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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篇✿(Sad Ending)72 蛩声暮

梦入江楼月 云舟寄月 8823 2024-07-11 19:37

  柒拾贰 72

  秋离醒时,陛下派来的医女刚好替李明瑟换了药。

  明瑟虽沉睡未醒,但已经无性命之忧。

  听医女说方才太子,恒亲王,容葭长公主,还有右相夫人都来探过,不过门外把守的御军并没有准许其入内探望,想来是宫中严令过了。

  秋离仔细问她,医女道是宫门封禁,陛下和皇后娘娘派她来照顾李大人和自己。

  秋离心中隐有所测,敛了神色,继续询问她是否有热水、茶和干净的帕子。

  简单梳洗之后,秋离眉头蹙起,忽而轻咳了几声,淡淡道,

  “姑娘,我偶感不适,药方已经记下的,不知太医院可有对症的药草?”

  医女微微迟疑了片刻,方才应达道,“这……自是有的。”

  秋离取来纸笔,信手写下一张方子,是当初宋晚榆给李明瑟开的,自己酌情增减了几款药材,利于伤口愈合和养足血气。

  “见谅,姑娘,我的病症比较特殊,只恐服的药物出了岔子,还劳请你将药材和药炉取来,我想亲自煎服。”

  “这些事情……本是太医院的职责,怎敢劳贵人亲力亲为。”

  “如此,依姑娘所言,那便劳烦太医令来替我把把关,如何?”

  医女垂眸,“太医令和诸位大人现下不在院里。

  昨夜皇贵妃娘娘身子忽而抱恙,太医诊治完李大人就匆忙被皇后娘娘调遣去了恩华殿了,现在还未返。”

  秋离抿了抿茶水,放下杯盏,“姑娘倒是知晓不少。”

  医女行了一礼,“只是恰好见到,便如实相告罢了。小姐稍后,药材和药炉这就去替您取来。”

  秋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她确实将所有药材带到,帮秋离煨了火。

  “多谢,姑娘先去歇息吧,我会煎好药。”

  那医女也没有多留,替秋离合上了门帘。

  待汤沸许久,水雾从药炉上升起,药香弥漫,秋离将汤药从药壶倒入杯盏中,用汤匙尝了一口,似乎并无异样。

  她换了一个汤匙,舀了一勺苦药,轻轻喂入明瑟唇中。

  汤药一滴滴沿着她的唇缓缓渗入。

  她若是能进药了,那……

  还未及秋离细想,门外传来喧闹的脚步声,“陛下有口谕,召白姑娘去京都府作证词。”

  门口似乎有侍卫在与之僵持,“李大人昨夜遇险,亲王殿下叮嘱吾等需要保护好李大人和白姑娘,方寸不可有失!

  汝等若定要带人,需出示陛下亲笔谕旨及京都府加盖印鉴的令书,吾等方能放行。”

  “休得拖延,若是耽误了机要大事,汝等可担待得起?”

  侍卫犹豫了,“这……”

  秋离方欲出门探看情况,忽而被拉住了手腕,“留下。”

  她面色一喜,知是明瑟醒了,转头去看,却见一张血色惨淡的脸,又生心疼。

  她启唇方欲说些什么,外间传来脚步声,李明瑟未顾及自己的伤势将秋离轻轻一带,“嘘。”

  秋离会意的伏在榻上。

  那带头的大人才刚进门,就被李明瑟剧烈的咳嗽惊了一刹,“放肆,病人休憩之处岂是汝等可以打扰的!”

  那大人看李明瑟病容憔悴,衣裙上还残留干涸的血迹,活像个气若游丝的病美人,倒是万想不到她有气力发出如此骇人的质问。

  这微一怔神,气焰也弱了下去。

  “李大人,实在叨扰了。在下实乃奉诏行事,还请多多担待。”

  李明瑟也不看他,擦了擦袖口干涸的血,

  “大人要是提审我倒也罢了。然师妹照顾我一夜,牵动旧疾复发,方才昏睡过去了。

  她既是陛下的宾客,又是柳大人的亲传弟子,人交到你们手中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怕是陛下和两位皇子都不会轻纵诸位。”

  “这……臣等也是奉命行事,若是带不回人——”

