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小黎送安月白休憩后,温荆并未觉着身上轻了一丝,反倒是愈发沉了起来。
暗卫军首领来回话:“内相。夜宴废场已清理干净,现已为平地。”
“嗯,下去守着罢……”温荆长舒口气,“务必等古将军来时,万事无虞。”
待暗卫军领命离去后,温荆亦强迫自个儿闭了眼。虽是无眠,脑后突突直跳,却仍强压下那心头的万缕杂绪。
闭了眼,却尽是二人共骑一马,夕阳相吻的画面。阿白那般小心的模样,让他不由咬上了牙。小心的又何止是她?
在他温荆眼里,她是那琉璃灯儿,白玉璧;磕不得,跌不得,竟连伸手碰触,都怕一丝不察伤了她。
不欲伤了她是真,可他更怕误了她。纵翟青不说,他亦会送月白回府的。
温荆默想,闭眸却又浮现出见翟青同月白一处的画面。
他自知那翟青是月白的师父。可当看他们一处时,那无名升起的酸涩苦火却无从得解。
又念起今夜月白献舞时,韩缙望向她的如狼目光。温荆霍地睁开了眼,将拳攥得死紧,关节已然咯咯作响。
已然黎明,红日初升。温荆起身理衣,出门时见着了那晨光,却是觉着刺得双眼有些酸痛,不由微眯了眼。
是呢,潜行二十余载,他早已惯了暗夜。兴许是月色朦然,堪掩他那不该升起的诸多贪欲;而此时这红日既出,照得他此身龌龊情思无处可藏。
温荆呼出口气,面前升起白色飞雾,模糊了视线。
阿白,天已大亮。
安月白身心俱疲,虽是心下烦乱,到底还是睡了过去。待她醒时,已然快到午间。
她起身更了衣,便去往古婧灵处。昨夜匆忙,她竟忘了古婧灵的金蚕蛊还在己身。那金蚕虽是剧毒之物,却也可助力疗古婧灵之伤。
只怪昨夜乱心,今时才想起。安月白思量间,加快了步子。
等到古婧灵处时,安月白叩门唤道:“灵姐姐!我是月白。”听得门内古婧灵慵道:“直接进来。”
安月白进了门,见古婧灵已醒了,此刻正打着哈欠。
“灵姐姐,你可好些了么?”安月白问,“昨夜匆忙,月白忘了将金蚕蛊归还给姐姐。”
古婧灵一摆手:“不用还,你拿着,送你了。我已无碍了,你看。”她说话间,就将一侧袖子褪了下来,露出肩上的创口。
“金蚕是能疗伤,可守身蛊伴我这般年月,效用更强些。”古婧灵道,“更何况,我还有仙姬照料呐。”
“你师姐昨夜守了我一夜,就怕感染。”古婧灵说话间,又打了个哈欠,“我说那冰块可真是克我磨我的。一夜不熄灯,让我这伤员都睡不了个好觉。”
古婧灵抱怨时,还不忘向安月白指指自己眼下的乌青,好证实莫棋仙“折磨”她之实。
见古婧灵这般,安月白不由掩唇一笑。
正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古婧灵忙穿上袖子,向安月白使了个眼色,还微努了努嘴。
安月白见她这般,纵是不回头,亦知莫棋仙来了。她一边起身,一边唤道:“师姐。”
莫棋仙进了门,手中端着给要给古婧灵换的新药和纱布,见了安月白,不由一挑眉。
“现下记起那蛮族圣女了。”莫棋仙冷哼一声,将药和纱布放在桌上,又咬牙低语道:“与师父畅聊至天明时,竟不记得。”
噗。原是在此处不爽呐。安月白只觉好笑。这人间总是诸多浮云蔽目,倒让人看不清泰山真容了。
师父心里,师姐自是比她更重要。任她安月白在安府步步惊心,任她即将被送去高澜之处;又眼见她险些丧命于安风之剑,师父都能忍下不出手,只为给师姐寻药续命。
安月白跃至莫棋仙面前,抬头笑道:“聊得太入神,师妹忘了灵姐姐,可师父不也没想起师姐嘛。”
师父,您自个儿说的,愧对于我。那便莫怪白儿,在您的情路上洒些石子瓦砾咯。
莫棋仙闻言,真有些气,却又心下发急,面上竟生出了几分绯红。不待她出手时,安月白却早窜出了门,阖上门在外无辜道:“月白就走了,师姐别气嘛。”
话音刚落,就见几道飞刃穿门而出。安月白轻灵避开,强忍笑意,只听得门内古婧灵已然不客气地笑了出声:
“冰块脸你还是这般好看些,像个活人,哈哈哈。”
安月白转身离开,又听得门内传来古婧灵的痛呼:“嘶,莫棋仙你这狠心巫妖儿,我是伤员,下手轻些!”
午间阳光正好,安月白行于廊间,依稀可闻古婧灵的怨声。她不由笑着摇头,觉出些尘埃落定后的清欢之乐。
若是不说,谁能猜出,门内一人是翟青之徒,传闻中的巫族仙姬;另一人是蛮族圣女,如今正朝古将军之妻?
安月白正欲下梯时,却见了小棠拿了她的披风,正来此处寻她。
小棠正登台阶,一抬头见着安月白,便略带担心道:“姑娘,您怎的未告一人,便独个儿来寻夫人了。”
“嗯,昨夜姐姐们累了,便想着让姐姐们再歇歇,月白一人来看看灵姐姐就是了。”安月白道,下了最后一阶台阶,立于小棠对面。
“傻姑娘。”小棠叹道,伸手为安月白披上披风,“如今身处韩邰,非我正朝。任姑娘再能干,又怎能一人行动,倒尽让我们担心了。”
安月白不语,却听得莞尔,默默望着小棠。黎棠二人伴她这般年月,如今倒更像是她的两位姐姐,亦像家人。
小棠见安月白不言,亦叹了口气。姑娘总是如此,大事可靠,却总是不拿自个儿安危放在心上。说她时,她又笑着在听,让人毫无办法。
“罢了,姑娘,我们先一道回去罢。”小棠无奈道。安月白听她此言,亦乖巧应了,便同小棠一同向回走。
行至半路,却见小黎来迎二人。
“小黎姐。”安月白唤了声,却见小黎面色有些凝重,心下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小黎上前,直视着安月白的双眸,道:“姑娘回来了。老爷命姑娘速去更衣梳洗呢。”
安月白心下一颤,听小黎字字清晰道:“古将军已然入韩,老爷说……”
“今日便送姑娘与兄长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