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菲菲大摇其头,满脸愧色,道:“没有,我还是我啊,小玉你别误会,我绝没有出卖你的意思,我不会那样做,所以才要离开,远远地离开,只要能离开就好……”
“什么叫不出卖我,所以才离开啊?话要说清楚啊,到底你闯了什么祸非要拉着我一起跑路啊?”她太了解吴菲菲的个性,一直以来这丫惹上了什么麻烦,都是靠她来解决,如果朋友也不能解决了,就只能逃避,像只鸵鸟似的将头埋进沙子里。
吴菲菲见赵小玉气哼哼地追问不停,索性不回答了,只是梨花带泪地盯着她看。
见吴菲菲一直哭泣不肯答她,赵小玉慢慢平息下来,想这丫也许真有什么苦衷,但她也绝不愿意被人安排,便道:“如果你一定想要离开的话,我倒有更好的办法,不用去日本。”
“那去哪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吴菲菲眉宇间愁云惨雾一片。
“穿越——我们回家!”当赵小玉吐出这几个字之后,她看见吴菲菲已经将嘴张成了一个“o”形,心中暗笑,不知这丫若听了李淳风的九宫连珠会怎样,这个需要慢慢跟她说明白。
一盏茶功夫之后……
“不过你要想清楚,一旦走了之后,就再也不能回来……你确定能放得下你的寿王吗?”
闻言,吴菲菲瞬即如鸡啄米一般点头,双眼竟然盈出泪花来,只是道:“能,能,能回去的话,那是最好……我又岂会苦苦痴迷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呢?”
可不知为何,赵小玉看来,吴菲菲这句话却有些言不由衷的。
其实话虽如此,赵小玉自己又何尝能说放得下?
◆◆◆◆
且说辰弑、蓝香楹随赵义之一行人前往飞云庄引荐之后,由于辰弑并未以五毒圣子的身份示人,因此也不见得引人注目。
不久,因潼关告急,武林群雄见松鹤子执意不肯做武林盟主一职,便一致推举飞云庄的鹤老庄主做了代盟主一职,前往潼关,助关内守将守城。
可一连几日,安禄山大军兵临潼关,潼关兵马副元帅哥舒翰却一直守关不战,群雄也开始议论纷纷。
有的主战,有的主守,各持一方,在潼关议事厅内争执不休。
一手提铜锤的壮汉道:“想当年哥舒大人何等英勇神武,素来有诗为赞‘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我说这次他坚持守关不出,一定是想让叛军掉以轻心,再一鼓作气歼灭安禄山这贼子!”
另一眉间长痣的道人道:“你也说是想当年了,你又不是不知如今的大人近年来一直因年老多病在长安家中休养,这一次被任命为兵马副元帅也是受了皇命所托,不得已而为之,安禄山那贼子依仗范阳三重镇之军权实力,挥军南下,如今只要一旦攻破潼关,便可直捣长安门户了……”
提铜锤壮汉自是不服,道:“你这道人分明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不是安禄山那贼子派你来扰乱我们军心的?你一定是奸细——”
“什么奸细?你才是奸细?”
两人闹哄哄一言不和便吵了起来,更各自操了家伙,便欲动手,众人有的相劝,有的助阵论理,不多一会儿,潼关议事厅便喧哗不已,如集市一般,或有人吆喝,或有人摩拳擦掌便欲以武相争,一论高下。
赵义之、卞守密、陆冠华等人或劝或阻,夹在群雄之中,左右为难。
辰弑、蓝香楹无意参与群雄争斗,悄悄退出议事厅,向后院回廊花厅走去。
“驸马,想不到这里的兵马大元帅如此懦弱,安禄山那贼子叛军兵临关外,他却闭关不出,连唐皇李隆基下诏多次,他也不肯出战,看来……这一仗还未打,唐军就先输了志气了……”
“怎么楹楹是这样看的吗?我倒是不这么想……”
见蓝香楹不明其意,辰弑背了手在身后,慢慢踱了开去,娓娓道来:
“我总觉得哥舒大人不是如此懦弱之人……听闻大人也是胡人出身,想必身体里所流淌着的,必然不是懦夫的血液……再者,兵法有云,敌强我弱时,必须采取防御的状态,反之,敌弱我强时,才需采取攻势,一举歼灭敌军。哥舒大人如今采取守势,那是因为安禄山此贼子的兵力太强的缘故。”
