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一 决定
赵青木也是后来得知,这个决定是由楚忘定下的。
他说,如今不能让大家知道宗主落入金人之手,宗主生死未卜,金人所在之处大宋几十年都无法攻破,他们贸然去救人也是死路一条。况且宗主凶多吉少,不如直接昭告天下他的死讯,表面上他们就此罢手,不让金人注意到,他们才有机会暗中调查,确定宗主是否还有一线生机。
她赞同这个决定。目前也只有这个决定才能让他们安稳一段日子,不然向以前一样,贸然对敌人宣战,那必然会有下一个花圣白的出现,那时这世间真要重入地狱,再无宁日了。
中原传出墨一的死讯,这还是让赵青木感到不安,她怕完颜坦会向花圣白那样变态,把一代人的仇恨延续到下一代,甚至波及周围的人。
再三思量,赵青木决定带着小阿渊找个隐秘的地方生活。
于是,她带着小阿渊去了一开始遇见墨一的那个山洞。
两年前,墨一为了父亲纹身的秘密还有曾经一直被花圣白觊觎的涅修心经的安全,潜回沉火潭底连接的那个山洞,悄悄把它们转移到了自己旧时避世居所。
如今,赵青木照顾阿渊之余,作为银火一份子,帮宗门看守秘密,也算是履行自己职责了。
接下来的三年,她彻底从众人视线消失,就像一阵风一样,突然就吹到了很远的地方。
大家开始对她的突然离开感到震惊,以为她遇到了这么大的打击,一时难以接受,于是就选择一个人躲起来,默默承受所有。也会浮想联翩,想到她要带着阿渊自尽那最坏的结果。
终于,收到她亲笔书信后,大家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
在她隐居起来的第四年,她偶然见到了干邪子。
这个昔日童心未泯,好玩有趣的老头突然间就苍老了许多。把酒闲谈之余,他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哀伤看得赵青木一阵心酸。
幽静微凉的石室内,小阿渊躲在墙角忐忑地打量地上和娘亲一起谈话的花白头发老人。
干邪子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本想逗逗他,和他搭讪几句,哪知他见到陌生人一瞬间忽然色变,钻到了被子下面。
直到喝过半壶酒,听着二人谈了许久的话,他才渐渐放下了戒心,从被子里出来,抱着一双小脚在墙角偷偷观察。
干邪子看着小豆丁一双咕噜噜转的水汪汪大眼睛,心生爱怜,道:“小家伙长得真俊,跟他爹一模一样!”
彼时的赵青木已为人母,当初一脸稚嫩已消失不见,多了点岁月的划痕和斑驳渍迹。都在这山洞,一边修习心经和剑法,一边照顾阿渊,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忙碌枯燥的。
三花教被灭后,老巢被挖开,当年他们抢来那些秘籍早被各派暗中取走,银火宗也拿回了涅修心经,使心经重归完整。
赵青木由此可以修炼完整的心经,功力大有进步。如今她已不是当年那个柔弱不能自保的她了。
一同改变的,还有她的心境。
干邪子也注意到,她现在几乎不怎么笑了,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同坐一桌喝酒,当年她家中遭了变故初出茅庐被马老四骚扰,后被干邪子搭救时,喝醉酒以后又哭又笑,放肆大闹,不顾形象;如今,她已养成当年几倍的酒量,却少了很多年少时的味道!
她的人跟心都苍老了!
只有望向阿渊的那一刹那,她的眼里才露出些光来。
她眼角出现笑意,向阿渊招了招手,“阿渊,过来,过来见见你师公!”
小阿渊很听话,不敢违背母亲的话,抬头再次打量正在讪笑的小老头,小心地挪动一双小脚,从床上跳了下来。
不等他走到二人身边,干邪子一把将阿渊抱起,顶着他的脑门和他稀罕,嘴里不断称赞:“小阿渊真乖,师公最喜欢听话的孩子了!今后要不要跟师公一起学功夫,打坏人……”
抱着阿渊玩了一会儿,见他打起了哈欠,赵青木便把他放到了里面一石屋子的小床上。
看着他渐渐熟睡,两人回到刚才的房间,终于说起了正事。
“干叔叔,这么多年,你可曾打听到什么消息?”
刚才小阿渊在,不便说起当年他父亲北上未归的事,两人的话题大多停留在铲除三花教以前。
当年一同北上协助长风派的干邪子突然销声匿迹,几年未归,很容易就能猜到他一直在地方游走打听消息。
干邪子举起酒壶灌了一口烈酒,叹口气道:“丫头,我一直感觉对不住你们!这么多年徘徊在金人领地打听消息,就是因为我总觉得回来后没法面对你们!”
话罢,他接连又灌了几口烈酒,低下头后,眼中一阵酸涩,眼眶也渐渐变红。
“当年,我们一路同行,一起抵达雾兮山脚下。就是因为我一个提议,我们兵分两路,最终被韩双玉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给算计,最终小墨和木长老落到了他的手里……哎!说起来都是我的罪过,若是我没有急着去那山崖去找寻我师兄崇田子的尸首,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赵青木知道干邪子与崇田子同出一门,感情深厚,况且崇田子维系长风派这么多年,必然保留了很多秘密,干邪子也是担心长风派造此重创彻底没落,所以才急着去寻师兄的下落,看是否求得一线生机。
“干叔叔,这件事不能怪你,你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罪大恶极的是韩双玉,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他,让他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丫头,我知道你这样说是在安慰我,可我真的觉得自己有罪啊!小墨经历了那么多挫折,受了那么多罪,身体和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有了自己的家……却,却……我真的是过意不去啊!”
干邪子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开始颤抖,眼角落下几颗浑浊泪珠,看得赵青木心里也很难过。
“干叔叔,事情的经过当时秦文渡已经和我说了,楚长老也说过,墨一很可能只是被韩双玉关了起来,他不一定就死在了那里!我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去一趟燕京,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把他带回来!”
“丫头,没用的,我在那里潜伏那么久,打听到很多消息。这件事海陵王算是受手下的人蛊惑,误以为雾兮山是一座千年神山,更误认为长风派是修炼长生不老神术的门派,所以为了逼迫他们交出丹药,最终将整座山炸毁,将长风派赶尽杀绝!后来,他根本什么也没有得到,他完全是中了完颜坦的圈套!而现在,海陵王依旧被蒙在鼓里,而韩双玉逐渐成了他的爪牙,此时正在其麾下替他生父完颜坦发展势力。”
“完颜坦这个人,尤其狡猾!咱们眼里,他是个培养无数精英,频施奸计,擅长蛊惑人心挑拨离间的奸人。而在海陵王以及完颜贵族周围势力之下,完颜坦只是个不受人待见的落魄文王罢了,他终日把自己关在破败宅邸,与纸笔为伍,用一身穷酸气作掩饰,暗中却发展自己庞大的枝系,逐渐组成一个十分严谨强悍的地下组织。他不只与外面的郭药师等人勾结,还有很多海陵王的亲信也成了他收买的走狗!”
“总之,要除掉他,很难!”
“我们为何不去海陵王面前揭发他,让他们互相残杀?”
赵青木反问。
哪知,干邪子却仰天发出了一声苦笑。
“丫头,大宋和金人开战多年,不光宋人怨恨金人,同样金人见到我们也会毫不犹豫斩之后快!试想你还没走到海陵王面前,就已经死在了万千侍卫手里,你何来机会去他面前揭发这一切呢?再者,海陵王的宫殿看守森严,我都无法进去,何况是你?”
石室之中,二人突然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