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的尽头就是荒漠的端头。蓄满水囊,简装前行。
白日炎热,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浑身倍受炙烤的煎熬,仿佛被禁锢在蒸笼里的。太阳又圆又大,静止在天空,似乎永远不会落,追着,赶着行路的人。嗓子因为干燥,充着血,撕裂般疼痛。身子好像失去水分的鱼,软绵绵地无力,随时都有可能倒地,再也无法爬起来。
马逐渐缓慢下来,一匹接着一匹倒下。沉重的银箱成为负累,
最漫长是夜晚,沙漠骤然变成冬天。狂风席卷沙粒,送来刺骨的寒冷。帐篷根本撑不住,不是倾覆,就是被吹远。
酒儿深陷在慕容策的怀里,仍然不停地寒颤。牙齿轻轻撞击,发出连串的声响。
帐篷最先被当成柴火,带来丝丝的温暖。大家围在一起,团在一处。
马车被毁掉,成为劈柴,照亮黑夜,也驱走冰冷。
第四天,精疲力竭的队伍突然遭遇到不测。
厄运降临时,没有一丝丝的征兆。
天酷热无风。细小的沙粒从高处滑落,骤然间变成飞泻。脚下的沙体开始松动,震颤着,涌动着,翻滚着,仿佛是海洋,一波波地翻滚着波浪。沙子仿佛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冲过来。
中间出现巨大的漩涡,瞬间吞噬生命,席卷着施救的手臂一起拖进无底的深渊。无数的人甚至来不及呼喊,便陷入黑暗,淹没在沙海中。
这一刻,人有一种本能,冲向高处,本能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本能牵住在意的那只手。慕容策一直在酒儿的身边,攥紧她的手腾跃,挡着撞来的伤害,拥住她跟随着沙浪滚落不知的去处。
漩涡充满无穷的力量,吸引着周围的所有。沙丘飞速下沉,填满深洞。转眼间,沙漠恢复平坦,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果没有随处可见的血腥。
惊慌中,有些人被重物击中,有些人遭受踩踏,受伤的人无力地呻吟。逃出生天的人群里惊魂不定,惊叫声不断,呼喊声不止。
半空中盘旋着的苍鹰嗅到死亡的气息,匆忙赶来,等待着将死之人彻底倒下去。
先前昏昏的酒儿惊了过来,发现动不了。她和慕容策都动不了。他们大半个身子还被埋在沙子里,还保持着相拥的姿势。鹰在鸣,她从大吃大喝的梦里走出来。嘴里进了好多的沙子,好在始终闭着的眼睛还能看清楚四周。吐了吐沙子,总算是喊出声来。“大哥?”
这一声喊叫不是求救,而是一声关心的呼唤。倒在斜坡的慕容策莫名生出一丝嫉妒来。
宗凡也在呼唤,寻着响动,就要跃下去救人。蒙泰抱住了他的腿。“宗大人,那是流沙啊!”来的京城的路上,他见过流沙。流沙还没有完,底下是空的,一下去人,马上就塌下去,那样想救的人更危险,救不到,去救人的也变得危险了。
贺澜茂找来了绳子,又被蒙泰拦住。上次遇见流沙,用绳子拉过人,上半身上来了,下半身断在了沙子里。
小福很是生气他得阻拦。“蒙泰,你什么意思?”
方卓说。“那就用绳子,拉他们上来!”
蒙泰直摇头。距离太远,用绳子不确定的可能太多了。
“我们这么多人,还拉不动两个人吗?”贺澜茂一问。
“我家哥哥拉过,也是没……救成人。”
这话是有说服力的,蒙金神力,熟悉的人都知道。遇见流沙不能乱动,否则是越陷越深。
严继颤着音发声。“小酒酒,可不要乱动,等着本……公子去救你。”说着,说着,躲到远处,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去了。
方卓提起拐杖指点着他,说:“就知道喊,你去啊,怎么不去呢?”
严继说:“我可没本事,你有,你去,你不是挺能护着小酒酒的吗?”
“就会说好听的,还是滚远一点,别在这里添乱子。”方卓瘸着腿,挪到边缘,朝着下边望。
严继朝着小厮们吆喝起来,大致是重金悬赏,去下头救人。
上边争论的时候,下边情况越来越糟糕。慕容策试着动了动四肢,沙子也跟着松动,两个人朝着深处陷了几下。脸面掩盖上一层的沙子。酒儿奋力甩着头,拼命扬起,再扬起。已然看不到男人的脸。慕容策陷到了沙子里。“王爷?沐哥哥!”她用鼻子拱,用嘴吹气,能想得到的办法,能使出来的招数都试了试。
如果再不施救,人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干人等寻找来各种东西,绳子,木板子,席垫子。
宗凡选中了蒙泰手里的席垫子,拦住向前冲的贺澜茂。“我去,你留下。”说完,人就滑了下去。小福抱着块木板子紧随着,也滑了下去。
还有人要跟着一起去救人,蒙泰一个劲摆手。“不能再下去人了,去了也是送死,下去的人多,救不了人,还会害了王爷。”
从两侧,他们缓缓而下,渐渐有些控制不了速度。小福偏离轨道,滑向远处。宗凡打横住身子,停在何时的位置,一点点接近目标。
沙子不时流泻。酒儿正在拼命吹着气,保持身下的男人可以呼吸。
宗凡趴开沙子,减轻他们胸口的压力。小福跌得有点远,爬了半天,才过来帮忙。
好在,沙土不是很厚,很快有了成效。首先,慕容策的手臂变得自由。酒儿刚被拉出来。
突然,席垫下的沙子在滑动,猛地坍塌。眼看着,人要坠落。慕容策一把扯住宗凡,一条腿挡住想要出手相救的酒儿。他们三人的身下就是死地。宗凡悬在最下边,危险的边际。“松开我,快带酒儿走!”
慕容策不语,憋着劲,满脸涨红,青筋暴起。眼神是坚持,没有一丝放弃的意思。绝对不能松手,一旦松手,宗凡只有一死。可是,沙子还在悄然地动着。
左边,小福缓慢爬过来,将酒儿拉到安全的地带。
身体稍微松快一些。连接生死的手臂尝试着向上用力。沙子彻底坍塌。席垫飘舞。宗凡几乎整个人悬在空中。
高处传来惊呼,众人的心都揪起来。酒儿着急得喊破了嗓子。“大哥不要死!酒儿就只有你一个哥哥了!”
整个坡面开始运动,沙子滑向漏斗般的深洞。几个人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层层坍塌,眼看后背没有依靠。难到真是被蒙泰言中了,一个救不上来,还要搭上一个。偏偏又是带着旧伤的那侧臂膀。慕容策悬在半空,拉扯着完全悬空的宗凡,依然不愿放弃。
上头,贺澜茂抛了几次绳子,不是不够远,就是位置不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