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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速之客(下)

清秋醉 思夏言 5016 2024-07-11 19:35

  “彻王,可别忘了你我此行的目的:一是为了庆贺骁骑将军新婚之喜,二是奉太后的旨意召少将军及家眷参加几日后的千秋诞。我想这两件都是吉庆的事情,就没必要因为一时之间的意气用事横生枝节罢?”

  齐王其人面如冠玉,生得颇有几分俊美,但是一双凤眼之间又透着些凛然的正气。他并没有像彻王一样穿着华贵的衣物,选用金饰做点缀,而是选用素色的蜀锦长衫,并非一匹千金的名贵布料。但齐王胜在通身隐隐有些不怒自威的气质,此时虽是带着些玩笑口吻说出,其中警示的意思却也很显而易见。

  “呵呵,本王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齐王。你今天不是应该在司礼监当值吗,这么急着赶来,该不会对本王不放心,自以为是地要替燕云易撑腰?本王一直听闻齐王和燕家关系亲厚,还不敢确信,没想到所言非虚啊。此等事情,想必父王一定更感兴趣想要了解。”彻王皱了皱眉,然后冷笑着说道。

  齐王并不着急要应对他栽赃嫁祸自己“结党营私”的罪名,因为如他所料,此时有一个人抢先想要替他们解释清楚。

  梁倾月急忙回应道:“不是这样的,是我见司礼监没什么要事,就自作主张让六皇兄提早些来。”

  她到底还是对燕云易念念不忘,此时只是生怕彻王的欲加之罪传到父皇的耳朵里,毁的不仅是他的前程。梁成帝最忌讳的就是皇子与外臣过从甚密,更何况燕云易手握兵权,拥有一支大梁最为精锐的铁骑。

  彻王对这个亲生的妹妹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耐烦道:“你人在后宫,怎么可能清楚司礼监的事情,少在这里添乱。”

  瑞王妃此时见缝插针道:“本宫倒觉得倾月公主此言非虚,她深受父皇疼爱,莫说是司礼监的琐事,就是旁的机要也未必真的听不得。”

  彻王妃此时脸色并不好看地说道:“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偏颇,即便公主深受皇恩,后宫不得干政是铁律,岂是谁能违背的。”

  李惜凤等人到底只是些官眷,远不能与世族贵胄相提并论。她们原本只是凑个热闹,想要投机取巧,寻机挣得一个依附万贵妃的机会。按照原本的如意算盘,彻王和倾月公主都是万贵妃的亲生儿女,只要打压了沈亦清,替他们一家出了气,便多少能讨得些好处,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眼见此时气氛逐渐僵持,什么心机都泡了汤,便急忙随便寻了个借口见风使舵地躲了出去。

  瑞王眼见冲突将起,拽了拽瑞王妃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些什么。瑞王妃习惯了自家王爷中庸的性格,平日里也尽可能配合地处处隐忍,因此少不了在各个场合自觉比别家女眷矮了一头。可这彻王妃自诩出身名门,为人处世向来咄咄逼人,她一贯能避则避。今日彻王妃难得替沈亦清说了一句公道话却依然被驳了面子,不由得激起些好胜心,不愿再如往常般虚与委蛇,因此状若不经意间甩开了瑞王的手。

  瑞王妃不慌不忙地说道:“彻王妃既然觉得七公主身犯国法,大可以大义灭亲禀明父皇、母后,相信圣心独裁,必会有所决断,何必在这里趁口舌之快。”

  “你!”

  彻王妃自是没有料到她会是这个态度,原本被沈亦清惊吓得有些发白的脸色又转而急得泛红,气得牙根痒痒却只能咬紧嘴唇。

  “皇嫂们别动气,都是月儿的不是。”梁倾月急忙说道,表情满是歉疚。

  齐王好像早就料定会有这些口舌之争,局外人一般自顾自地坐在一旁。他唤府里伺候的婢女沏了盏新茶,颇有些闲情逸致地品了品正当季的雨前毛尖。隔着不远处坐着的林嘉悦将一切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齐王殿下倒有些与众不同。

  沈亦清眼里透着新奇,瞧着他们一个个的衣着光鲜,举手投足间刻意端着架子,言语和神情却都铆足了劲,互不相让。她望着他们彼此互生敌意却又试图维持表面和谐的模样,心里只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感觉,下意识地看了眼燕云易。他倒是自始至终一幅平静而不见波澜的样子,此时正转过身负手站在门口,不见喜怒。不知是不是敏锐地察觉到沈亦清的目光,抑或只是巧合,燕云易也恰好侧过脸看向她的方向。四目交汇,沈亦清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坦然地盯着他。

