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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传意蓝烟

紫宦 鲤裳 4313 2024-07-11 19:35

  安月白方出太医院,已然见小全子亲率宫人来请她了,说要为其量体裁衣,好提前作喜服。

  “那便走罢。”安月白微扬下颌,青丝随风稍动,“我随你们去司礼监便是。”

  司礼监,倒是老地方。三年前,温荆任着司礼监执事,又在掌印大太监高澜的地下室将她救出。

  世道向来如此,女子从来难为。

  为民为奴者,如先前的蓝烟,蝇营狗苟只为苟活于世;府邸贵女者,或如舒卿儿进宫侍君,或如她和乔榕瑛,君恩令下便定婚姻。纵使入宫,如她堂姊虽已位至妃位,荣宠不断,左不过是锦衣玉食众生筹谋,纵至凤位亦越不过深宫红墙。

  那赐婚嘉赏,不过是造个囚笼让天下贵女亲钻;礼来礼去,总都是在那囚笼窠臼中雕金缀玉,让人甘为笼雀,穷尽此生。

  进了司礼监量罢身,安月白也未见着温荆一面。离开时稍一犹豫,还是开口问小全子道:“掌印大人呢?”

  小全子恭然回道:“师父他忙着过目宫中给亲王府预拨的礼单,之后还将亲自督着宫人为亲王量体,实是抽不开身,才命我等安排小姐之事。”

  嗯。他是忙。安月白早在问话前便猜了个大概,如今听小全子回话,只是稍点了下头,“今日辛苦公公了。”

  “既已量毕,那我便先回昭妃娘娘处了。”安月白道,小全子亲自送她出了门,望着她离开,心道那玥欢小姐与师父着实有些古怪。

  自玥欢小姐入宫,不论是夜戏还是夜宴,温荆总是派他去督办的,他已猜着师父担心那古玥欢,可今日古玥欢又张口问他师父在何处。

  古玥欢既是遗珠复归,又是头回进宫,自然不是找师父办事的。可若不是求温荆办事,又为何开口问温荆。

  莫非……小全子回想起皇上曾唤那古玥欢“玥丫头”,显然皇上也并非是头回见这古玥欢,是早就见过的。皇上既是见过,那师父必定也早就与之相识。

  又联想到,皇上特许那古玥欢自由入宫进太医院同吕衡学医……小全子不由陡然一惊——

  那古玥欢与师父早已认识,又会医。自师父从韩邰得返,便告知天下,义女月白突发急症,不治身亡。那古玥欢却是在韩邰之行后才头回面圣,正合时间。

  莫非……那古玥欢便是师父先前养在紫宅的义女月白?!

  小全子转身迈步,额上已然出了层薄汗。别人不知,可小全子却知晓先前温荆几次夜返紫宅,应当也是为了她。

  那若再猜得大胆些……这几日师父在听闻那玥欢小姐将作凌亲王正妃后,便形容消瘦了不少,愈发肃穆沉默,便是因着……

  因着,温荆对那古玥欢有情。

  小全子想到此,顿了步,额上冷汗倏然直下,却极快地压下心头的惊愕紧张,将额上的汗珠儿一一擦去,重作无事发生之态。

  宦官不算为全人,非男非女,此生不得出深宫,但却膛间跳着颗活人的心脏。他们之辈虽不能人事,但亦有与宫女互为对食的,不过是聊慰孤苦罢了。

  何况那玥欢小姐如此绝色,又会医术,若她真是师父的义女安月白,几次护了师父,怨不得师父对她动心。

  只是那古玥欢毕竟不是宫女,也不是民间女子,能被温荆收入紫宅的,她与师父注定此生无缘了。

  何况方才种种,不过只是他的猜测。就算这猜测真成了真,如今圣上为古玥欢赐婚,又命师父亲自审过她与凌亲王婚礼的桩桩点点,也是木已成舟,棋已落定。

  小全子深知师父温荆的手腕。温荆在宫中这般年月,是少有的精明谨慎,他并不担心师父会因情逾矩,自毁前程。

  虽如此,小全子又想起这几日师父的脸色,仍是不由一叹。温荆这几日莫说进食,连茶也不多喝几口了。他只盼着温荆能快些走出,莫要伤了身子。

  他虽无靠入宫,可在这宫中,也就只有师父是真心待他了。

  安月白返昭妃宫中后,又兀自闭了几日关,日日煎了镇魂汤服下,气色愈发焕然了,行动再无先前的无力不适之感。

  此番安月白出关时,已是子蛊入心的第十九日。她微微活动了下手腕,开门对小棠道:“小棠,我饿了。”

  小棠见安月白开门,笑靥甚为明艳,心下有些复杂,却是先回道:“小姐,我这就去为您端些饭食来。”

  关上门,小棠仍有些放不下心。安月白如今太过反常,对赐婚一事毫无异议,又总是闭关修炼,难免让她担心。

  可还有更忧心的是,府中传话说,凌亲王孟擎舟昨日已然登府提亲,送了三书中的聘书,进行了六礼中的纳彩问名,极表对小姐的重视。

  昨日问名,更是说小姐的姓名八字与亲王甚合,堪称天赐良缘,将军府全府上下俱喜;又说凌亲王这几日将亲自回宫拜过皇祠,再进行一次纳吉,过几日登门纳征,送来全部聘礼。

  小棠不知该不该将此告诉古玥欢。平心而论,她自是觉着小姐还未放下温荆。可如今古玥欢与凌亲王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若此时不说,又该何时开口呢?

