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郡主归来
来人正是陈芝明和锦绍。这二人仿若寻常的夫妻一般,一人一马,不速而来。若是不熟悉他们的人,还真容易将二人当做寻常的百姓。
顶多,算两个镖客。
蓝雪并不意外看到他们,才没分别多久,双方的默契还在。蓝雪直接明了的简单向陈芝明阐述了一下鬼哭崖的情况,更告诉陈芝明说,她今夜正有入后山屠龙的想法。陈芝明虽然才入京不久,但有关“蛟龙”的流言,也听说过了。实话说,她对这东西还挺感兴趣的。
“‘黄金龙’?”她用嗤笑表示对宁皇陛下的鄙视,然后问蓝雪,“你猜,会是个什么鬼东西?”
蓝雪也冷笑,“顶多是一条四脚蛇,还能多高级了不成!”
她虽然冷笑,但相比刚才,姿态放松自然的多了。瑞珠不禁盯着陈芝明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她就发现了端倪。向着旁边挪了两步,她伸手拉了一下兄长的袖子。
“哥,是她吗?”
润珩极轻的“嗯”了一声儿。
瑞珠就又低声道,“哥,咱们是看戏,还是抓她回去?”
润珩似是笑了,“做什么梦呢?你不会以为我们会是她的对手吧?就是没有十姑姑在,你敢动手的下场也只有一个。”
这位主儿,当年可是连宁皇都差点儿敢打。要不是因为这个,宁皇还不至于如此厌烦于她呢。
“哦,”瑞珠也没不甘心。事实上,若不是看在太女的面子上,她早第一时间选择看戏了。
陈芝明和蓝雪只当没发现那俩的小动作。点几个黑甲军,两人毫不停留的向着后山进发。瑞珠一手拉润珩,一手拉润环,紧紧的跟了上去。
“她出事儿都这么多天了,我怀疑,所谓‘黄金龙’其实是冲着你来的。”一边往后山走,陈芝明一边说。若真是冲着九公主,所谓“蛟龙”早该“现”了。
“也许是‘蛟龙’想现现不了呢?”瑞珠插嘴道,“陈将军你大概不知道,当初为了安抚陛下,太上皇使人在后山好一顿设置阵法;后来数年里,又不断让人加固。如今,有多少人能进得那阵里,还真不好说。至少,前一阵子,太女姑姑想派人进阵,都有谨慎的退了回去。说是阵法又被改了。”
任红彦发现后山阵法已有更改,其实在蓝雪将她约见鬼哭崖之前。但她丝毫未向蓝雪提及此事,就是想要考验蓝雪。陈芝明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只觉得瑞珠的话意有所指。她笑了一声儿,没理会瑞珠。
“看过了吗?能破吗?”她问蓝雪。
虽然没料到陈芝明会在此时招过来,但这事关她的第一把火能不能放好,蓝雪怎么可能大意。她冲陈芝明笑笑,示意没有问题。她觉得,任红彦派过来的人未进阵,恐怕并非不能破阵,而是任红彦一不想担着“屠龙”的名声儿,二也是想检验她这六年所学。
看蓝雪如此,瑞珠就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被润珩轻握了一下掌心,瑞珠决定暂时闭嘴。正这么想,在众人不远的地方,放置了一个用黑布蒙着的、足有一人多高、五尺来宽、四四方方的东西。负责带路破阵的黑甲军上前,用随身的佩剑将黑布一下挑了开。
黑布下,是一个用碗口粗的粗木新制的笼子。连接处,崭新的木茬还泛着新刨木的木香。笼底铺着许多看起来就十分干软的树皮,上面盘卧着一条巨大的、黄褐色的蟒蛇。那巨蟒盘在笼底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仍在冬眠。
“黄金龙!”瑞珠低声惊呼。
自从蓝雪来这鬼哭崖,他们兄妹仨就一直跟在蓝雪的身边,从未离开过。而鬼哭崖的四周,被黑甲军和羽林卫团团包围。是何人,竟是让人毫无察觉的,将“黄金龙”悄悄放置在这里的?