  “我这小师妹素来也不懂朝堂之事,昨夜又惊魂未定,陛下亦或是旁的什么人想要知晓,问她倒是不如直接问我。咳咳……咳咳咳……

  大人,此刻风雪漫天,恰似那《寒日朝辞》里慕容将军为报伯乐深恩不惜违逆其主,于料峭寒冬押苏家姊妹入京赴审的剧段,最终这江山易变,一朝外臣一朝宠将,倒是以最小的牺牲成全了一场弃暗投明的佳话。

  依明瑟愚见,不如拿卷草席将我一道拖去京都府,细细查问昨夜之事,相信朝廷之上定有肱骨之臣为您上表请功,褒奖您忠心可嘉,行事果决。”

  “诶,岂敢岂敢啊,李大人,您说这话不是折煞吾等嘛……更何况,吾等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啊。”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食君之俸,自然忠君之事。只是不知大人是食几家俸,忠几家事啊?”

  “李……李大人,这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吾等自然忠于陛下,忠于我朝。”

  “那就收起大人的这点小心思,陛下召见应该是哪几位会过来传旨,明眼人自是了然的。若事急从权,亦有印玺为凭。

  我倒不是疑心大人假传圣旨。不过若是受了有心之人的摆布利用——倒也不妙了,大人觉得可对?”

  那来人倒也不敢贸然对朝廷命官动武,更何况谁人不知李大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自家儿女又要参与国子学春日甄选了,实在开罪不起啊。

  或是忌惮着明瑟,那人倒也没有步步紧逼,缓和了面色道,

  “大人,您说的有理,法度不可废,吾这就去回禀陛下再请一道御旨。不过,听闻您遇险,陛下和娘娘实在担心的很啊。这皇城之内竟有歹人公然谋害朝廷命官,怎能不叫人胆战心惊!

  为了您和白姑娘的安危,这些人——”

  明瑟轻轻抬了抬手,了然道,“本是天寒,明瑟不愿让诸位西门淋雪,不过既然大人执意如此,便让他们留在外头吧,咳咳……这里面都是病人,倒是该安静一些,大人以为呢?”

  “李大人说的在理,来人,保护好两位大人,切莫让可疑之人入内。”

  明瑟清清冷冷的敛回眸光,那人打了个寒噤,向后退了一步,行礼告辞了。

  外边乌压压的站了一排兵士,明瑟眸光停在那碗药汤上许久未曾出声。

  倒是秋离先睁开了眼睛,瞧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呆呆的,倒是与平日正襟危坐的样子反差甚大,

  她轻声道,“师姊,可准我醒了?”

  明瑟回过神来,靠在榻前,徐徐将目光移向她,“嗯。”

  她迟疑了片刻,启唇道,“昨夜救命之恩,我……铭感于心。

  师妹,多谢。”

  秋离终是如释重负的笑笑,“师姊能转醒,比所有谢礼都来的让人安心。”

  “恭喜师妹,不日便是同僚了。”

  “师姊竟有这般隔空观心的本事,不过此事还未有定数。”

  “若无涉及国运的变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秋离想知晓”,秋离沉吟片刻,唇角微弯,“师姊方才为什么要将我留在太医院?”

  “我乏了……”

  “师姊,告诉我。”

  明瑟轻轻躺下,背过身,“这宫里能将手伸到太医院,无非是帝后,太子,恒王。

  陛下召女眷,多是扶荷姑姑来传旨;太子素有谦恭知礼的贤名,亦不会越俎代庖;恒王,虽然在外形骸不羁,在宫里倒是个低调之人。”

  “皇后,可……倒也不必吧。矫诏可是重罪。”

  “师妹严重了,如果说臣子传错旨意算矫诏,太子的生母,南国的皇后下了道旨不过是会错圣意罢了,就算要罚,也不过轻轻带过。”

  秋离眸光微凝,“师姐以为是皇后?但若是重臣呢?能否干涉宫闱之案?”

  明瑟默然片刻,低声道,“若是内阁形成一致,倒是有可能的。不过,师妹以为左相和右相势同水火,会达成一致吗?”

  秋离拿起药碗将深棕色的药汁倒入炉中煨热,无心低喃道,

  “如果牵连诸多,两方都会因此伤筋动骨,因利合作,亦因利而散,又有何不可能呢?”

  明瑟轻轻咳嗽了一句,“倒是我……小瞧师妹了。”

  “师姊,你到底知晓了什么?”

  明瑟回头瞥了一眼门帘前的浮影,淡淡道,“没查到什么。

  不过是某些人自己心中有鬼,这才自乱了阵脚。”

  秋离转身,对上她波诡云涌的眸子,“真的?”

