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国戚蓝家
瑞安不了解罗鹄凤的作风,真的有些被吓到了,现在想起来仍是有些啰嗦。
“其实,我都记得的。临行前,太女姑姑对我千叮万嘱,要我不要着急。可当我面对安皇和罗二公主的时候,才知道我可能高看了自己。我不够聪明,性情又莽撞,万一惹了什么事儿,以太女姑姑的心性,必然会先全力保证我的安全。可我,帮不上忙就算了,怎么能再坏了姑姑六年的心血?”
猎网,九公主用了毕生心血在安国布置下的地下情报网。这张情报网,铺设在安国上下的权势圈里,是之后宁国所设想的复仇之战里的重要信息来源。也怪不得瑞安宁愿死,也不肯暴露这些人的存在。
倒是个难得的、赤心热血的孩子!伸手,任紫琳揉了揉瑞安的发髻,惹来瑞安顺势在她身上蹭了蹭。任紫琳僵了下,飞快的将手收了回去。
瑞安似无所觉,“我觉得我不是错觉,在我们回来的路上,我们几次差点儿与罗二公主的人遇上,听说,那是她出使咱们宁国的先锋队,多亏了姑姑派去的影卫机灵。”
如此厉害吗?任紫琳忍不住有些期待与罗鹄凤的见面了。
“即便脱身也不回京的打算,你父王、或者太女,有人知道吗?”
瑞安摇了摇头,她粲然一笑,嘴角露出一抹小小的狡猾,“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回来后我该做什么呢?如果是回京,大概要隐姓埋名了。我不知您还在,还想着要不就去找我顼哥,他一定能收留我。我愿意上阵杀敌,也不想继续被人尊称郡主,养在京里。可看到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留在您的身边。自从知道您的事,我深深的崇拜着您,我想要做像您一样的人。”
任紫琳又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瑞安,“我时日无多,你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而且,你所谓的崇拜,只是你的错觉罢了。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不,不,九姑姑,”瑞安着急的表白,“我知道您的使命已经完成,也知道您身体……我,我不是强求您做什么的。我,我也能照顾您。我不怕苦,也不怕累,您,您就当我是您的女儿。倘若有一天您真不在了,您放心,您的人我绝对一个不动,如果需要,我也一定会保护他们。还有,那时候,我自己去找我顼哥就行。”
这还推脱不掉了。想到目前为止听到的有关二王的事迹,任紫琳忽然想,真正留下瑞安,这人会是什么反应。
“真要留下来?”
瑞安使劲点了点头。
“不怕苦,不怕累?”
瑞安又点头。
“行吧,”任紫琳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当年她没好好教育果果。而且这年头,也没个培训班可以上,不过,她身边的能人倒也还不算少。重金之下,想来也必有勇夫子。
“先松开我,去洗个澡,吃点饭,一会儿我给你布置点儿功课。”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的瑞安身子微微一僵,不会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任紫琳又说,“你父王好不容易将你养这么大,你却非要留在我这儿,想来,他也挺不容易的。让我想想,给他个什么回礼比较合适。”
瑞安的身子更僵了。别以为她去了安国就不知道了,她父王对九姑姑,好像不怎么友善来着。
“好歹是亲哥,也,也不用那么客气。”她小小声儿道。
她这么着,惹得任紫琳笑了一声儿,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不是?”
瑞安隐约觉得,她的到来,好像给了九姑姑找她爹算账的契机。又或者说,是提醒了她。想到自家父王那张高冷的脸和总是半锁着的额头,瑞安暗暗在心里替他捏了把汗。
都说九姑姑厉害,她也没领教过。眼下她自顾不暇,父王啊,请恕孩儿不孝,您自己保重吧!
