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只有微弱的光芒。
但在这黑暗与死寂的世界,哪怕仅仅是萤火之光,也足够明亮。
充盈在空间中的死气,犹如扑火的飞蛾,不受巨蛇的操纵,形成无数条黑色,向光明之处席卷而去。
它们想湮灭这道光。
就在同一时刻,殷长赢终于有所动作。
他手中长剑原本浅浅钉在地面上,此时却以剑尖为源点,霎时间,大地出现了一道仿若深渊的裂口!
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瞬间将冥宫分为两半!
炫目的光和炽热的火,灼烧着逃窜到地底,却被龟裂大地生生暴露在外的巨蛇本源!
凄厉地惨叫声中,光芒越发耀眼!
越来越刺目的光芒,强行撕开黑暗的天幕;
席卷一切的风暴和烈焰,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时间坟场的全部。
无论是凝固时间的华丽宫殿,还是彰显时间的无数残片,都在黑色的火炎中化为灰烬,又被狂暴的风所裹挟,不知飘向何处。
漆黑森寒的夜幕被彻底打破的那一刻,殷长赢看见了月亮。
并非高悬空中,独自皎洁的冷月;也非投射水中,看似清晰,实则朦胧的倒影;而是留在人世,带来光芒,却可望而不可及的孤月。
但下一刻,他就发现,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是星与月的光辉,汇聚到了人间。
他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瞬时间,以他为中心,剧烈的力量震荡,四周的死气彻底被摧毁,蚕蛹一样的黑暗天幕,当即粉碎。
银色的光芒,化作无数条“线”,将一团黑气包裹。
殷姮见囚笼被打碎,立刻瞬移到殷长赢身边,见这位兄长神光湛然,安然无恙,却还是有些担心:“大兄,你喝的那杯酒……”
见殷姮第一时间关注得竟是自己,殷长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道:“若阿姮也饮下‘佳酿’,困在黑暗中的,便不止是孤一个了。”
所以,那杯酒是定位用的吗?
殷姮本就觉得殷长赢被困有些突然,听见他这么说,想到方才的场景,不免有些无奈:“大兄,你下次还是别……算了,没有下次。”
换做是她,不管那杯酒有没有问题,他们又处在什么地方,她是绝对不会喝的,才不像殷长赢这么刚!
殷长赢却不当回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好吧!”殷姮知道劝不动他,索性转移话题,望向被自己以“光”为囚笼,困住的漆黑本源,“这就是那条巨蛇?它的本体呢?”
“此乃伥鬼。”
殷姮神色微变:“澜河水神的伥鬼?”
“澜河水神,名唤冯夷。”
殷长赢收剑归鞘,然后伸出手,将银色的光牢握于掌心。
殷姮见状,立刻撤去巫力。
只见殷长赢面无表情地握住巨蛇的本源,不顾直击灵魂的凄厉哀嚎,一点一点地,将那团“黑气”吞噬殆尽。
殷姮欲言又止。
她知道,这位兄长是在通过这种方式简单粗暴,却直截了当的方式,摧毁对方的神魂,并搜寻对方的记忆。
但她并不赞同,因为这样太冒险了,每一次吞噬都必须与敌人庞大的记忆斗争,稍有不慎,就会迷失自我。
殷姮纠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此举太过凶险——”
“无妨。”
“可……”
看见殷姮眼中写满了担心,殷长赢平静道:“它并未彻底死去,还有残留的‘本源’,留在冯夷处。”
殷姮沉默片刻,才问:“冯夷出了何事?”
她才不信,冯夷没事的时候,这个怪物敢乱来!
殷长赢牵起她的手,暂时没回答这个问题:“先处理别的事情。”
殷姮抬眼望向四周,就见连绵的山峰已经被夷平了大半,清澈的河水彻底被截断,恢宏的离宫一片狼藉。
不仅如此,由于肆虐的力量,这里很可能几千年都寸草不生。
她轻叹一声,抬起左手。
满目疮痍的大地,被某种奇异的力量,缓缓抚平。
翠绿的光点,就像夜空中的萤火,飘散到了“怪物”们的尸体上,以之为媒介和养分,源源不断地对大地注入生机。
霎时间,新芽抽条,矮树生根,朵朵小花,在路边摇曳。
似是一派好春景。
“除非把孙青,以及一批被‘木’之内丹改造的眷族留在这里,让他们天天注入‘木’的力量,否则只是饮鸩止渴。”殷姮不无遗憾地说,“少则一个甲子,多则千年,这里都不适合种植作物。”
她本以为殷长赢不会回应。
因为他并不是对这等小事感兴趣的人。
谁知道,她却听见殷长赢说:“不会那么久。”
殷姮疑惑地望向他,就见稽年宫的废墟正中心,自地心深处,缓缓升起了什么东西。
刺目的灵光,极强的灵气波动,令她都为之动容。
灵光所到之处,原本遍布死气,寸土不生,只因殷姮强行注入生机,方回光返照的土地,竟重新焕发了活力。
这是什么?
不等殷姮询问,“灵光”已经缓缓飞到了他们面前。
九块鳞片,还有一块玉。
与巨蛇狰狞恐怖的鳞片不同,这九块鳞片是半透明的,在黑暗中散发出银色的光泽。既像流动的水,又像质地坚硬的金属。
“这是……”
“冯夷的鳞片。”殷长赢缓缓道,“澜河支流太多,流域太广,冯夷就将强大的战败者强行制作成伥鬼,为它统率各条支流。每个伥鬼的‘内丹’,就是一块鳞片。而它们本源的‘核心’,掌握在冯夷手里。”
这就是伥鬼的可悲之处。
力量不属于自己,性命也一样。
殷姮领悟得很快:“这么说,这条蛇之所以有九个头,是因为它吃掉了其他八条澜河支流的水神?”
既然巨蛇敢这么做,就证明冯夷肯定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已经无暇顾忌这些事情。
“雍州一地,澜河支流,尽归长嚣所有。”
长嚣?
这是巨蛇原本的名字?
殷姮的目光又落到比她巴掌大不了多少,纵然在黑夜中,也莹润生光的美玉上,不由问:“这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