  明瑟勾唇,难得的开了个玩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师妹只要这样想就可了。”

  风云在她眼中顷刻化为霁雨,惊乱了一川烟絮,微哑之音如筝回鸣,

  “师妹,如果一个人要把你用尽,那最好的法子便是和你做好友,如此便可得到你的真心与不忍;然后再暗中利用私谊作筏结交江盟主,必要时候再用你牵制他;暗地里算计你还要表面上无所图,偶尔略施小惠恩情,任谁也挑不出错。若有一天,你真真正正站到了对立面,便是怎么被榨干用尽、送做人情筏子的也犹未可知了。”

  “师姊……”

  “无条件的信任是奢侈的,再坚不可摧的联盟也可以被撼动瓦解。

  在京都,若是不替自己筹谋,没人会真心帮你。

  因为那些所谓的‘情谊’,都是需要代价的。”

  秋离轻叹一声,“师姊这样想,会很累的。世情百态本就错综复杂,我怎敢苛求旁人对我推心置腹,交而无所求?

  当真是,知不可得,唯有托心与悲风了。”

  明瑟眸光轻闪,似乎在斟酌,“听闻师妹同楚少将军相交匪浅?”

  想起小英,秋离的面色也柔了几分,“是。”

  明瑟也浅浅莞尔,笑意却不达眼波深处,“那师妹可得更加小心谨慎了。边关近日可是有不宁风声传出,若是有人以你之名要挟楚少将军,亦或是以楚家军挟恩于师妹和江盟主,汝等该当如何呢?”

  “师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咳咳……未曾,不过是提醒师妹未雨绸缪罢了。”

  “师姊——”

  “少言,多听,慎为。

  无论师妹的初衷是想做什么,我都劝你谋定而后动。有些事,密以功成,宣而未可,还是不要轻信他人,自投罗网。”

  “秋离……受教了。”

  药炉被炙烤,清而苦的雾气氤氲在房中,倒是给她的心思笼上一层不可捉摸的轻纱。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门外又是一阵嘈杂,只是阵仗听起来倒是声势浩大了不少。

  明瑟杯被惊扰的不安生,伸手轻轻掀开帘子。

  只听一句“臣等恭迎陛下,娘娘,二位殿下。”

  她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秋离的肩,“起身了。”

  二人刚刚才休憩一小会,此时均是一副无精打采病恹恹的模样,衣衫也未换,血半残在清素的衣裙上,凄惨又好笑。

  任他是皇帝还是后妃、殿下,总也不能让病人毕恭毕敬的跪迎吧。

  秋离倒是对于摆礼数这件事意兴阑珊,明瑟也没力气,索性也就一同随意了。

  “梓潼,你且和孩子们在太医院候着,朕担心人太多会扰了明瑟那丫头的清静。”

  “诺。”

  秋离的眉心微微一跳,暗自想道,“梓潼……看来陛下待皇后算是亲厚,到底是有夫妻之情的。也难怪舜华帝姬会生出芥蒂了。”

  自从听了苏棋告诉她的王朝辛秘,秋离内心中的确有些怜悯青镜帝姬,也便是如今的皇贵妃。

  倒不是叹惋她先被右相利用,又被陛下负诺,只是可怜原本灼灼风华的王朝帝姬,被锁于深宫不得解脱,到底是可惜了。

  秋离与明瑟默默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就靠在榻边等着。

  “臣——”

  “臣女——”

  内室的门被推开,陛下疾步走了过去,龙眉紧蹙,“人都伤成这样了,还拘这份虚礼作甚!”

  他看向李明瑟,“明瑟丫头,你说说,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叮嘱你这两天停下公务好好休息偏生不听。

  朕派扶荷去接你,你倒好,直接把人遣回来了。

  昨晚上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朕怎么对得起你父亲,怎么对得起你家老太君的嘱托!”