他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这都不是我们应该烦扰之事。”
此番二人前来,不过是因为前几日听闻向问天那叛教贼子已随安禄山的敢死死士来到潼关之下,只等夏右使召集圣教义士,辰弑才好亲手将这叛徒治罪,救出他爹爹。
蓝香楹点点头,二人便往前走去,转过回廊,走到花园中,却看到一个白发虬髯的老者,一身戎装,坐在石桌前,精神奕奕,对着一盘棋冥思苦想。
但闻他眉头紧蹙,痴痴望着棋盘良久,叹道:“黑子吃死,真是前无去路,后无退路,唉……”
二人对视一眼,走了上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群雄口中懦弱不肯迎战的兵马大元帅哥舒翰。
“怎么……年轻人,你也认为这是一盘死棋?”哥舒翰道。
“黑子虽然步步紧逼,但此棋局中的白子各据一方,已呈天然守势,看似危急,却只需按兵不动,就可以逸待劳,黑子绝无可能侵占一个子,以静制动有时候,也可步步为营。”辰弑看了看那棋局,胸有成竹道。
“嗯……看来这位年轻人看事情却也比议事厅外那些人看得通透!”哥舒翰叹了一口气。
如今熟读兵法并熟练运用于指挥作战的人,凤毛麟角了,反倒是不懂装懂之辈,高谈阔论,大谈当今局势和官将的排兵布阵,赢得一片掌声的颇多。
哥舒翰直起身子,捋捋花白的胡须,像是在肯定什么,又道:“年轻人,你是如何看待老夫守关不出?可也将老夫看成懦夫?”
辰弑微微一笑,道:“非也,哥舒大人在小儿眼中,绝不是懦弱不肯战的懦夫。反倒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阵势!”
此处乃潼关天险之地,哥舒元帅执意守关不出,必定有其英明之处,定是已将运筹帷幄牢牢掌握于心中,如此以逸待劳,有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在战乱时刻,有时候全凭官将的指挥谋略和心胸,倘若一战还未起,官将首先自乱阵脚,将一手好棋走坏,胡乱调兵遣将,看似是做了功夫,实则是毫无章法,全凭一时意气调兵,那在兵家战事上可是大忌。
哥舒翰听了辰弑的分析,他盯着眼前的年轻人看,那双眼如炬,微微露出赞许之意,道:“安禄山那贼子狼子野心,老夫当年也曾与他有过嫌隙,如今亲率这十万火急从各地拼凑的十几万军队,也是迫不得已。凭此潼关天险,守关不出,也已是当下唯一的办法。”
辰弑点点头道:“晚生早知大人不是寻常之辈,既然大人能多次违抗皇命执意守关不出,更斩杀了杨丞相派来的杜乾运,又岂会是懦弱胆小之人?其实此事也是安禄山借除掉杨国忠为名假传此圣意,讨伐逆贼,若大人上表朝廷,杀掉杨国忠以谢天下,那安贼之祸便师出无名,相信也得不到响应的。”
哥舒翰叹口气道:“我何尝没有这番想过?杨国忠派来杜乾运名为支援,其实是监视老夫,他恐怕是在担心老夫他日拥兵自重,会对他不利吧!只是……那杨国忠是当今贵妃娘娘的兄长,皇上如此宠爱贵妃,又岂会听老夫忠良一言?”
辰弑道:“日前安贼又派了一员小将崔乾佑带了四千倦兵穷寇来潼关挑衅,皇上派来要大人出战的使者也被大人赶回去了。晚生只怕大人你……惹火上身……”
哥舒翰目光朗朗有如松间明月,辰弑的担忧他又何尝不知?他已经数度不遵守皇上的皇命,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那毕竟是皇上啊?
只是他早已观察分析出了当下的用兵局势,安贼这帮贼寇本就不得人心,一路烧杀抢掠,但它兵强马壮,兵力雄厚,就想要速战速决,而他身为一介久经沙场的老将,又岂能如他的心愿?
“眼下安禄山这群穷寇乱贼不得人心,他们不断派出小将挑衅,便是要诱老夫出战,但老夫分析利弊,早已知道如今我军唯有采取坚守之势,拖垮叛军,然后再伺机出战反击,断其粮草,此战必能大获全胜。微臣只望皇上不要被小人蒙蔽,了解微臣的苦心……”
哥舒翰一生为国抱负,戎马一身,言语之间更流露出对皇上的忠心不二,遇小人阻道,忽生悲意,大为叹息,“若皇上执意要老臣出战,那……老臣也不知敢当如何是好了!”