  片刻过后,两人不自觉间都舒展眉眼,燕云易脸上隐隐露出些笑意。那也是沈亦清第一次看见燕云易稍显轻松的表情,即便只勉强算得上是一闪而过的微笑,可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不一样的明朗。梁倾月远远地望着,只觉得心上一阵酸涩。

  彻王捕捉到了他们几人的松弛感,莫名得恼羞成怒,皱起眉头正欲发作,恰逢院外传来一阵阵由远及近的谈笑声,打断了这屋里略显得紧张的气氛。

  “咱们去瞧瞧,他们聊得怎么样了。”

  乔芸话语间便缓缓迈进门,雍容华贵的气度显露无疑。她是乔氏门阀的长女,更有一品诰命在身,数十年来见惯了名利场的把戏,一言一行看似随意却尽是分寸,教人不得不先敬三分。以她经年累月的阅历,略微扫视过去便能轻易察觉出众人之间的微妙表情,却故意当作不知一般,满面都是慈祥与温和。

  “年纪相仿的人在一起,总归是有说不完的话。”

  此时,宋乔得体地搀扶着乔芸落座,嘴角挂着些亲切却并不过于热情的笑容。她是已故宋国公宋青松的独女,母亲孟瑾瑜又是出身南唐望族,身份煊赫非凡。她分明已经四十上下的年纪,却丝毫不见沧桑,一颦一笑都透着风情与韵味,当真岁月从不败美人。宋乔右侧站着的是膝下独子宋致,也是宋家族里公认的继承人。

  宋乔不着痕迹道:“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可这一晃眼就到晌午的时辰了。”

  她言外之意,该说的话想必彻王等人也都已经说过了,不管是谁给谁的脸色还是谁又惹了谁的不快,也该见好就收了。晌午就是用膳的时辰,客人自该请回。乔芸是宋乔母亲的密友,论辈分来说是她的姨母,她自然是帮着荣国公府。

  齐王起身恭敬道:“本王来迟一步,还请乔老太君、宋夫人不要见怪。宫里的话也刚刚已经带到了,本王不便再多加叨扰,先行请辞。”

  他这边厢把话说完,那边梁倾月、林嘉悦等人也站起身来,做好准备要一同离开。与此同时,彻王也不好再有什么动作,只神情并不愉快的样子。

  赵嬷嬷笑盈盈道:“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怎么就成叨扰了,老夫人都不知道有多开心。这些年府里冷清惯了,得亏了这门婚事,这两日才能这么热闹。”

  于是乔芸顺着说了两句,便安排赵嬷嬷亲自恭送齐王一行人出府。一阵喧闹之后,厅里除了荣远侯府的众人,终于只留下宋乔、宋致以及一位方才并不显眼的少女。沈亦清此时仍旧一幅事不关己的心态,因此当她看见燕云易走到身边,不动声色地盯着自己,也只是有些茫然的反应。直到屏儿推了推她的肩膀,小声在耳边嘱咐了一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去敬茶。

  沈亦清连忙站起身,有些生疏地将手放在燕云易摊开的掌心里。他的手很宽大,几处指节都带着长期使用兵器所磨出的茧子,摸上去有些粗糙,但让人心安。

  “好了,他们都走了,剩下的也都是自家人了。”乔芸看着宋乔,笑着说道。

  宋乔问道:“方才我就想问,怎么不见燕夫人,还是在佛堂?”

  乔芸眼中有些伤感,但不想多提此事,只是说道:“是啊。不提了,到底是年纪大了,想不得这起子事情,说多了免不得难受。”

  宋乔神情真诚,带着些感同身受,拍了拍乔芸的手道:“是我不好,惹得您想起些伤心事,不提了,再不提了。咱们想想开心的,您瞧这日子过的多快,一转眼连易儿都成婚了。”

  话语间,几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沈亦清与燕云易二人。沈亦清下意识地攥了攥手,正巧捏了下燕云易的手掌,这才发现他的手极稳,自己并未撼动丝毫。

  沈亦清不免多想了一些,这个人的武学造诣有多高她不知道,但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实力之悬殊根本没有比较的余地。她又转念一想,这么看来昨天自己那般胡闹却只是微微扭伤了手腕,已经非常侥幸。好在答应配合他扮演好夫妻的角色,不然昨晚月黑风高,想想都后怕。真的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当着彻王的面能够无所顾忌,依仗的是他,如今有所畏惧的却反而也是这点。