想起蓝雪对陈芝明说,她原本就计划今夜进山屠龙,瑞珠不禁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但见蓝雪面无表情盯着木笼,让人看不出喜怒。而她身旁的陈芝明,显然兴致勃勃。一直跟在两人身旁,身上还剩着三分酒气,却好像毫无存在感的锦绍,也没忍住凑上前,围着木笼转了一圈儿。
“这应该是传说中的黄金蟒,听说在骜国的南边儿,还有人挺喜欢这玩意儿的。”
喜欢到盘在身上玩儿。
“骜国来的?”瑞珠松开了两个兄弟的手,毫不见外的凑到了锦绍的跟前儿,“还有呢?”
锦绍将视线从黄金蟒的身上收回来,转头看向瑞珠,夸道,“衣服不错。”
瑞珠低头看了看身上雪青的衫子和柳叶黄的长裙,竖起手指,指了指额头上垂着的珊瑚红珠串儿,问道,“你不觉得,我今天的额饰也很漂亮吗?”
锦绍真的朝着瑞珠的头顶仔细看了一眼,不但那串儿珊瑚红珠颗颗红亮,她头上的嵌花垂珠发链也十分的俏皮可爱。点点头,他十分肯定瑞珠的审美。
“的确挺漂亮的。”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真诚,陈芝明和蓝雪不仅都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看来,有人知道这计划了,你不必再往前了。”陈芝明对蓝雪说。
蓝雪哼了一声儿,仍是让人听不出喜怒,“装神弄鬼。”
陈芝明笑,问,“这东西怎么办?”
“不管死没死,都正好给将士们加个餐。”
蓝雪一个手势,随身跟来的黑甲军立刻上前去拖木笼。他们毫不迟疑的举动,让瑞珠微微愣了一下。虽然明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黄金龙”,但实话说,这东西还真挺能唬人的。黑甲军好似完全没被唬住,瑞珠一时无法判别,他们是真的没被唬住,还是在心底只忠诚于蓝雪一人。
“你猜,是谁将黄金蟒放在这里的?”瑞珠问锦绍。
“我不知道。”锦绍一副老实人的模样。
“我猜是九姑姑。”瑞珠可不觉得锦绍会是老实人,她也一点儿不担心锦绍不知道她九姑姑是谁,径自说,“你说,我九姑姑真有陈将军说的那么神吗?她故意做来给十姑姑看,为了什么啊?还有啊,她是不是猜到了十姑姑会让人把这蛟龙给吃了啊?”
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一串,锦绍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问,“你认识陈芝明?”
“认识啊,我大宁位比三公的大将军,我怎么会不认得?我还以为她真去丁忧了,她走的时候,还好生可惜了许久呢。你呢?你和陈将军是夫妻吗?你们,和我十姑姑很熟吗?”
这话,锦绍不可能回应。他笑一笑,不再答话。瑞珠也不追问,只是一眼一眼的悄悄看他。锦绍也不在意,不管瑞珠是因为什么看他,他早习惯了被人这样看。谁让他长的好看,气质又好呢?
另一边,加快了脚步回到营地的蓝雪,正下令拔营回京。
对蓝雪的命令,瑞珠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到锦绍走向了自己的癞皮马,她和润珩对视一眼,也立刻吩咐拔寨开营。
与此同时,被怀疑的任紫琳正被影十一、影十二带回来的瑞安“折磨”。
和想象中大义凛然全然不同,瑞安是个看起来还满是稚气的少女。圆圆的脸,一双水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毛嘟嘟的;个头儿虽然已经长了起来,但婴儿肥还未褪去。她头上梳着双丫髻,上面缠绕着莹润的珍珠串;身穿鸦黄绣散花绿草的劲装,外罩霞影纱,纱上绣着橘黄流萤翩然起舞的蝴蝶。
“九姑姑,呜呜呜……”
一见面,她就扑过来,抱住任紫琳开始放声大哭。任紫琳真是两辈子都没见过这样不矜持的女生。以前,果果也喜欢高兴了就来抱她,但果果多有眼色啊,从来都不会这样缠着她不放。
“松开。”
“哇哇哇……”
任紫琳身体还没能恢复好,根本没什么劲儿。这会儿,真是推又推不开,躲又躲不掉,耳边还有魔音绕梁般的哭声儿,她简直要爆炸了。
“你若不能好好说话,我让影卫直接送你回京。”
“呜呜,”瑞安的嚎啕大哭,立刻化成没办法从喉咙里迸发的呜咽,听着更加可怜了。声音虽然小了,她的双手仍旧缠绕在任紫琳的身上,没有松开。
“姑姑,我,我差点儿回不来了。”
“出使前,你不是早知道吗?”任紫琳掰了下她搂着自己腰的手,没有成功。
“我是知道啊,那会儿觉得自己挺英勇的,但真发生了,才觉得后怕嘛。”
后怕个鬼!听说你跳崖跳的挺利索的,也没见你咋害怕!任紫琳推了推瑞安的脑袋,只见瑞安毛绒绒的小脑袋弹簧一样,她的手才一收,就又靠了上来。
“为什么不肯回京?”