正说着,忽闻长安又传圣旨,哥舒翰急急整装戴冠,出议事厅候旨。
一使者大摇大摆,进得议事厅内,命哥舒翰接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兵马大元帅哥舒翰立即出关迎敌,若再有违逆,以欺君之罪论处!钦此——”
哥舒翰大惊失色,这已经是要他出战的第三道圣旨了,他颤巍巍接过圣旨,深知出关迎敌正中叛军下怀,可若再不迎敌,便是欺君之罪,他左右为难,不由得捶胸大哭,老泪纵横,“皇上……罪臣有负圣恩——”
末了,他脚步踉跄,连说了几声“好”,道:“罪臣出战……罪臣出战……”
陆冠华阻拦道:“不行,大人三思啊,若此时出战,必定会失了潼关,死路一条!”
飞云庄庄主鹤飞云微蹙眉头,上前劝慰道:“是呀,元帅大人,此事还是多作打算才好……”
可哥舒翰痛哭流涕,摇摇头道:“避也避不过,小人当道,如今圣旨已下三道,若再不出战,便罪同欺君,罪臣唯有出关拼死一战……”
赵义之、卞守密等主战的群雄早想一展拳脚,跃跃欲试道:“好,大人只要你一声令下,吾等出得关去,将安禄山这乱臣贼子五马分尸,出得这几日窝囊鸟气——”
这一呼百应,哥舒翰哭毕,也只得整装上马,提了斩马刀,带兵出关迎战崔乾佑于灵宝暂且不提。
◆◆◆◆
再说赵小玉、吴菲菲二人重遇,赵小玉告知了吴菲菲九宫连珠之日就可回到现代,便要令狐行飞鸽传书与其爹爹李淳风联络。
这日信鸽回返,令狐行解下信函拆开一看,但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七日内,马嵬驿。”
赵小玉、吴菲菲二人大惊,只因这个地名太过特殊,许是其间发生的那段历史,牵涉着那个和赵小玉模样相仿的倾国佳人,不由得异口同声道:“马嵬驿?”
令狐行道:“爹爹之前说过,此次九宫连珠之日是百年内最后一次,摆蛟龙归天阵也需找个阴阳相合的地方方可成功。想必这马嵬驿是爹爹卜卦之后相中的绝佳之地。”
赵小玉扯动嘴角,心中腹诽:“你娘的,还真是绝佳之地呢!”
抬眼却见吴菲菲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料知她也是担心历史上那马嵬驿兵变之事,便道:“难道之前的观风台不能再用吗?”
令狐行搔搔脑袋道:“九宫连珠之日每一次出现,阴阳皆有所不同,观风台主阳,上次九宫连珠之日主阴,在那里摆阵正好合适……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爹爹说这一次摆阵需找个阴阳相合之地。从此地赶到马嵬驿也正好要用六天脚程,我们还是早点赶路,莫要错过了时辰。”
赵小玉、吴菲菲二人纵然百般不愿意,可也别无他法,只得跟着令狐行赶路。
一连数日,二女女扮男装,多见逃难百姓,拖儿带女,往南躲避战祸。但叛军贼寇一路南下,沿途杀戮百姓,抢掠豪夺,屡见不鲜。
只因令狐行一人要护住两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女子着实不易,故而三人若遇到叛军也是能躲便躲,也不愿再多管闲事。
到得第五日夜,三人连日赶路,令狐行数夜未眠困倦不已,眼见马嵬驿便在眼前,指日便到,这日夜里,刚找到一个僻静点的山洞,生一堆火足以御寒,他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睡得也格外熟。
只是不知二女皆各怀心事,未能入睡。
夜半,火光熊熊。
吴菲菲抱着赵小玉的身子,睁着大眼,听着令狐行此起彼伏的鼾声无法入睡,凑近赵小玉的耳边轻声道:“小玉……明日我们便能回现代了吗?”