  安月白见小棠端了食物进来,便让其与小黎一同过来,坐下与她一齐吃些,却见黎棠二人神色有些不自在。

  “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在吃过饭后再说罢。”安月白深出口气,将筷子递到二人手里。

  “小姐说的是。”小黎拿了筷,眼神示意小棠先不要开口。

  一顿饭用罢,宫人撤去了碗筷,安月白方活动了番肩颈,对小棠道:“若我猜得不错,你们这般神色,是那凌亲王登府提亲了罢。”

  她说得甚为轻松,好似新娘并非她一般,倒让二人有些不适应,小棠见她开了口,便将昨日的事都一一给安月白说了,也不见其有多大反应,只嗯了声,说了句“知道了”。

  小黎起身关上门,小棠小声道:“小姐,我二人伴你这般年月,若是你心里不痛快,可以同我二人吐个痛快。”

  安月白闻言却是笑了,“我为何不痛快。”

  小棠神色一变,又听安月白道:“圣上赐婚,皇恩浩荡,是将军府之幸,更是我古玥欢之幸。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日子,落在我头上,我反而不痛快,是何道理。”

  小棠一噎,不知从何开口,竟有些猜不出安月白这句是正话还是反话了。

  “你二人就将心放在肚子里,我已非先前之我,更不会自伤自弃。”安月白说罢,“你二人休息会罢,我要在娘娘宫中转转,明日我们送罢师父,便一道回府了。”

  安月白真在宫中转了一个下午。却并非真如她告知黎棠二人那般的无所谓,是在细细筹谋计划。

  此计虽险,她万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第二日,安月白送了师父翟青离朝,又在昭妃处用过了一顿饭,便出宫回了将军府。

  一回府,安月白却命小黎将原先紫宅送过来的几箱旧物夜里送回紫宅,说是以后也用不着了,不必留在府里藏灰。

  “是。”小黎应下,又听安月白道:“嗯,将此话也一并转达给他罢。”

  小黎闻言一默,继而道:“是,小姐。”

  安月白成为古玥欢后,倒是愈发温柔了,如今说话间细细软软,倒像极了昭妃般和煦;可她的话听在小黎耳中,却又替温荆觉出些彻骨的残忍。

  待小黎走后,安月白去寻了古婧灵,二人又闭关直至该用晚膳。下人来叫过几次,二人都未出屋,古烈渊便亲自来叫了。

  古烈渊刚至门口,却见妻子古婧灵同安月白挽着手从门中走出,听她二人唤道:“烈渊。”“长兄。”

  眼前的图景甚为和谐,一人是他挚爱的妻子,一人是他最疼惜的妹妹,古烈渊望着她二人,不由带了笑意,“你们两个,快走罢,祖母都要等急了。”

  待到用罢了饭,古烈渊才对安月白道:“玥欢,你先别急着找你的灵姐姐,先去同祖母好好说说这几日在宫中的见闻。”

  安月白一笑,“好。那我说罢,便也同长兄说说,可好?”

  闻言,古烈渊一时欣喜,笑道:“好。”这是小妹归府后,头回主动说同他聊天。

  安月白见罢了祖母,一出来,正见古烈渊在座前等她,因有些困乏,便将头撑于肘上。

  她的长兄,应是累了。却还因为她一句话,便在此等她至现在。

  安月白上前几步,想一手推开古烈渊撑头的手,却反被古烈渊抓了手腕,见长兄抬眼笑道:“让为兄等了这般久,还来偷袭长兄了?”

  见古烈渊笑了,安月白也一道笑了,对古烈渊道:“长兄,我二人去廊上聊会罢。”

  古烈渊应允。如今夜已深了,廊上也无人,他也想同古玥欢说些贴心话。

  到了廊上,安月白听古烈渊道:“昨日凌亲王已然登府纳采问名,这几日纳吉后,便要再来纳征送聘。一转眼,长兄的小玥欢也长大了。一想到你即将要出阁,为兄……真是有些舍不得。”

  安月白听着古烈渊愈说愈慢,心下也有些动容,却是坐于古烈渊面前,认真道:“长兄,我……我一定要嫁么?”

  “噗。”古烈渊敲了下安月白的玉额,“方才说你长大了,却又在说痴话了。女子大了,总要有这么一回的。”

  总要有么。安月白笑意渐渐褪去,伸手拉住古烈渊衣袖,道:“可玥欢还不想离开长兄,不想离开将军府呵。”

  小妹归家尚不足一年,古烈渊本就不舍,又听安月白此言,便更是心下生出无尽疼爱和自责来,又听古玥欢道:

  “纵然是真要出嫁,玥欢也想求长兄多拖些时日,别那么快便将玥欢送走。”

  安月白说得恳切,古烈渊心下软成一片,如何能拒绝?他抬手揉了揉安月白的发,“好,为兄答应你,能晚便再晚些。”

  “时日不早了,快去休息罢。”古烈渊轻道,安月白乖巧起身,“好。长兄也去罢。”

  安月白别了古烈渊,才终在秋月下流露出一丝脆弱。方才同古烈渊说的话自然不假,但也并非是全因。她要竭力拖延时间,才能确保在婚期前育出蛊皇来。

  今日见过了古婧灵,她探察子蛊情况后大喜,说从未见过这般强韧的子蛊,再加上安月白宁心道法的催化,如今竟能同安月白共生得无比契合。

  安月白到院中时,小黎也已送罢了东西折返。安月白莞尔,说要诸人都各自休息,回屋时却松了口气。

  小黎是夜晚前往紫宅的,而前往紫宅的却并非只有小黎,还有安月白向古婧灵要来的传意蛊。

  那传意蛊啜了安月白的指尖血,已然认了安月白为新主,可据安月白心意而动。

  此蛊贴着小黎的身,偷偷溜入了紫宅密室,钻入了蓝烟之耳。

  安月白躺下,凝神向蓝烟传意道:“莫蓝烟,我是安月白。我有法子救你出来,给你重生,你可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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