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出去抓药回来,听了余鱼的打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说你要启程去南蓟找汪小溪他们?”
余鱼肯定地点点头。
暗香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余鱼会改变了主意,选择在这个时候丢下白玉楼自己走。
噎了半晌,方才恢复了正常神色,她此时镇静下来,是既希望她走,又不希望她走,心情矛盾纠结得很。
说实在的,她是有私心的,若余鱼真的走了,就剩她独自照顾公子,公子醒来,说不定会生余鱼的气,转而感激她,可……可她也明白,感激不是爱,而生气反而是在乎,她这样做是趁人之危,毫无意义。
况且相比于得到公子的感激,她更怕到时候看到公子失望和伤心的神情,所以,余鱼这时候还是不要走的好。
但她又不便出言挽留,于是故意出言讥讽道,“亏公子平日里拿你那般当回事儿,到了这关键时刻,去南蓟追平王的行踪竟然比他的生死还重要了!”
余鱼闻言也不生气,反而笑道,“正话反话都教你说了,你不是不喜欢我待在你家公子身边么?我走了不是正合你意?你还特地做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来给谁看?”
暗香被她戳中心事,心里憋闷难受,咬唇道,“我、我的确是不希望你在,可我更替公子不值!”
顿了顿,她眼中又流露出一抹忧伤,“反正公子已经不留余地地拒绝了我,我现在已经再没有别的奢求了,只希望最后陪他的那个人不会令他失望就好了,可这时候你竟然……”
这样看来,暗香倒还真是挺痴情的一个人,只是一厢情愿的感情毕竟无法长久,积久了甚至可能生怨,希望她是真的想开了罢。
余鱼摇头道,“我并不是要丢下他一个人,方才我师父已经来过了,她会替我好好照顾白玉楼的,原本就算她不来,我也打算给她写信的,一直待在这小镇里也不是办法。”
原来如此。
但暗香还是不能理解,“你难道不想亲自照顾你爱的人?公子现在这样了,你能放心交给别人,自己一走了之?”
“可呆呆地守着他又有什么用呢?”
余鱼反问道,“再说,我师父不是外人,回了宫里还有更好的大夫和药材。”
确实是没什么用,余鱼又不是大夫,这里条件又差,可是……暗香哑然,还想再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出那种感觉,反正如果换作是她,遭遇了这样的事,肯定是希望爱人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这也是一种不离不弃的爱的表现。
余鱼却和她的观点截然不同,“与其守着他长吁短叹,日日揪心,还不如抓紧时间替他去完成他想做的事儿呢!”
暗香愣愣地听完,突然再一次明白了公子为什么会选择余鱼——就算没有余鱼,他也绝不会喜欢任性妄为,出了事又只知道日日垂泪守着他的自己吧?
所谓爱人,分开能各自独立,合一能心有灵犀,大抵就是这个意思罢!
没有人会希望爱人只是自己的附属品,而她好像只一味地做出一些感动自己的事,却从来就没有理解到公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无论他醒与不醒,我都要去南蓟,他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想让平王得到应有的惩罚,给他娘报仇,这些事我要替他做完,不能让他之前的那些努力白费……况且,南蓟也是他的家乡,他自己暂时不能去,我想替他回去看看,还有他身上的蛊毒,到了南蓟好好打听打听,说不定也有办法解决。”
是啊,公子身上还有蛊毒呢,即便熬过了这次,蛊毒发作愈加频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公子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最重要的是……”
余鱼看了一眼像睡着了一般的白玉楼,语气柔和下来,“我知道他绝不会死,他只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等醒了,就会听到我的好消息了。”
至此,暗香无话可说,“……那你就去吧,不过也不必劳烦你师父过来帮忙,我自会好好照顾公子的……我带他回春香楼照看,也是一样的。”
“你?”
余鱼笑了笑,“且不说你因爱生恨之前做出那些无脑的事来如今可不可靠,现在连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暗影都背叛了,你敢肯定春香楼就一定安全么?万一平王气不过,再派人来害白玉楼,你这功夫抵挡得了谁?”
暗香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咬牙道,“那、那我也要跟着去密云山!”
余鱼看了她半晌,起身,“随你。”
听到她应允,暗香松了一口气。
晚些时候,余茵茵和小圆从外边回来了,又跟余鱼交待了一番,便准备上路回宫。
门外随行而来的宫人也已在镇上采购了一些物品回转来,驾了辆豪华宽大的马车,里边布置得十分舒适,看起来病人乘坐应当也无碍。
暗香非要跟着一起去,余鱼虽不管她,但最后说了算的还是余茵茵。
暗香虽是后来才到白玉楼身边的人,并不知晓他以前的事,但多少也知道些他和余茵茵之间的渊源,知道二人相识多年,她应当不会害公子,可她还是得跟着!
余茵茵不笑的时候,的确很有些妖女的震慑力,她冷冷地瞥了跟屁虫似的暗香一眼,后者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还是伸手执着地拽住了缰绳,“余宫主,我向来伺候惯了公子,此行我一定要跟去。”
余茵茵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小圆一听这话则是气呼呼地,抬手就想拍开她的手,“你赶紧松手哇!要不待会儿宫主一剑劈了你可别溅脏了少宫主送我的新裙子!”