  明瑟垂眸不语,秋离欲言又止。

  陛下扶额叹息,“还有你啊,白家丫头,这宫里本就大,走夜路怎就不知道带个宫娥呢。

  这是遇着晔儿的亲随了,若是迷了路磕着碰着冻着了,朕还得替你操心。

  不过今日朕还是要多谢你帮忙救了明瑟……

  听太子良娣说你最近身子不大好,朕派人把藏药阁的补品送了一批到江小郎君那里,你筛着些用,不够再找朕来要就是。”

  秋离颔首,“多谢陛下。”

  “照顾明瑟一晚了,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着,朕派扶荷护送你出宫城。”

  秋离看向明瑟,似乎还有所顾及。身旁之人朝她淡淡点头,

  “师妹,耽搁了你的除夕夜,实在抱歉。

  陛下在这里,自然不会有人再伤我的,你快回去休息吧。”

  秋离探了探她手掌的温度,将之前热好的暖手炉轻轻放在明瑟身侧,启唇道,“陛下,秋离有一事禀明,

  昨夜师姊不适,后半夜太医院却没有当值太医……着实令人胆战心惊。

  今早陛下差人来请,秋离亦是草木皆兵了些,故……”

  陛下的神色沉了沉,

  “丫头担心的对,朕并没有派人去请你们。

  你且放心,这件事情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扶荷姑姑。”

  门外一个女子闻声而来,安静地候在三人身旁。

  “你让晔儿派几个信得过的会武功的护卫来,你带着亲自送白丫头出城。”

  “诺,陛下。”

  明瑟悄然扫了一眼秋离身上的荷包,敛回眸光。

  秋离顿了顿,朝二人行了别礼,转身与扶荷姑姑一道离开了。

  身后传来李明瑟虚浮的话音,“陛下,其实昨日我……”

  ……

  出了内室的门,外间候着皇后,长公主,公主,皇子妃……按寻常情况伤了一个国子学司簿当不会有这么多人来亲自探望,事出反常,果然是有古怪的。

  皇后见秋离出门了,刚想上去聊表关切,扶荷姑姑就拦下了,

  “皇后娘娘,陛下说白姑娘需要休息,有旁的话还是等下次再问吧。”

  皇后的神色倒是未见变化,端庄的点了点头,“是本宫欠考虑了,姑姑送白家丫头回吧,想来江小郎君一夜不见夫人,也是要担心坏了。”

  虽然的确疲乏极了,但秋离还是朝诸多后宫女眷行礼致意,旋即与扶荷姑姑走远。

  容葭看向皇后,低语道,“母后,你觉得她——”

  皇后却淡淡扫过郑良娣手腕上的镯子,温声道,“无妨。”

  “兰因,听闻你姨母在恩华宫近日缠绵病榻,还开始说些胡话了。

  你有空也当禀了陛下去看望,尽到晚辈的孝心才是。”

  郑兰因垂眸应下。

  容葭扶了扶点翠的簪花,“罢了,总归是驸马记挂让我来看看的,如今人已经无事了,我也当回了。

  母后,葭儿告退。”

  皇后握了握容葭的手,启唇道,

  “长庚那孩子是个重情义的,吾儿要好好把握才是,切莫——”

  容葭莞尔,朗声道,“母后多虑了。驸马待我素来是极好的,他洁身自好,又非薄情寡信之人,葭儿信任他。”

  她抬眸朝内室打量了一眼,也带着随身侍卫离去了。

  ……

  明瑟原本在和陛下禀明案情,只是容葭的声音倒是不小,一字不落地落入二人耳中。

  明瑟停顿了片刻,坦然对上容鸿略带探究的神色。

  容鸿打趣道,“听葭儿这样说,吃味了?

  咳……等这件事情了结了,朕给你荐一个更好的郎君。”

  “陛下就别操心明瑟了,您自己的家事还没理清呢。”

  “丫头,你这话就戳心了,朕可是把你和葭儿一视同仁的。况且朕已经派人考察过了,这位郎君啊,论出身才干都是万里挑一。”

  明瑟苦笑,“您不会说的是四王叔吧,陛下……他是‘万里挑一’,不过人家早就——”

  “怎么可能,老四年纪都大你两轮了,朕是那么不靠谱的嘛。

  朕说的是……谢修远。”

  “谢……谢修远?洛邑城城主?”

  容鸿温声道,“不错。

  明瑟丫头,等梁煊的案子了结,替朕走一趟洛邑吧。

  等朕把‘家’里的烂摊子料理好了,再派人把你接回来。”

  明瑟将暖手炉向怀中抱紧了些,唇角吐出一丝轻叹,“陛下有所命,明瑟不敢不从。

  只是,梁煊的案子牵连实在太广了。他的妻子和母亲……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容鸿沉吟片刻,“朕会免她们连坐。

  至于幕后之人,朕——”

  李明瑟轻轻摇了摇头,“明瑟虽有不甘,但如今这个时候,更深的怕是追溯不得了。”

  她隐忧地看向窗外的方向,讳莫如深道,“楚将军寄给京都的军情您可有收到?”