“我不能回去啊,九姑姑,罗二公主要来了呢。”
“这关你什么事?二王府那么大,藏一个你,还不是问题吧?”
瑞安摇了摇头,“我想和您在一起。”
“咱俩是一类的人,在一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谁和你是一类人?她就是瘦成了个竹竿儿,也还是个优雅的淑女好吗?
“你和我在一起你干什么啊?”
“干什么都行啊,哪怕种地都行。”
种地?这丫头看着可不像是会种地的样儿。当然,她也不会。
“回去不好吗?”
“当然不好!我已经要及笄了,但还从未有过差事。除了到学子监上学,便是跟着四叔学画画。我对我父王说,我想要个差事,我父王让我好好上学;我对太女说,我想要个差事,太女让我好好上学;后来,我又向太祖母说了这事儿,她也说,上学难道不好吗?”
任紫琳也想问,上学难道不好吗?
“我就不明白了,难道,我生来就只是为了读书吗?再说了,我也没说不上学,我就是想要个差事。后来,珩哥哥猜到了,他说,大概,我们的差事是需要我们自己争取的。就像九姑姑你。”
“所以,你争取了替我出质安国?”这是什么熊孩子啊?
瑞安点了点头,“我有一个哥哥,叫润顼。他比我大七八岁呢,一直跟着三王叔守在边关。我一直以为,那是父王的安排。直到这一次,我才知道,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父王说,九姑姑、顼哥,还有他自己,走的都是自己选的路。你们之中,有人是因为不希望亲人选那条路而选,也有人是因为逃避现实而选,可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你们都在坚定的走自己的路。他说,九姑姑的路,本来走完了。可太女执意横生枝节,我,我其实是做了错事……虽然做错了,但他希望我永远都记得,我为什么选了这样一条路。”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二王,你是亲爹吗?遇到这样赶着送死的孩子,不先好好打一顿,废什么话啊?
“这一次出质安国,太女姑姑在我身边安排了许多夜雨宫的人。我知道,不止我身边,暗中也有夜雨宫的人。我还以为,他们挺厉害的。”
关于这一点儿,瑞安也算是误会了夜雨宫。影十一悄悄告诉任紫琳,夜雨宫的人其实也就慢了他们一步。若不是他们早就奉命打着将瑞安“偷”回宁国的主意,若不是怕夜雨宫的人的踪迹,早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说不定这一次救下瑞安的,就是夜雨宫的人了。
“再厉害的人,都有失手的时候。”
“是啊,他们失手了。”瑞安没领会任紫琳话中的意味,跟着感叹了一句。“我也不想铤而走险的。但夜雨宫里的人和猎网之间有联络,罗二公主大概是看出了什么,她一回京,就让人盯住了我。那些人是暗中行事,我不能全部分辨出来,但我想,我,我不能让九姑姑所做的一切都成为泡影。我,我已经做错了,不能一错再错。”
任紫琳不是九公主。若是九公主,她这会儿肯定能告诉瑞安,盯人这一套,是罗鹄凤家常的手段了。她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