她语气中大有不舍之意,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这丫在思念着谁。
赵小玉心间情弦被人拨动般,又婉婉转转奏起了一首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曲调,那清扬的调子忽高忽低,像是在带着她的心飞翔,又时而如恋人的倾诉低低浅浅就在耳边,辰弑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又出现在眼前,赵小玉记得,记得他前几日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举动,以及他指尖的温柔,和他那微抿的唇角边温柔的笑意……
他的一切她都宝贝,她都舍不得,可是……
“是啊……回去了便再也不能回来了……”
这话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小玉……在这里,你真的就没有值得想念的人了吗?”吴菲菲小声问道。
“没有——”赵小玉口是心非,答得挺快,吴菲菲欲待再问,转瞬便听到了赵小玉呼呼的鼾声。
吴菲菲叹了口气,翻转身子,望着山洞外明朗的夜空,那天边挂着一轮明月,月亮中又浮现出那人的面庞,她自言自语,“小玉你倒好,一生之中,除了贪财,便再不会为任何人牵绊。可我怎么还是有点心痛?觉得舍不得他呢?你说如果没有告诉他,该有多好……也不用担心对不起你,要逃命了……”
忽闻洞外一声啸声,古怪异常,吴菲菲打了个寒战,却见令狐行和赵小玉纹丝不动,睡得正酣,便壮起胆子,蹑手蹑脚向外走去……
黑暗之中的丛林,影影绰绰,啸声一声接一声,不断从林间传出,忽然,但见有数十条人影在林间窜跃,黑影一闪,一声呼哨,瞬即数十个黑衣蒙面人自林间跳出,将吴菲菲团团围在了当中。
吴菲菲吓得张大了嘴,来不及叫出声来,便夺路而逃,一倾身,闪入林间。
为首的黑衣人看她逃跑的模样,一点也不似男人,瞬即一声狞笑,道:“大人说要抓女的,想不到这娘们居然女扮男装,格老子追——”一声令下,钻入林间……
这些黑衣人,单看身形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高手,吴菲菲哪里躲得过,只差没把胆吓破,一头撞上一个人,抬起头,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手持钢刀的黑衣人,惊恐不已,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笑着去拉她的胳膊道:“嘿嘿,臭小娘,大人只说要找同他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不过……好像你不像,一会儿大人若不要你,不如留下来伺候老子如何?”
“莫不是……是杨丞相?”
吴菲菲心间一惊,吓得一声尖叫,叫声划破长空,在林间上空久久回荡,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暗想,完了,这回……我吴菲菲便要死在这乱世的尔虞我诈中了!
她断然没有咬舌自尽的勇气,吓得瑟瑟发抖。
忽觉身后一紧,但见眼前剑光寒寒,一闪而过,那黑衣人从旁一闪,侧身避过,抬眼端视来人,但见他身着偌白精青纹刺绣的圆领袍衫,头戴红缨发冠,两条红绳袂带自发间垂下,那冠中珍珠光华耀眼,衬得那人白面玉冠容颜,令人赏心悦目,他手持一柄长剑,已将那女扮男装的女子拉入怀中。
吴菲菲一见救下自己的人,心头狂跳暗喜,睁大了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盯着那人看,她颤声道:“殿……殿下……”
来人正是寿王李瑁。
“怎么方才就是你这浑厮暗中偷袭老子?”黑衣人道。
李瑁一手拉紧了吴菲菲的手,一手持剑护在身前,正色道:“何人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要他狗命!就连你家大人也要给我三分面子!你们可知我是谁?”
“老子才不管你是谁,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那就留不得你!给我上!”黑衣人一声呼喝,那数十人顷然间攻上去……
李瑁纵然身怀武艺,但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拖了个不会武功的弱质女子,渐渐难以招架,他大喝一声,剑花撒开,杀开一条血路,拉了吴菲菲夺命狂奔。
“菲菲,你先跑,别管我……”李瑁一边砍杀,一边护住吴菲菲道。
“不,我不走……呜呜……你……竟然来救我……我怎么能丢下你?”吴菲菲痛哭流涕,见这男子肯为自己牺牲,只觉得多年来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二人正做困兽之斗,忽见右侧杀开一条通路。
吴菲菲抬眼一看,喜不自胜,竟然是令狐行。
“狗贼,竟敢到此撒野!”
令狐行剑法精湛,李瑁原已精疲力竭,忽见援兵从天而降,又陡然来了精神,二人左右开攻,百十个回合之后,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为首的那名黑衣人凭着高强的轻功逃窜而去。
令狐行提剑欲待再追,却忽闻吴菲菲带着哭腔道:“不要追了,小玉不见了!”令狐行愣在当场。都怪自己太专注于方才与黑衣人厮杀,竟然忽略掉了小玉也是丝毫不会武功的弱智女流。
“小玉,你在哪里?”
吴菲菲哭着说:“一定是被刚才的人抓走了。”
令狐行茫然不知所措,却听吴菲菲身旁的男子忽道:“我知道她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