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姮有点懵。
她刚才之所以没能反应过来,被偷袭成功,只因那一瞬,殷姮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妈妈也喜欢这样,没事就亲昵地掐一下她的脸,点一点她的额头或者鼻尖,兴致勃勃地给她梳各种的发型,挑搭配的衣服,然后母女俩手挽着手去逛街。
她救了全飞船的人,自己却陷入空间风暴之中,妈妈肯定很着急吧?
还有爸爸,平时从来不抽烟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后,烟灰怕是一晚上就能落满整个烟灰缸。
殷姮压下心中的思念,也走入正殿,就见殷长赢高坐于王座之上,不带任何情感的目光,落到九嶷身上。
九嶷则站在大殿之中,周身紧绷,充满戒备,战意却十分高昂,红色的眼眸,简直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巫”之间的无形对抗,令大殿中的寺人们压根无法控制身体的本能,与其说是跪在地上,不如说下一秒就要瘫倒。
温和的屏障,阻隔了这股极其强大的压力,令这些人免于出丑。
分出力量保护所有人的同时,殷姮顺便思考了一下,她究竟是该以臣子的身份,一同站在九嶷旁边,还是以妹妹的姿态,站到殷长赢身边去?
感觉哪都不合适啊!
“你很强。”九嶷突然开口,“倘若我们不抱着同归于尽之心,没有必胜你的把握,更不可能在你们兄妹联手之下存活。”
话虽如此,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却流露不加掩饰的强势:“我们可以为你们的国家效力,但我们有个前提——”
“慕慎宣以荆州气运为锁链,将我们镇压,祝融的直系后裔,以及他们建立的国家,就是封印的钥匙。”
九嶷牢牢地盯着殷长赢,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我们知道你们国家即将踏平祝国,但我们也知道,祝国王族直系,还有人在你们国家为官。”
“我们要他们死。”
这就是九嶷开出的价码。
只要殷长赢下令,杀光祝国王室,她就愿意为昭国效力。
殷长赢面无表情,语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乐平君于国有功,血脉不可绝。”
九嶷神色微冷:“昭王陛下,我们提出的条件,可谓诚意十足。”
区区凡人之命,别说是几十上百个,就算成千上万。若他们之死,能换来九嶷这等强者的效忠,如何不值得?
别看九嶷先前示弱,说她打不过殷长赢和殷姮兄妹联手,那只是因为她还有所牵挂,不愿意拼死罢了。
假如真要走到鱼死网破那一步,就算他们能战胜九嶷,庐龙城也要被三个大巫的战斗波及,灰飞烟灭。
这么简单的道理,殷长赢自然清楚。
但他从不接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对他进行任何威胁。
哪怕九嶷是五帝时代的强者,也没资格和他谈条件。
虽说楚缓之所以留下绝命书后自杀,并不是为了昭国,而是想保全兄长的子嗣,可那又如何?
出发点是什么,并不重要。
事实就是,楚缓背叛了楚启,说出了祝国的秘密,并以死来赎兄长之罪。
不管这个秘密起到了多少作用,对昭国来说,自尽了的楚缓都是毋庸置疑的忠臣,以及,功臣。
功臣的血,不能白流。
哪怕天平两端,一端是五帝级别的强者,另一端只是个身体虚弱,不知能否平安长大的三岁孩童,殷长赢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听见殷长赢的回答,殷姮凝视着兄长,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丝笑。
昭国历代先君,当然不乏有翻脸无情,苛待功臣之辈。
殷长赢却不是那样的人。
他容得下功臣。
姜仲大权在握,自视甚高,殷长赢罢他相位,却不是为了收权,而是觉得姜仲私心太重,不配为相。
即便罢相,封地、食邑、爵位,也不曾收回半分。
若非姜仲被地位富贵迷了心,不拒六国使节,本可安享尊荣,绝不会落得服毒自尽,全家流放的下场。
更何况,姜仲虽骄狂,内心却还是以臣子身份自居的,可殷姮呢?
殷长赢明知道,殷姮心中从没真正以臣下之礼尊奉他这个君王,而是以妹妹之情待他这个兄长,却一再给她特殊待遇。
他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强。
可不是每个强者,都会被殷长赢另眼相待。
实力强大,对国家有用,这是入殷长赢之眼的基本标准不假。但绝不是说,每来一个这样的人,都能得到超规格的待遇。
殷长赢对殷姮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愿意对殷姮好罢了。
看见殷姮在一旁开心地要命,九嶷思索片刻,才道:“我可以退一步,可我有个条件。”
“若我替你们驻守荆州,她——”九嶷指了一下殷姮,“每年,必须留在荆州一个月。”
啊?
殷长赢虽不知九嶷部落的传统,但他见多识广,见殷姮先是惊讶,然后有些尴尬和不自然,便猜到大概。
深宫之中,日子寂寞难熬,无论是宫人与侍卫偷情,与寺人结成假夫妻,还是与同性耳鬓厮磨,都是寄托情感的一种方式,殷长赢从不去管。
宫人尚且如此,妹妹更不例外。
故他望向殷姮,随口问:“阿姮,你心悦她?”
听见殷长赢这么问,殷姮下意识摇头。
知道妹妹压根没这方面的心思后,殷长赢的目光重新落回九嶷身上,没有任何杀意,却充斥着令空气都要凝滞的压迫感。
“此事,不必再提。”
接连被拒绝了两次,九嶷却不见任何愠怒,反而放声了起来,目光之中,竟是不加掩饰的赞赏。
“我原先以为,你们兄妹已经商量好了。”九嶷眉眼弯弯,“却没想到,陛下问都没问一句。”
虽然她从没屈居人下过,可技不如人,又不愿去死,也只有低头这么一个选择。
但君王能选择自己的臣子,臣子也能选择自己的君王。
殷长赢既有黑帝的冷酷无情、铁血手腕,却又兼具白帝的开阔胸襟,开明气量,还有一股唯我独尊的霸气。
更难得的是,殷长赢虽然利益至上,却不会因为利益就蒙蔽双眼。
见利忘义,那是小人之行。
若五帝真还活着,也只有殷长赢这等强权君王,才有与之一战的魄力。
说罢,她按照楚启的记忆,学着昭国的礼仪,对殷长赢执臣子之礼:“臣,九嶷,见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