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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覆长生 微云疏影 2593 2024-07-11 19:37

  书房的气氛,降到冰点。

  寺人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郑高使了个眼色,所有人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下。

  其他人尚且如此紧张,作为当事人的殷长赢却没有生气,只是定定地看着殷姮,神色沉静,声音平稳:“为何?”

  殷姮抬起头,凝视着殷长赢:“同为昭国相邦,姜仲之功,比起卫君、武信侯、武安君如何?”

  当然没法比。

  卫君辅佐孝公变法,奠定昭国百年强盛之基;

  武信侯以连横之法,拆六国合纵,破陈、祝之盟,为昭国夺祝国半壁江山创造机会,又主持修建了栈道;

  武安君攻城略地,夺卫、梁、祝三国大半江山,灭郑国四十万大军,慑服天下,威名赫赫。

  姜仲有何功劳?

  投资王孙,奇货可居而已。

  但卫君、武信侯、武安君,谁的封邑,位置都不如姜仲好,户数都不如姜仲多。

  而且,差距还不是一点两点,是十倍之多。

  殷长赢懂了殷姮的意思,不由轻轻揽住她消瘦的脊背,安抚地拍了两下:“阿姮在为孤鸣不平,孤都知道。”

  从前的昭国,与六国没多大差别,一座城的城主往往就是一个家族代代传递,国内公卿势力极大,君王一旦想要收权,就会被他们反扑,暗杀、逼宫、谋刺,手段尽出。

  昭国历代君王流了无数的血,才把这些盘踞国家内的世家杀光。

  从那之后,昭国朝堂,唯有彻侯、封君,方能有封地,范围内出产的一切都属于自己;上卿、客卿等,只有食邑,即,这几百几千户人的生产所得归于你。

  即便如此,这份君王的恩典,也只归属于你自己,一旦你死了,国家就要收回。

  这也是东方六国抨击昭国的理由之一。

  寒微之人,虽有上升渠道;奈何昭王凉薄,对臣子太苛。

  昭国连续五代君王,全都遵守着不成文的规定,功劳再大,不过万户,不封商於(昭国除王都之外,最丰饶的土地),先王却打破了这一规定。

  若不是先王破格在前,宋太后怎敢肆意将情人封侯、赐万户封邑,甚至令他在王家苑囿里取乐?

  “卫君原木立信,百年根基,先王却将之破坏。”殷姮靠着殷长赢,轻声道,“姜仲无半分战功傍身,尚能有十万食邑,蒙远、王乾等人,大兄又该怎么封?”

  毫无疑问,先王此举,给殷长赢出了大难题。

  封得太多,俨然成为国中之国,显然不行;

  封得太少,朝中上下,谁没意见?

  怎么?政治投机客,还有太后的情人都能封万户侯,我们提着脑袋,覆灭六国,难道不要个万万户,才能补偿?

  群臣嘴上不说,但心里未必不会这么想。

  若非如此,历史上的昭帝一统天下之后,儒家也不敢跳出来说要恢复分封制了,后面当然不乏公卿的影子。

  一代的富贵,怎么比得上分封一地,代代传承,万世富贵?

  先王开了个坏头,殷长赢又想把郑国或陈国的王都封给殷姮。

  但要是她拿了别国王都,蒙、王等将军呢?至少该给个重城吧?

  为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殷姮甘愿退让一步,以偏远之地作为封地。

  灭祝国之战中,她功劳最大,其他人的封地面积、位置,以及食邑户数,肯定不能超过她。

  假如众人知晓,这块地是殷姮主动选的,自然不会去恨殷长赢言而无信,只会觉得殷姮故作谦虚,让他们利益受损。

  殷长赢觉得妹妹一心为自己着想,就是忧心太过:“王乾屡屡向孤索要钱财、土地、美女,阿姮可放心了?”

  很显然,王乾也觉得自己功劳太高,怕君王觉得封无可封,又猜忌他率大军在前线,便故作贪婪,以避免君王猜忌,招来杀身之祸。

  胆大如姜仲,君王给多少,他就敢吃多少,不怕被噎死的,毕竟是少数。

  对许多人来说,君王给得太多了,他们自己先要吓得半死,自污以自保了。

  殷姮见殷长赢避重就轻,气得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大兄,你莫要装不知晓,我替你监国的那两日,已经发现朝中不妥。”

  “哦?”

  “他们以国家、地域为单位,彼此抱团,党同伐异。”殷姮极不高兴,“先王开了个坏头,让人知晓,拼尽全力征战,也不如从龙之功!”

  封地多少还是小事,人心坏了,才是根本。

  当人人都知道,不管在战场上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奇货可居”来得快时,他们的心思就会歪掉了。

  殷姮本来不想提殷长赢的子嗣,她知道,储君之位乃是一个一碰就可能触雷的问题,尤其以她这等身份,更轻易提不得。

  但她看不下去。

  “这些人争来争去,最终目的,不还是太子之位吗?”殷姮提高声音,“大兄诸子,年纪尚幼,长公子才两岁出头,更不用说余下的弟弟们。朝中公卿,此时就开始下注,以懵懂孩童为登天之梯,何其可恨!”

  她当然不至于幻想,殷长赢的儿子们会相亲相爱。

  但殷长赢的后宫太复杂了,七国美女应有尽有;朝中臣子又以国别为单位,抱团相斗。

  朝堂、后宫以地域为单位结盟,人人都希望自己支持的公子能上位。

  这样发展下去,只会让诸位公子成为不死不休的仇人!

  瞧见她满脸都是不高兴,眼中写着真切的担心,殷长赢竟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殷姮:“……”

  更生气了!

  “孤当是什么事。”

  “大兄!”

  殷长赢很清楚,只要他没立王后,没立太子,他的儿子们就会被架在火上烤,臣子们会投机下注,朝中的每个势力集团都簇拥着自己选择的公子,为了国君之位,展开殊死搏斗。

  这是每一个王室公子都该接受的宿命。

  殷长赢漫不经心地说:“若孤的儿子,一个个都是被臣子裹挟,只知唯唯诺诺的应声虫,要他们何用?不如赐些金银,好好当他们的富家翁。若孤的儿子能驾驭周围心怀不轨的臣子,身侧虎视眈眈的兄弟,立做太子又何妨?”

  他根本就不在意儿子们是否会早早地争斗,彼此厮杀。

  对殷长赢而言,假如他的儿子中,能出一个杀了所有兄弟,踩着满地的尸骨与鲜血,走到他面前的强者,才是最大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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