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这两日中,温荆的风寒已然是好了。安月白虽着了凉,可却毕竟不重;又真陪着温荆一道喝药,夜间有温荆为她几次掖被,也已无碍。
这日午间,温荆收着了正朝的来信。信上字迹是小棠的,而信封内另有一物。
温荆倒出,正见古玥欢那雪玉长命锁。一见此物,那信上字句便成了补充——
“林坑内无人,王妃曾眠于林中。”
信上寥寥是十二字,温荆已然明了。林坑内蓝烟尸体不翼而飞,又写王妃眠于林中,那便是安月白助那蓝烟成了假王妃。
温荆将长命锁紧攥掌中。回屋后,正见柳儿煨火。他将那信封焚于炭炉中,回首便望见安月白。
安月白见那人面沉如墨,周身冷然,便猜着了是为着她的事。她望了眼温荆身后的柳儿,柳儿忙起身出了屋。
“为何救她。”温荆开了口,听得安月白轻笑道:“……义父已然知晓入王府之人是谁了?”
“你。”温荆见她说得轻巧,只觉眉心作痛,几次深呼吸却并未平静,“你可知,她曾欲杀你。”
“我知道。”安月白往前一步,见温荆面上几变神色,继续道:“义父莫生气,先坐罢,我慢慢说与您听。”
温荆耐着性子坐下,定眼见安月白为他作茶,听她从头说起。从那日出逃太傅府说起,从水云阁为蓝儿下毒说起。
安月白娓娓道罢,绘出一副茶山水,送至温荆面前:“义父请。”
“即便你与她有此过往,却也非你之过。要怪,就怪那吃人的太傅府。”温荆定定望着少女,“既非你之过,你又为何要她替你……”
温荆说至替嫁处,却是说不下去。她要蓝烟替她嫁入王府,在他看来实是太过心善。
安月白曾对蓝儿如此,那时却是不防她便要伤己,是为着自保才如此。更何况即便要补偿,给了银两房产便是,又何必搭上她自个儿的出路?
“义父,我不愿嫁于凌亲王。”安月白伸手触上温荆紧攥的拳,一字一句道:“若这世道允许,月白情愿一世不嫁,长伴义父左右。”
她说得太过直白,温荆忙抽出手,“……姑娘糊涂,切莫再说此话。”
不怪蓝烟,不怪旁人,只怪他。怪他害她如此自毁,怪他自负筹谋周全。
可他如今不敢再对她发怒。她心性不定,他怕她一怒出走,再无处可寻。温荆竭力压下心绪,却见她托腮而道:
“义父,你拳中攥着甚么好物,半天未摊开掌。”
安月白剖白罢,亦不愿太逼温荆,便转而说了这句来缓场。
是了。他掌心之物。温荆起身,行至安月白身后道:“自然是好物,是姑娘个人之物。”
他为安月白戴上那长命锁,“姑娘真豁得出,连将府身世之物都能送给王妃。”
安月白一笑,“我连古玥欢都不作了,要此物作甚。世上只能有一个古玥欢,此物自然要一并给她了。”
身后温荆并未出言,安月白伸手拉上温荆未收回的手,侧颈回望,轻语道:“义父,您在想甚?我可告诉您,不许杀她。”
“……”温荆无言。他方才确是想,世上自然只能有一古玥欢,他便除了那假的。可安月白竟这般了然他,他不由失言。
“义父,若月白猜得不错,蓝烟被您废了武功带入紫宅……便是您见着她对我动手,这才出手相护罢。”
安月白倾颈,侧颜枕于温荆之手,问道:
“莫非,那日中秋之夜,您心软了,又偷偷跟上月白,救了月白么?”
温荆一震,只觉身上力气似被抽去,却是张口无话。那少女轻啄他手背,“义父未否认,便是了。”
“街上时,义父装得那般陌生,像是不识月白;却到底是月白赌赢了。”安月白分明是笑着,却是一滴泪瞬然划过面颊,继而觉着身后一暖。
原是温荆自后虚环上她,抬手为她拭泪。他出言略显局促,却不敢透过镜望向她眸:
“好了,尽说些痴话。”
“不好。”安月白起身,直视温荆双眸:“要月白不说痴话,除非义父陪月白一世。”
温荆脸颊胀了几胀,望着她眸深如水,不觉一震。一刻沉默后,颤唇道:“你……你疯了。”
“嗯……”安月白说出此字,眉眼含笑:“您早知晓了,不是么。”
她吐息如兰,媚中掺杂着近乎毁灭的爱意,看得温荆呼吸一紧。
便是此刻间,那少女已然双手交叉于他颈后,踮脚近了他面颊。
温荆理智未褪,见安月白靠近,本欲推开她。可他又恐一时控不好力,再让少女崴了脚。又或是不愿再见那少女失落神色,竟是一时未动。
几下犹疑间,他已然被少女轻啄上唇,顿时头脑一白,再没动作。
他唇瓣甚凉,带着丝西戎寒意。而她的呼吸甚温热,好似带着炽焰般点上他唇。此热度烫得他身子一僵,又迟了一刻,才终是下定决心伸手推她。
可温荆方推开了半寸,却又瞧见安月白脑后有一柜。那柜子侧边正对安月白头颈,温荆忙心下一惊。
他恐那侧边撞痛了她,忙伸出右手去护住她后脑,一面出口道:“小……”
他的“小心”二字还未出口,却已被少女摄去了唇齿。
他动作也好,出言也好,均是为护她。而她青涩撩拨,疯魔也罢,却只为诱他。
安月白好似被温荆下了蛊,只觉他气息是世间催情物。
她自然知晓身后有柜,却知那人终会护着她,便一心吻上那人之唇。
起初,他唇齿甚为僵硬;安月白面颊生红,因着紧张抓上了那人衣袖。可正在她呼吸不匀时,却忽觉那人托上她后腰,继而被那人迫得后退一步。
温荆一手在她脑后,手背受着柜侧的碾磨,手心则稳稳罩住她后颅。
他似无法可抑,搅得她觉出些晕眩;她纤腰一握,任他如何予取予求。
那人好似深海生澜,而她面红若绯空。惊涛拍岸,白玉飞屑直荡长空朝霞映云红;紫云作画,粉胭移彩入影碧海鼓浪重。
安月白软如轻泥,本能后倒,却被拉入那人怀里。清瞳染欲,鲜唇盈光;柔肢轻颤,抬眼望他。
温荆呼吸稍重,抬手遮住了安月白的眼,却见少女水唇微扬,唤了声“义父”,继而对他喃喃:
“……您是亦疯了,与月白同归。”
温荆一咽,好似醉酒——他不能再看,却也无话可答。
他后撤几步,寻回神志,逃也似的快步出了屋。
直至出门,却仍觉出口中甜意,丝丝缕缕绕得他发狂;眼前似又见了少女胜券在握的疯狂,似被她卷去了半魄。
可他又须要清醒。直至淋水拍上面颊,觉着面上热意褪去了些,却又烧进了心坎。
屋内,安月白伸指戳上唇,阖眼回味方才那人的吻。虽是她诱他在先,可他终是为她暂失了智,足可见她在他心中分量。或者说,她从来知晓,她于温荆何等重要。
身上出了层薄汗,腰肢微微发了软。安月白行至方才温荆茶盏处,以唇覆上那人杯沿。
她早已疯了,为他情毒深种,膛中生朵朵欲花。
她棋至此步,只待那人同归,共踏他万程千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