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秋意已浓,寒风凛冽,南方却才刚刚入秋,落叶初见黄。
余鱼独自一人往南走,看着周围渐渐改变的景色的时候,突然生出一个很奇妙的想法儿——这季节,仿佛是在倒放一样。
如此一来,会不会等他们走到南蓟的时候就是春天了?
这样想着又很快自我否定——不对,南蓟本来就是春天,毕竟是号称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国度么!
永安城也地处南方,倒还是四季分明的。
余茵茵原本是打算让徒弟跟她们一起走的,但白玉楼是病人,不能承受颠簸,坐马车走的话又走不快,无奈只得放余鱼一个人快马加鞭上路了。
余鱼一个人轻装上阵,因想着与汪小溪他们早日汇合,一路上鲜少停留,风餐露宿也不介意,一番折腾下来身心倒也磨炼了许多。
只是她沿途连走带打听,却并没有发现疑似平王一行的任何踪迹,不由心里犯嘀咕——莫非平王他们并没有走这条路,而是选择抗旨直接上京去了?
不会,这么做多少有点儿失心疯了。
余鱼摇摇头否定,琢磨着青州城离京城的路程不算太远,算算时间,梁文道他们应当已经快到了罢,且京城那边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多半也是没有碰到平王等人,没什么异动。
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禁皱眉,真不知这狡猾的平王是又躲起来谋划什么诡计去了!
不过,即便平王不去京城,他们也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办——西陇运来的那批兵器,先前被白玉楼在青州妥善安置,如今早已顺利转交到窦文杰的手中,此行,这批兵器也会跟着一并运往京城,后续还得处理一下归属问题。
无论如何,事情是开始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了,想到这里,余鱼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而跟她相反,随着路途离京城越来越近,原本做什么都信心十足、天不怕地不怕的恩雅反而无端紧张起来,反复和窦文杰“串通”着事先讲好的口供,“你说,咱们这样说皇上会信么?”
窦文杰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事已至此,焦虑无用,莫非公主还有更好的办法?”
恩雅皱皱眉,“那倒没有,这办法还是余鱼帮我想的,我也觉得可行。”
——嫁给窦文杰,那些兵器便会当作是西陇公主的陪嫁,有了合理的由头,这样不仅窦家能摘出来,恩雅也能得个庇护,风风光光的,互惠互利,两全其美。
只是临了,恩雅想的却比之前更多了些,对于女人来说,毕竟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就算她平日里表现得再洒脱,此刻也难免担忧起来——自己的选择究竟对不对?日后她又能不能成为弟弟的靠山呢?
窦文杰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也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思,竟然难得安慰了两句,“你以为这些皇上不知情么?别说皇上,就连梁文道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他既然能抛出橄榄枝,就说明不在意这些事了,我们如今既然也做了选择,就不必再纠结了。只是找个合适的理由给大家一个交代,让这件事彻底过去罢了,没有任何证据,皇上也断不会为难我们的。”
否则他就不会主动示好了。
那倒也是,担心无用,恩雅只得点点头,虽然这些私底下的交易都是事实,但窦家毕竟最后没有站队平王,没有做出对皇上、对百姓、对江山社稷不利的事,反而及时止损,戴罪立功。
皇上此番大度之举不仅招揽到了英勇的窦家军人心的回归,还白得了那么多西陇的兵器,这钱最终却还是要平王付的,得了这么大的便宜,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再节外生枝?
只是……
恩雅紧张地握着茶杯,突然瞥了窦文杰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那……你会对我好么?”