  念及此,她不由得侧过脸仰着头望了眼燕云易,仿佛在看的不是这个人本身,而是悬起在眼前的一把利刃。燕云易感觉到她的小动作,只以为是出于女子的矜持和紧张,因而也并未在意。

  不由得沈亦清多想,那位方才并未说过话的女子此时声音婉转,带着些善意地问道:“这位就是将军夫人?果然清秀端庄,气质与众不同。”

  沈亦清的思绪有些游离,一时恍惚间才发现她说的是自己,旋即心想:果然,没有别的可夸的,也就只能夸人长得清秀吗。不过这个姑娘看起来倒颇有几分标致,笑起来的样子也让人想要亲近。

  宋致则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就是沈家的二小姐?”

  他语气虽没有任何恶意,可不知道是不是沈思云太过于招摇,又或者是沈家的人在外面的名声并不是很好,这话问起来就自然地带有些立场。

  沈亦清此时还沉浸在关于如何与燕云易相安无事相处的思考中,另一方面本身就对旁人的评价不怎么在意。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尤其是暂时不愿与人正面冲突的想法,努力堆出些看起来和气的笑容。

  “是的,不过我向来不怎么出门,你该不会听说过我吧?”

  她原本只是客套地顺着问一下,没想到宋致认真作答道:“详细的倒也没有,只是隐约听闻少夫人身体不是很好,今日看起来气色却没有什么不妥。”

  沈亦清正要恭维几句,只听他又说道:“这些日也有传闻说少夫人生性粗鄙,天资愚钝,脾气秉性皆为下乘。”

  一旁少女连忙惊呼道:“呀!世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宋乔略带严厉道:“宋致,不得无礼。”

  沈亦清听他说完也是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当即觉得这个人要么是过于耿直,要么就是故意挑衅。可她望了眼身边神色如常的燕云易,便安慰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于是面不改色,温声细语地说道:“是吗?我还真的不知道。”

  乔芸并没有感到诧异,反而笑着说道:“哈哈哈,竟有这样的事情?”

  宋致接着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怕是不止这些,只是其余那些牵涉到燕少将军,更有甚者将这桩婚事说成是荣远侯府抗旨不遵的铁证。这都是些无稽之谈,可见流言有多捕风捉影。”

  他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场面却瞬间沉寂片刻。表面看起来宋致是在没头没尾的说些空穴来风的缪言,事实上他是在提醒众人,有人盯上了侯府。而且能在短短时间内将流言在宋国公府这样的豪门府邸间传得似模似样,又同时确保当事人被蒙在鼓里,证明其人处心积虑。方才彻王等人的那一通热闹,有几分是试探,又有几分是示威,却只字未提宋致所得到的那些信息,说明有些针对性的阴谋已经在暗中酝酿。

  沈亦清不知道这里面的玄机,只是察言观色发现乔老太君和燕云易都面露些慎重的神情,反倒暗自记下这层疑虑以便有机会了再弄清楚。

  燕云易意有所指道:“我既将夫人求娶回来,就必会呵护周全。那些有心之人的诋毁,我也终会有机会一一奉还。”

  宋致点点头,放心道:“如此甚好。”

  宋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显然是早已知道宋致的本意并有意默许,同时也带了些对他处事恰到好处的赞许。她表面上仍扮作苛责道:“别人大喜的日子,你又在说些什么不着调的言辞,真是越发胡闹了!你看看人家素敏,上来就说些喜庆话,多识大体。”

  乔素敏连忙笑着缓和气氛道:“这还不都是向您和姑婆学得,就这还不及你们的三两成功力呢。”

  她所说的姑婆就是乔芸。乔芸的兄长乔松霖尊为两朝丞相,两个儿子分别是如今乔家的主事乔致善以及次子乔致方。乔致善其人性格乖戾,却极为擅长管理家业,经他之手,乔家这些年来越发兴旺。而乔素敏就是乔致善的独女,深受宠爱。

  乔芸乐呵呵道:“我们素敏的这张巧嘴,就是教人怎么听都觉得舒服。”

  沈亦清望着她们共聚天伦的场面,忽然有些怅然若失。正巧此时,汤茵的贴身嬷嬷走进来。她向众人行礼后,径直走到沈亦清面前,语气多少带着些刻薄道:“夫人现在想要见你,劳烦你跟我走一趟吧。”

  燕云易当即伸出手臂拦住沈亦清,抢先一步沉声问道:“母亲为什么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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