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安月白惊然坐起,忙传意向古婧灵:“灵姐姐,你快些说!”
“哎,嗨呀——”古婧灵一叹,将发生之事传意简短传毕。
昭妃古雪娉自诞下皇子后,晋为昭贵妃。现皇子已然满月又逾一月,身子方适,便求着皇上宣古婧灵、古玥欢进宫叙话。
一者,古玥欢与古婧灵二人曾为她驱蛊接生;二者,是为贺古婧灵有孕、古玥欢新婚之喜;三者,便是团结古家上下亲属。
圣上孟擎啸开恩,特许古婧灵与古玥欢二人在宫中留住几日再归宅。
谁知今日这进宫第一夜,便听说莫棋仙已然离宫之事。
青蓝以古玥欢之身入宫,如今自然成了莫棋仙师妹;而古婧灵与莫棋仙是旧时相识,便更不必隐瞒。因而古雪娉得知消息后,便将此事告知了二人。
“圣上已派各处高手出宫去寻了,又让东方姑娘拨了半数红翎女去找。”古婧灵传意,“她出走并不久,应是能找到的。”
安月白心下焦灼,传意回去:“师姐她上次便离宫未遂,应是当下的心智渐渐苏醒,急着去寻师父。”
“可师父他已经进了鬼渊,她又去何处寻找呢?”安月白攥拳至关节生痛,“更何况青虹中人仍在追杀她与师父,她神魂未定,如今孤身一人漂荡江湖,出了甚么事可怎么、哎!”
“你先别急。”古婧灵传意,“圣上知道她于翟义士的紧要,自然是不会让她出事的。现下你与温荆已然离京,再多思亦无异。”
“不,灵姐姐。”安月白传意,笃然沉着道:“我如今正在鬼渊附近,我将调用半数以上蛊皇之力,竭尽所能探求师父师姐方位。”
古婧灵听她此句传意,知是劝不住她了,便道:“你初炼成蛊皇,不可太过勉强。”
“你查探正朝西疆就是,我探察正朝右疆。”古婧灵传意,听得那畔安月白应允,二人方才商定,结束了此次传意。
传意罢,古婧灵重重叹了口气。方才说莫棋仙并未走远之话,不过是安慰安月白的。
今夜与安月白传讯前,她便已调蛊四处搜寻莫棋仙之下落,却是无甚所得,心下愈发沉重。
她怕的并非是莫棋仙行得快走得远。她怕的,是莫棋仙那巫妖用毒法或巫法,避开蛊虫搜寻,让她与安月白搜不得,寻不着。
更何况莫棋仙亦会易容,便更增加了搜寻难度。就算是正面对上了正朝高手,可她那般精通用毒,只怕亦不易将其带回。
古婧灵怕的,安月白何尝不知?可安月白却打定主意竭尽人力。
安月白与莫棋仙自然性子不同,但这执着不改却是出奇地相似。
异地同时,安月白于西疆调用守身蛊皇探察翟青、莫棋仙之所在;古婧灵于东疆运蛊察莫棋仙之所去。
那守身蛊皇是安月白自心脉炼成,如今用去大半蛊力,不觉面颊微白,顿觉无力疲乏。
大半夜过去,却未探得一丝踪迹。若说莫棋仙此刻多半还未行西边,可她拒翟青如此之近,却亦探不出翟青位于鬼渊内何处。
那鬼渊着实诡秘,竟是道天然屏障,任外界人事如何查探总不得渊中人所踪。
安月白抬腕拭去额上细汗,终是收了蛊皇回身。虽是收回了蛊皇,却仍是传讯令诸蛊虫继续搜寻,有讯即报。
她轻抚守身蛊皇翅翼,翻开皓腕。那守身蛊皇飞至其腕旁,略有迟疑,在她安抚下,方取了其主腕中动脉鲜血入体。
那守身蛊皇不过取了三滴血,便离了安月白之腕,重飞于其肩头。
已至半夜,安月白方浅浅睡去,心头仍悬着翟青莫棋仙之事,不到天亮便醒了来,一推门,心下一惊,“啊。”
门外,温荆正欲抬腕叩门,却见青蓝已然开了门,一手便悬于空中。那女子似是未料及他站于门外,竟不由得叫出了声,一面后退了一步。
安月白叫罢了那一声,亦觉着自个儿反应稍过。但还好只是一声短音,并未一时情急说出些甚么来,否则便做不成青蓝了。
她正稍安,却见那人看也不看她,转身道:“既是醒了,便下楼上车罢。”
温荆那般反应,让她又心中生出丝丝缕缕的恼怒来。
他来叫她自是好的,可却那般不冷不热;她方才惊呼之声虽不大,但亦能听出原本音色来的。
更何况,他与她相处那般久,就未听出她原本音色么。
出发前那两夜,安月白觉着温荆已猜出她是谁的。可他如今态度,倒令她愈发捉摸不透了,着实可恨。
安月白拉了柳儿下楼,面色极寒,眼底淬冰。柳儿虽迷惘,却亦不敢多问,只得默默跟于她身后。
行过温荆时,安月白亦并未多看一眼,而是径直路过,心道:你既是要装陌路不识,我又何必上赶着?索性陪你演上一演,看是哪个先卸妆。
温荆见着那“青蓝”此番神色,已心下五味杂陈,不觉生出些没来由的尴尬来,面朝诸暗卫军道:“还在等甚?在此立着站岗么?!”