窦文杰没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二人之间说白了只是利益的互换而已,顶多算是合作关系,谈不上什么对她好不好的,恩雅此举虽然也是为了自救,但到底帮了他窦家,他日后自然会知恩图报,想办法庇护她和她那仍在西陇受苦的弟弟。
而至于“好不好”,得要看这个“好”指的是哪方面的了。
于是他认真想了下,方道,“吃穿用度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是个粗人,但将军府有老管家打理,什么都有,不会比你做公主时差,该有的地位和尊重我也会给到你……”
“我不是说那些。”
恩雅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她并不是在意钱权之人,何况她做公主时过得日子也并不是锦衣玉食的。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若嫁给你,日后就是你的正室夫人了。”
窦文杰沉默了一会儿,转开视线不看她道,“你我皆知,这只是权宜之计,待你弟弟的事情解决了,西陇境况若有好转,过几年你想出府另寻他人,亦或是回西陇改名换姓,我都绝不会阻拦,还会帮衬你。”
听了他这番话,恩雅不禁一脸失望,动了动嘴唇,喃喃道,“事到如今,我还能去哪儿呢,何况,西陇短时间内不可能变好了……”
“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赶你走,只是让你知道我的想法罢了。任你想在将军府待一辈子都行,只是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毕竟我们是合作伙伴。你放心,我不是平王那种言而无信之人,我说到做到。”
窦文杰言简意赅地说完,仰头喝干了杯中得茶,起身出去喂马了。
剩恩雅一个人坐着发呆。
袁老板在他们身后的桌子听了几耳朵,见窦文杰这么承诺,恩雅的神色却不见一丝开心,一时间有点儿明白了什么——毕竟女人的心思还是女人最懂。
她心中叹了口气,走过来,在恩雅眼前挥了挥手,“糕都凉了,快吃罢,吃完还得打起精神赶路呢!”
恩雅被她喊得回神儿来,拿起一块红糖糕,心事重重,食之无味地嚼着。
“其实……窦文杰这个人,这些时日你也看出来了罢?别看他的样貌、为人、行事都像个大老粗,心底却细腻着呢!”
袁老板叹了口气,“以前我的心思全在姐姐身上,只觉得姐姐那么优秀,是忍辱负重嫁入窦家被逼无奈,因而一开始就对窦文杰有偏见,如今看他做的这些事,我倒能心平气和客观地看待了,反而觉得他是个难得的,不怪姐姐对他死心塌地。”
恩雅听着,停止了咀嚼,看她。
袁老板也很好奇地看着她微微泛着蓝色的眼睛。
实际上她和恩雅接触的不多,只听别人说起过这位西陇公主的一些“出格事迹”,都是不太为世人所接受的那种,似乎为人很是刁蛮任性,狂放不羁,随心所欲。
这一路也亲眼见识了她神采飞扬的东招西惹,嚣张跋扈,就没怎么消停过,气得好脾气的梁文道都几次拂袖而去。
如今看她这愁眉苦脸的模样,还真挺新鲜。
恩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由衷道,“我真羡慕你。”
袁老板一愣,指着自己,“我?”
“是呀!你看看何大哥平日里对你多好,无微不至的,再厉害的女人么,不还是图个知冷知热的知心人。”
袁老板没想到自己本来是劝她,她会突然提起自己的事来,不禁脸一红,“……何大哥人就是好,他对谁都挺好的。”
“那可不一样。”
恩雅笑了笑,“你们中原人也太容易害羞了罢?这两情相悦是好事,有什么好遮掩的?我要是身边有何大哥这样的好男人,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才好。”
提到这个,袁老板倒想起一件听别人说过的恩雅的“风流韵事”,“听说你有两个青梅竹马的侍卫,对你特别好又忠诚。如今怎么没见他们跟在你身边?”
其实她当时听到恩雅和这两个人之间的混乱纠缠后,心里对此是十分不赞同的,也觉得恩雅实在是放纵了些,若是真的,确实不够自重。
谁知恩雅听了却哈哈一笑,摆手摇头,“你说古墩他们两个?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闲言碎语?比如——是不是说我们几个胡乱睡在一起了?”
她这么说,袁老板刚恢复一些的脸色顿时又红了,虽然她年纪也不小了,还在妓院住过,此等事也不少见,但毕竟她自身还是清白的,因而见恩雅这么直白,多少有些尴尬。
恩雅笑罢,方叹道,“嗐——我呀,其实很感激他们……但是我不能再害他们了,毕竟以后他们也是要娶妻生子的,早点与我分割开来是好事。”
袁老板一听这话,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隐情?
“我当初在西陇的时候,处境艰难,没有办法,只能装疯卖傻刁蛮任性,净做些惹人厌招人骂的事,那些部落的老家伙都不愿意要我做老婆,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要不然也不会被西陇王毫不犹豫地选中,送出来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说起被父亲当作牺牲品物尽其用的事,恩雅倒没有什么忧伤的神色,竟然还笑了笑,“可我不后悔,即便是那些被西陇王‘喜爱’的孩子,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死的差不多干净了,我算是幸运的。”
袁老板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