宁京,蓝府。
蓝映月身着一袭天蓝色银竹纹的便袍,手持书卷,端坐在书房内。书房半开着窗,窗外的廊下,悬挂着一盏盏糊着杏色灯罩、灯罩上书写着大大的“蓝”字的灯笼。书房内,两名看着差不多十六七岁的小厮,靠墙并排,无声垂手而立。过一会儿,其中肤色偏黑的默默上前,伸手摸了摸桌上蓝映月放在手边的茶盏的外沿,然后轻手轻脚的将茶盏端起来,走到屋内墙角的茶炉旁,重换了一杯热茶又端过来。
另一个,抬头就着廊下灯笼的微弱灯光,看到书房外的小桥上走过来两抹身影。仔细辨认了下,他向前一步,躬身轻声向蓝映月禀告。
“大公子,二夫人和管家来了。”
蓝映月从书卷中抬头,透过窗户,看到小姨蓝珑果然正带着管家,从桥上缓缓走下,踏上了通往书房的鹅卵石小径。他的目光在神态有些狼狈的管家身上停留了一瞬,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随即,他放下书卷,缓慢而优雅的站起了身。
先前换茶的小厮,已经恭敬的为他拉开了书房的门。
“小姨。”蓝映月迎到书房门口,拱手行礼。
蓝珑正是为寻蓝映月而来,“十公主驾到,你随我去接驾。”
蓝映月惊讶的微微瞪大了眼睛。十公主?十公主不是连他母亲前去拜见,都不肯见上一面的么,怎么已经深夜十分了,忽然来拜访?
要出事儿了!这是蓝映月的第一反应。良好的修养,使得他什么也没问出口。优雅的整一下着装,又转身叮嘱了房内的小厮注意火烛炭盆,他跟随在蓝珑的身后,出了后院。
蓝府,正是蓝雪的父族所在。蓝采君姐弟只有三人,他最小。其长姐蓝玲,正是蓝映月的母亲,也是宁国的户部侍郎。这府邸,严格说起来,正是她的官邸。她和蓝珑没有分家,又因为夫君早丧,所以,府中其实是蓝珑的夫君在当家。而蓝珑,勉强也算是个官,翰林院里的八品编修。平日里,连早朝也是没资格去的。
这么算起来,蓝珑算是蓝家最没有权势的那个了。且,蓝玲位高权重,脾气暴躁;蓝采君呢,生性娇纵,又养尊处优,半分委屈都受不得。所以,外人皆以为蓝珑在蓝家那是没有丝毫的话语权的。但实际上,蓝家的家主,正是这位毫不起眼、在外人看来沉默冷清的蓝珑。
这会儿,蓝家的中门已开。十几盏灯光大亮的灯笼被高高挑起,将整个府门前照的一片雪亮。灯光下,和骄纵的蓝采君有着五分相像的蓝雪,昂头端坐马上,神情睥睨高傲,似是正在等着蓝府诸人的迎接。
蓝映月已经多年没见过蓝雪了。他们之前,也不算多么亲密。但因为她是他们蓝家所出的公主,蓝映月还是很关注她的。在他的印象里,蓝雪的性情和蓝采君其实有几分相似,都是骄纵中带着几分天真烂漫,让人一看便知是被人宠爱的。而眼前的蓝雪,眉目间已经多了些坚毅。她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没有掩饰的太多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易让人察觉的悲悯。
她,果然是来和蓝家绝交来了!早知蓝雪最好选一条孤臣之路的蓝映月,心底到底有几分五味杂陈。
“臣,蓝珑,恭迎十殿下!”