暗卫军如何知晓此二人在恼甚么?听温荆迁怒于他们,忙迅速出了门儿,继续各司其职护送几人前往西戎。
安月白本就未睡好,上了马车咣咣铛铛,自然颠出了些睡意来,靠着柳儿睡了去。
未睡多久,却听柳儿在耳边道:“姑娘,姑娘,我们已然入西戎了,老爷问……”
安月白抬手捂上柳儿之口,示意她休吵。却是困极,玉指顺着柳儿之颈缓缓滑下。
柳儿哑然。现今已然身处西戎贸街,温荆命她来问问安月白,可曾有甚喜欢的吃食,可吩咐暗卫军去买来食用。
可柳儿唤不醒安月白,再想尝试时,却被安月白抱住胳膊枕上了肩。
温荆等了一刻,却不见柳儿出来,没了耐心,招呼了几个暗卫军来,扬了下巴向贸街一指。
暗卫军会意,便作伴进了贸街,心道这掌印温荆可着实转了性,让他们堂堂暗卫入街去买些吃食玩意。
温荆吩咐罢几暗卫,还不见柳儿出来,便不再等了。上前几步,伸手掀开帘。
这一拉开,却见柳儿面有难色,望着他端是欲哭无泪,又垂眸望向枕在她肩头的少女。
那少女垂着头,发上缀了两点珠饰,却并不浮夸。两点碎发半掩面容,青丝若缎轻垂肩头;恍若花间睡仙般靠在柳儿之身,倒让天下凡人不欲惊醒其身。
掀帘前,温荆不可否认心下又烦又燥,觉着她有些可恼;可真掀了帘,那股子烦躁却不知去了何方,竟是消失地干干净净。
温荆抬手,示意柳儿离开。柳儿会意,忙缓缓抽出胳膊,将安月白靠于后侧,继而快速起身下了车厢。
安月白本就是被柳儿临时靠于后侧的。温荆本打定主意就这般望着她,看她何时醒来。
他本是眼神稍冷的,却忽的想起今晨那幕。任他再想忽略,却不得不承认,她那声惊呼是与阿白同音的。
可若真是他的阿白,又怎会那般轻易被吓着。温荆眼底一暗,又瞥了一眼她的容颜。
论容颜,这青蓝自是与阿白相去甚远,无甚相似之处。可若是旁的……他视线落在那青蓝颈上。
厢内气温稍高,她颈畔几缕发丝稍有沾湿,蜿蜒于她衣领肌肤,瞧着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让他想起那夜。她迎着烛光褪去衣衫,那身形让他脑中只有一人——阿白。
那般雪雕玉作的身子,在旁人身上都甚为违和,唯在她身恰如其分。多一分过腴,少一毫甚骨,唯在她身可谓神塑玉肌。
未待温荆回神,却见得眼前女子似将缓缓向右侧倒去。未等他心下想明,已然身快过心,伸手去接。
却只觉哗然一瞬,他左侧袍袖都让她压得稍稍开了几分。
安月白醒时,只见自个儿手中攥着那人一侧袍袖,下颌却是枕在那人掌心,分明是他伸掌来捧。
温荆只觉她吐息稍热,洒于掌心;鬓发轻扫手腕,痒意直攀臂膀他忙抽手回袖,却不想那女子失了平衡,不由攥紧了他那外袍,只听哗然一声——
竟将那人外袍拽开了大半,徒留内侧白色里衫。
安月白经此一赧,算是彻然醒了。余光见得那人面若墨云,忙起身捧了那人左侧之袖,想伸手为他套上,却见温荆移开她手,摁她坐于座上:“坐着。”
坐着便坐着,这般严肃作甚。安月白腹诽,余光见着温荆伸手捞好袖子,正垂眸整理,并未看她一眼。
既是并未看她,安月白便想抬眸偷偷瞪眼那人。却并未想到,她一抬头,正见温荆定定望着她,不由心下一虚,却听温荆道:“可曾带了针线?”
安月白望见温荆左袖接口处似有脱线,知是方才自个儿扯的,有些想笑,却仍是忍下了,向着温荆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温荆便褪下了那侧外袍衣袖,坐于安月白右侧,将外袍褪下些,递予安月白。
安月白伏身,自坐下拿出箱箧,翻出针线盒,为温荆缝起衣袖,二人均是默默无言。
虽是无言,安月白的呼吸却是细细撩过温荆之颈。他不由得起了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垂眸却见她缝得认真,那股恼意便也无处可发。
安月白正缝着,方才去买吃食的暗卫回了来,在车厢侧边道:“公子,您的点心来了。”
此番出行,温荆一行皆是用了假身份,诸暗卫皆唤温荆公子。
“递进来。”温荆说罢,听得那暗卫应了一声,便自窗口递入餐盒。
温荆伸手接过,置于膝上,轻然开盖。小吃的香味当即弥漫开,在厢内显得分外鲜香。
“先前让柳儿来问,可姑娘睡得倒香。”温荆不紧不慢道,“如今醒了,又惹了新祸,便先缝罢,总要先补过。”
安月白持针之手稍顿,默不作声瞪了眼温荆。转头正要继续缝时,却忽觉唇上一凉。
递在她唇边的,是那人舀了甜醅的调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