暗香显然没被她的话吓住,执拗地还是不肯松手,同时倔强地仰头看着余茵茵。
僵持了一会儿,余茵茵终于平静地开口道,“叫她上来罢。”
小圆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可……”
不等她说完,余茵茵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多说。
见余茵茵态度很坚决,小圆扁了扁嘴,“是,宫主。”
余鱼反倒没她那么大的反应,对小圆耳语道,“我都没说呢,你激动什么,放心吧,什么人到了师父的手里调教不好?”
小圆依旧扁嘴,小声嘟囔,“嘁,我是觉得不值当,调教这种不知趣又蠢的女人简直是浪费宫主的时间,她又不交学费的!”
嘴上这么说着,倒也不像赶苍蝇似地赶她了,暗香见状赶紧麻利地爬上了马车,生怕别人反悔。
余茵茵又转头嘱咐余鱼几句,“你自己去南蓟,路上当心些,有什么事记得及时给我传信。”
余鱼冲她眨眨眼,“师父放心罢,看见小师叔我立马就传讯告诉您!”
闻言,余茵茵原本慵懒恣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现在再换个徒弟培养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余鱼本来还很想问问,白玉楼和梁文道之间的约定到底是什么来的,但又转念一想,师父也未必知道,而且就在她纠结这一瞬间,余茵茵因她方才那句逗趣的话,已经坐不住了,怕她再胡言乱语什么,赶紧催促马车离开了。
很快,一行人便消失在淡淡的青色雨幕中。
……
汪小溪虽然天南地北地溜达过不少地方,见多识广,博闻强识,却还真没到过风景秀丽的南蓟。
他本来是上回办完事儿就打算要去南蓟走上一遭的,但回来时恰好被梁文道堵着门儿抓个正着,再后来便和师兄下山,一直跟着梁文道办案,便耽搁到现在,没想到兜兜转转,竟还是去上了!
只不过一个是主动去,一个是被动去罢了。
但那不重要,有的时候过程很重要,有的时候更重要的则是结果。
南蓟确实如坊间传说中一般,是个好山好水的好地方,此地风景宜人,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天高云淡,好天气甚多。
怎么形容呢?一进入南蓟,就感觉眼前仿佛徐徐展开了一幅立着的画卷,越向里走,画中的风景越秀丽,身临其中,无比享受。
天气好,生活好,人的心情自然也就好,所以南蓟的百姓心态大多很平和罢?待人也亲切,问什么都是热心回答,连走在路上都是笑眯眯的。
因此汪小溪一打进了南蓟的地界儿,就觉得整个人如沐春风,心情舒畅,爱上了这里的风土人情,心中不禁感慨——若不是异国他乡远离故土的,真想在这里定居算了。
与汪小溪一样,林小木也被这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色所吸引,一时稳重全无,一会儿指着远处的雪惊呼,一会儿又看着窗外的蝶儿大笑,好歹他和汪小溪也走了那么多地方了,简直像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跟那激动的师兄弟二人不同,怜怜完全没心情看风景,虽说已经进入了南蓟边境,很快就会见到干爹干娘和丹曜他们了,但她心里还惦记着余鱼,兴致实在上不来,尤其看汪小溪那个兴奋劲儿更是说不出的来气——这厮一点儿都不担心余鱼一个人留在镇上了?
就算他没追成余鱼吧,大家也都还是好朋友哇,余鱼为了他的事儿可是尽心尽力,他倒好,朋友独自一个人在外,现在怎么样了他都完全不在乎了?
真是没心没肺!
林小木看出怜怜的心思,忙收回应接不暇看热闹的双眼,安慰她道,“你放心,余鱼那丫头机灵得很,武功又好,对付暗香没问题的。”
“我不是不放心那个。”
怜怜皱眉道,“一个事儿接一个事儿的,简直没完没了,她现在一个人待着,肯定很焦虑,既担心白玉楼的身体,又要挂念我们和梁文道那边事态发展的进程……”
林小木看她愁容难消,再加上事情确实如她所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连看景儿的心情也歇了大半——确实,他们是有任务在身的,可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汪小溪却回头笑嘻嘻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都没愁呢,你愁什么?”
怜怜一听这话更来气,“这么多人帮你,你有什么可愁的,还有心思看景儿,不过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罢了!”
林小木拉她都来不及。
这话说得重了,汪小溪笑容有些凝固,随即又咧嘴笑道,“皇上也很急的。”
一语双关,怜怜不知该说什么。
她方才说了这话后也有些后悔,汪小溪看似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也有细腻的一面,她拿他当朋友,认识了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他的为人的,只是有时候看不上他那明明心里有事却还装出一副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样子罢了。
因而性子直率的她总是忍不住想刺他一下——就像以前她希望他大大方方表现出对余鱼的心意一样,大家都是自己人,为什么还要假装呢?
林小木却摇头道,“怜怜,不是什么都能拿到表面来说的,有些事,拿出来说了也无用,徒增烦恼罢了,师弟只是不想影响别人的心情。”
而且人和人的性格不同,表达方式亦不同,他不想说的,又何必逼他?
怜怜已经后悔了,“怎么办,怪我,我总是急性子,口无遮拦!”
林小木笑道,“没事,师弟自我调节能力强,不用担心他,一会儿他就又笑嘻嘻的了,只是记得,以后不要这样就好了。”
怜怜抿唇,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