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京城,一处府邸之内灯火辉煌,宾客相迎,来往都是相贺喧嚣,席上觥筹交错,每个人都喜上眉梢。新婚之喜,新郎官好不风光,未等人闹着灌他喝酒,他自己都已经喝了个酩酊大醉。
嬉笑之中洞房已经闹过,众人笑闹着一哄而散,转眼新房之中就剩下了两位新人。烛光相映,暖香醉人,入眼都是洋着喜气的红色,常相濡醉的有些厉害,不觉红烛映着的喜字已经变的一片模糊,就连喜帕之下的那个人的样子也让人看的恍惚。
这人玉手轻执,已经扶在了自己的腰上,低声软语在自己身前轻言,“相濡,从此之后,我便与你为妻,定于你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可是这人再好,也不知自己要等的那个人,常相濡轻退两步,客气且疏离道,“我有些醉了,出去醒醒酒,公主若是累了,便就先歇息吧。”他拱手弯腰,不等一句回话便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这喜房。
房门轻掩,这位公主看着那背影欲言又止,脸上添了几分落寞。
回廊之中,有一阵寒风吹过,常相濡终于觉得自己清净了许多。初雪已过,可这里还到处和春日一般暖人,他却念着不归山天寒,念着那里的一个姑娘孤苦,念着她可曾给自己添一件新裳?
他还记得那日传圣旨的情形,他还记得林南溪威胁自己的话,他也记得齐承今劝自己说“接了吧,皇命不可违,天命也不可违,这是你妹妹的意思。”
什么狗屁天命,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可以强人所难罢了!常相濡心愤难消,一旁一树开的正好的新梅,就这样被他扯断了半身。
一树的花瓣和落雪哗啦啦的落了一身,残树之后,张雪元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常相濡以为是自己醉酒,又以为是自己眼花,两人相视,无言许久,他才觉得眼前人的真实。
此时相见,这两人的心境都格外的微妙。
常相濡自知自己做了亏心的事,便心虚的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听闻你拒绝了圣上的赐婚,怕你受苦,便想来劝劝你。”张雪元轻道,但如今看他这情形,她却笑的释然,“不过看这样子,倒也不必我劝你,我料着你也不是这么死脑筋的人。”
两人相距甚远,今日相见他二人好似是忘了以前种种,现在说几句话也不过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情谊罢了。
张雪元向来明事理,她当然知道常相濡的难处,她这般通情达理是常相濡早已料到的事情,可常相濡却对她这番懂事的样子觉得心痛,便忍不住对她道,“阿元,这并非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我知道。”张雪元轻声打断他的话,“不必多说,我什么都知道。”
两人心意相通,且又最是明事理的人,常相濡遇了这样的难事,张雪元最能明白他的苦楚,如今的情形谁也不用多说,两人自会明白对方的心意。可是所思所想,常相濡却不明白,为何她偏偏又要跑这一遭?
细想之下,常相濡忽然起了一丝不安,急问,“你说你听闻我抗婚?你听谁说的?你可知从我未有过忤逆的意愿,你可曾收到过我写给你的那些书信?”
“哪些书信?”张雪元惊问,她心里也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安,急迫的看向了常相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相濡送往不归山的书信不止那一封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通篇文字,还有许多诉不清的思念,写不尽的喜欢,以及和这桩婚事有关的事情。那封信上写的清清楚楚,不要让她前来,若两人心意相交,她必然不会执着于此事。
可没人知道,那些信去了哪里。
起初相见,常相濡以为只是她心有不甘,可几句话过后,他才发觉了异样,她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明事理,可却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好似有人有意要将她引来一样。
“你快走!”常相濡心中不安愈来愈烈,他猛推了张雪元一把,高喝一声,“别再回来!”
张雪元也知事情异常,她生怕常相濡会遇什么难事,可她心知自己才是那个麻烦,纵使万般不舍,她也得离开这里。
直至看着那一抹衣角消失在视线之外,常相濡才缓了一口气,可缓神之际,他这才猛然察觉,远处暗角里竟有一个人形。两人相视一眼,就见蒙玥公主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她一身华服都好似染了寒霜,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了。
刚刚常相濡借口出来透气,蒙玥不知他心思,又念着外面天寒,这才急着拿了一件衣服出来寻他,却不曾想就撞见了这一幕。
他看那女子那般情深,却又为她隐忍,那女子话里风轻云淡,却不知笑言里含了情深几许。这两人尚未多言,可彼此的心意便已达到,两人那般的含情脉脉,真教人看的心生妒意。
“她是谁?”蒙玥不由抓紧了衣服,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打转,就算将二人的关系看的那么清楚,她也忍不住要问一问。
常相濡思量一二便如实道,“公主亲眼所见,臣无话可说,可若公主宽宏大量饶臣一次,臣必定也会与公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举案齐眉?你这话是要与我说还是与刚刚那个女子说!”蒙玥气的一把将衣服丢在了地上,泪早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正在这关节,也不知为何突然有侍卫将这个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就连圣上也亲临了这里。
蒙玥见状,便抹着眼泪扑到了皇上的身边,告状一般的哀诉,“父皇,女儿不想嫁了,他欺人太甚!”
引张雪元出来本就是林南溪和皇上之计,如今虽见不到张雪元的人,可看蒙玥的样子皇上也大约猜出来了这里的情形,他便将计就计,故意施压道,“好你个常相濡,新婚之夜便引得我儿如此伤心,到底是何居心!”
“那圣上又是何居心?”在士兵围上来的一瞬,常相濡便知道了皇上的意图,如今又见他又这般虚情假意,常相濡心火早就按压不住,便再也不顾君臣礼节,高声质问道,“圣上说过,若我应下这门婚事便不会再追究她的身世,君无戏言,如今又为何出尔反尔?”
天子之威,岂能让他如此质问,况且他正好戳穿了自己的意图,皇上便更加羞愤交加,更是怒喝一声,“你竟敢如此放肆!来人,拿下!”
蒙玥不知二人所言,全以为是自己的任性招惹的祸事,她也不知好端端的为何就突然变成了这样的兵刃相交。她被这情形所惊,吓得急喊,“父皇,父皇!饶他一次,饶他一次吧。”蒙玥到底是喜欢常相濡的,刚刚告状也不过是妒火中烧,才会让皇上做主,可是如今面临如此大怒,她一时竟吓得手足无措,又忙求情让皇上开恩。
“他藐视皇恩,违抗圣旨,以下犯上,理应当斩!”皇上怒喝,任谁所言也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