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职业化。
这个概念,殷长赢并不陌生。
驻扎在王宫和上林苑的禁军,就有点职业军人的意思。
禁军只在公卿之后,以及祖上五代都居住在雍州,家里有田有宅,父祖皆有军功爵位的良家子中遴选,从身高到长相、臂力等,都有着十分严格的要求。
这样挑选出来的侍卫,战斗力有口皆碑,为什么不在全国推行?
因为养不起。
禁军们出色的身体素质,都是用钱堆出来的。
哪怕出身最差的禁军,家里至少也是个小地主之家,从小不缺吃穿,才能长得身强体壮,挥得动武器。
而这些禁军之所以自带干粮,戍卫宫门,也不是图那份俸禄。
光靠朝廷发的俸禄,他们自己都养不活,更别提养家糊口。
但凡禁军,都不是冲着钱来的,就是想在大王面前混个脸熟,从而一步登天,拥有锦绣前程。
大名鼎鼎的王家,祖上就曾经只是一个戍卫宫门的小将,得到了襄王的赏识,加以提拔,又屡立战功,才有了今天的显赫地位。
禁军的战力比起普通士兵,不知道要强多少。
但以殷姮的眼光来看,所谓的禁军,与后世的正规军相比,那真是提鞋都不配。
“我们必须征集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顶尖的人才,由王室和国家负责养。他们每天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进行军事训练!”
郑高立刻问:“敢问国巫大人,究竟是哪些训练?”
殷姮回忆后世的军事训练内容,一一列举:“首先是基础的训练,体力、握力、耐力等,不能停下。每天长跑,拉练,出操,势在必行。”
“然后是纪律的训练,要做到令行禁止,并学会与队友的配合。”
“接下来便是技能的训练,箭术、骑术、使用兵器等,皆不能停下。”
“最后——”
殷姮顿了一下,才说:“每天弄个固定仪式,让士兵们宣誓效忠大兄,不断重复。日子一久,这话就算不牢牢刻在他们心中,也根深蒂固。而非像过往那样,谁带出来的兵,实际上就是谁的姓。”
饶是以郑高的镇定,神色也微微变了。
且不说国巫大人最后那一句堪称诛心,却十分正确,说到大王心坎里的话了,光想想她的计划吧!
压根不用详细算,光是想想,就能知道,这是一个无底洞。
哪怕只是养一万人呢,每天要好吃好喝,要不断操练,伙食费和军械开支,足以让钱像流水般一去不复返。
更何况,以大王的性格,区区一万职业军人,怎么可能满足?至少也要十万起步。
一支完全效忠于君王,战力冠绝天下的军队。
没有一个大王会拒绝这样的诱惑,殷长嬴也不能。
郑高深知,凭目前国家的财税状况,虽不至于肩负不起这么大的开销,却也是极为沉重的压力。
想要军队职业化,又不影响国计民生,开放工商业,势在必行。
瞧见殷长赢不做任何表态,就连神情都没太大变化,瞧不出半点喜怒,殷姮索性直接坐到他身边,盯着这位兄长,认真地说:“田税口赋,再怎么征收,又能有多少?稍稍加重,就会令民怨沸腾。征收商税,方是正途。”
“家庭作坊,无非也就是蓄养鸡鸭,纺织桑麻,皆是女人的拿手活计。若女人为他人作嫁,速度就不会很快,但若女人每织一匹布,都是给自己赚钱……”
天天工作,都是给别人挣钱,自己拿不到一分,谁肯?
被逼着这么做?那就划水、摸鱼呗!
哪怕强制规定每天必须做出多少件,但人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时候,也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混日子。
但给自己挣钱就不一样了。
只要钱给够,天天996。
“婚姻、繁衍,又当如何?”
“鼓励生育,开放补贴。”殷姮轻叹道,“只要保证一对夫妇有五个活着的孩子,他们就可以每个月去官府领救济金。哪怕夫妻俩整天躺着,什么都不做,也能活下去。孩子越多,救济金就越高。”
“阿姮。”
“我知大兄看不起这样的人,认为他们是社会的渣滓,不该存在,全都该去最苦最累的工程中,劳作到死。”
殷姮迎上兄长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不顾他略带低沉的声音,有点警告意味的态度,毫不畏惧地说出了完全不同于社会主流的观点。
“但这样的人就是存在,而且源源不断。把他们都扔去做苦工,只会激发他们的恐惧。他们不会想着努力奋斗,只想着如何逃避。”
说到这里,殷姮握住兄长的手,轻声道:“人皆逐利,这可是大兄说的。既然如此,我们只要把‘生育’当成穷人最后的托底,还愁无人愿意生孩子吗?”
她也不愿意提这种建议啊!
一个孩子来到世间,只是因为父母想领更多的救济金,这种事光听一听,就令殷姮直泛恶心。
但殷姮清楚,这个建议,能救下很多孩子的性命。
这个世界尚没有任何避孕措施,女子一旦怀孕,除非流产、难产,否则孩子就一定能生下来。
假如父母好吃懒做,根本养不起孩子,那这个孩子生来就注定不幸,等待他(她)的只有三种命运——杀了、扔了、卖了。
可如果这对夫妇知道,把孩子养大,哪怕仅仅是给他们一口吃的,都能让自己多领到一份救济呢?
再怎么可悲,也好过没命吧?
片刻的沉寂后,殷长赢才问:“金额如何核定?”
知道他这就是同意了,殷姮不自觉笑了一下,却没发现,自己的眼角眉梢没有半点说服殷长赢的欢悦,只有淡淡的忧伤:“当然是根据百姓的生活所需,以及粮价等,算一个最低的保障线出来。”
“救济金的额度,只能保证他们饿不死,收入却不能比自食其力的劳动者高。再根据孩子数量的多少,慢慢往上加。”
“假如能生八到十个孩子,比平均工资高一丁点,也无可厚非。”
“郑高。”殷长赢沉声道,“宣荀慎、杨辕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