随着蓝珑的一声高喝,蓝映月恭敬的双膝跪倒在地。
蓝雪骑在马上,高高在上的打量着这个用举族之力换取了陈芝明对她的教导的父族。一时间,心底也有些不太好受。这些年,蓝家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她并不十分清楚,但她知道,能换得陈芝明假借丁忧南下,所付出的代价不可能小。可她是质子,父君又是二品宫君,彼此撇开,才是对双方都好的选择。
“经年不见,小姑姑怎么如此实诚?”蓝雪坐在马上,看似真诚的笑了一下,“快快免礼请起。”
蓝映月清楚的看到,蓝雪是在说完这些话后,才不紧不慢的挑下了马。她手上半卷着马鞭,下马的动作既轻盈又好看。
“谢殿下。”蓝珑一直低着头,似是对蓝雪的傲慢一无所觉。
蓝映月不由向前踏了半步,伸手将蓝珑扶了起来。恰在这时,蓝雪也走了过来。她比蓝珑微微高了一些,也比蓝珑丰润。站在蓝珑的面前,蓝雪忽然想起蓝珑其实是在她记事后才参加了应试。她的成绩并不好,勉强中了个同进士。借着蓝玲和蓝采君的光,宁皇将她赐进了翰林院。那时,有人嘲笑她,比起彼时已在户部的大姐,和已经封了二品宫君的幺弟,蓝珑实在是有些不够上进。她却公然说,“何谓争气,何谓不争气,在蓝珑看来,只要是在为国做事,便是争气。”
那时的她,只觉这位小姑姑真是倔强又好面子。现在想来,她这话,真不算假。
“一别数年,小姑姑可还安好?”手上缠着马鞭,蓝雪微微躬身,姿态并不算特别恭敬的询问蓝珑。
蓝珑连忙又还了半礼,“臣安好,劳烦殿下动问。”
看着蓝珑一板一眼,蓝雪微微笑了。在她的印象中,蓝珑就是这样的。她看着有些严肃,也不善言辞,做事也有几分刻板的样子。但,这其实不过是她的保护色而已。灯光下,这位极善隐藏的蓝家家主,身着月白翻领长袍,腰上束着藏青色绣金纹的腰带,整个人恬淡似水,又平淡无奇。谁能想到呢,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蓝家家主,不但将长姐推上了户部侍郎的位置,还硬是安排的不怎么聪明的幺弟成了二品宫君。若非时运不济,遇上了战乱,蓝家早已经改换门庭,成为这宁京里赫赫扬扬的家族的一员。
甚至,为了她,蓝府不得不继续蛰伏。
归来前,任玖曾对她说,“蓝雪,莫学我心软,有时候硬起心肠,才是对谁都好。”
对谁都好吗?那你为什么不能也硬起心肠来?假装的,不算!藏起心底的哀伤,蓝雪转头,看到了站在蓝珑身侧的蓝映月。哎哟哟,多年不见,这本来就是一颗好白菜的蓝家大公子,出落的更加有让人拱的欲望了。
“大表哥好似又好看了呢。”
蓝映月猜,蓝雪大概是已经知道了蓝采君打算让她娶他为正君的事了。虽然,他知道此事不可能,也不可为。因为,他是蓝家下一代的家主人选。但显然,不管蓝雪知不知道这一点,她都打算拿他开刀了。对比性情却是有些暴躁的母亲,再想一想后院里猴儿一样的小弟,蓝映月也觉得,自己好似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蓝珑上前一步,挡在了蓝映月的身前,“殿下,请府里叙话。”
“好啊,小姑姑。”蓝雪答应的爽快,仿佛她之前带着几分轻佻的话语里的恶意,是别人的错觉一般。她也不是空答应,真就提着马鞭向前走了两步。但也只有两步。
“哎呀,我是不是忘了给小姑姑,哦,还有表哥……”
说到“表哥”两个字,蓝雪的语调就有些轻佻。蓝珑不是猜不到蓝雪今晚前来的用意,但,这孩子是不是在安国学了什么不该学的?
“我忘了给你们替润珩兄妹了吧?你们几个熊孩子,还不快点儿给我滚过来!”
一直站在蓝府门前看戏的瑞珠,顿时就翻了个白眼儿。什么个意思?到了这会儿了,害怕他们兄妹几个跑了不成?他们也得跑的了啊,后面的黑甲军将他们围的严严实实的,退一步都办不到了好吗?
“十姑姑,您忘了陈将军了。”她笑眯眯的喊。
“喊什么喊?”蓝雪斥责瑞珠,声音也没见比瑞珠低多少,“我小姑姑还不算上了年纪,她听得到你说的什么。”
我可去你的上了年纪!蓝珑不优雅的翻了一个白眼儿,心说,你们之间明争暗斗的,干嘛非得拉上我啊?我又不瞎,陈芝明那么大个人,能看不到吗?再说了,人是她求着送去安国的,一块儿回来多正常啊,用得着特意强调吗?
就是,陈芝明这样的人回来,多少总该有点儿动静儿,她可是一直没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