  容鸿眉心一蹙,“月余未至。”

  明瑟取出一张字条,“最新的一封年前便已经到了,同样的‘军报’,相信……二位殿下那边都收到了。

  还未禀告您,想来……也是在核实,毕竟不排除他方势力故意散播,企图扰乱人心。”

  容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你不必替他们遮掩,朕知道他们背后都有自己的盘算。

  依明瑟所见,若战事真起,朕该派何人去边关支援楚家?”

  明瑟捂了捂胸口,咳嗽了几声,“陛下……若是想保玉门关,便派张老将军……

  若是事态所迫,不得不弃……便派齐——”,她似是想到什么,忽而凝噎,“便……派恒亲王去。”

  “丫头,你说的隐晦,但其实朕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朕也有私心,这些孩子,朕是都想护好。”

  他凝眸,眼波渐深,你说,朕派张将军和‘她’一起去如何?”

  她却下意识的摇头,

  “陛下,不可。”

  “朕知道这样做无疑是对不住秦公,但她的身世和干系多少会让西戎忌惮几分。况且,若论真心,朕瞧着少有谁比那两个孩子之间的情谊还深。

  她是个明慧通达的,若用对了法子,能撼动的绝不止是北国和洛邑……”

  “可这太危险了……陛下,玉门关终年环境恶劣,如今虽然好些了,但绝不适合久待。”

  她一激动手腕紧握,竟牵动了伤口裂开,缠带上再次渗出殷红,

  “李家祖上曾有一半西戎血脉,明瑟亦自幼跟着老师学过西戎三系的语言。

  论纵横捭阖之术,她尚经验不足,若真起兵戈,还请陛下派明瑟作为使者随军出征!”

  容鸿神色微动,将洁白干净的缠带递给她,不容置喙道,

  “朕不会派你去的。”

  “为何?

  明瑟这一生所求,不过是追随父亲的脚步,为南国社稷民生、为天下安危做些什么……陛下为何不肯遂了我的心愿?”

  容鸿厉声,多了几分语重心长,“因为朕也把你看做女儿!这世上没有几对父母愿意看女儿去冒险。

  葭儿有野心,只要不逾矩,朕可以纵着她。

  你想继承东辞的衣钵,朕也允了。

  但是明瑟,朕年纪大了,很多事情……朕也有心无力……护不了你一辈子。

  听闻你昨日九死一生时,朕是真后悔派你去查梁煊的案子!”

  “陛下何必如此,我这不是没事么。为南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明瑟无惧,亦无悔。”

  容鸿怔了怔,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孩子啊,你还不明白,这些年苦了你。

  是朕失职了,没替你爹照顾好你,让你养成了看事情太透彻分明、行事不懂得顾惜自己安危的性子。

  葭儿那件事情,朕也有错……”

  “不是的……”

  “丫头,你记着,朕活一天,便永远是你的退路。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把自己先舍了。

  做决定前多想想你祖母,想想朕,除了东辞,这世上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

  她揉了揉暖炉包裹的绒毛裹布,一丝暖意渡入冰凉的手心,

  “知道了……”

  “光知道不够,朕要你起誓,以后不论遇到何种坎坷,都不能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李明瑟眼圈微微一红,“陛下还信发誓赌咒这种小孩子家才信的事情啊,我早就不——”

  容鸿严肃的看向她,“李明瑟,起誓。”

  她垂眸,眼中有难言的情绪涌动,

  “明瑟……起誓,以后不论遇到何种坎坷,都不会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

  她重新将缠带系好,自嘲一笑,这世间还真是造化弄人。

  当她立起足矣斩断一切的决心时,突然被告知身旁还有人牵念。到底是借此来试探她前进的决心,还是赐予她可以停栖的荫蔽?

  她自诩心如明镜,也因这转瞬即逝的君恩而动容不定。

  亦不由得自问,难道这世间的万般苦难,只要一点镜花水月般的甘甜便可自欺自渡么?

  还是她曾以为的自欺,其实是切实可以把握的悲欢。

  而她宁愿紧闭心扉,因而错过了千山万水。

  不,这些都不重要了。

  西风迫近,留给所有人做决定的时间,已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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