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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哭泣

一轮江月明 飞花不见叶 3267 2024-07-11 19:42

  明别枝沿着扶香池缓缓行去,不辨方向地一通乱走。

  相府花园占地虽小,但布局精巧。花木葱茏间曲径通幽,景致层叠高低起伏。又有假山造势,水系纵横,古木参天,稍不留意便迷失其中。明别枝虽然嫁过来半年有余,但有闲心逛花园的时间却不多,因此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找不出哪条是回去的路。

  抬头时,看到前方高处的枝叶间隐隐探出一角飞檐。明别枝心中一动,想起园中虽然有几处亭台,但唯有袅红轩居高临下,犹如清光园中的雾横亭。袅红轩前有一条直道通往扶香池,于是她便以此为标的,觅路前行。

  进花园时的满腹委屈经过这么一打岔,倒是消了大半。明别枝迈上袅红轩的台阶,隐约有点气急——近些日子不曾出门,才走这么点路就出汗了。

  她坐在扶栏边,凭栏远眺。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目光所及尽是姹紫嫣红。高大的木芙蓉好似一柄巨伞般撑在袅红轩上方,投射出了一片阴凉。轩外鸟鸣啾啾,清风送爽,不远处一丛木槿花开如织,宛若许多张粉嫩的笑脸迎着春光绽放。

  明别枝出了会儿神,细细思量了一番这些日子的境况。

  遇见江寒月之前,她的计划中没有婚姻。遇见江寒月之后,她第一次产生了嫁人也挺好的想法。她觉得,如果她的生活中该有男欢女爱,那么江寒月会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他作出的那些承诺曾让她放心,她当然不会去想承诺的真实性问题。她这一生除了他之外,最亲近的男子也就是个尹爰息。既然爰息哥哥从不骗她,那么江寒月自然也不会言而无信。

  所以面对江后的咄咄逼人,她面无惧色。因为那时候她是真的相信,她在江寒月心中无可取代,她可以信任江寒月,因为他值得被信任。

  但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可笑。先不论红轩的居心叵测,以江寒月的聪慧,他不可能不去想一想其中的蹊跷之处。

  他背弃承诺,将红轩收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能接受没有子嗣的结果。

  可是谁能接受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江后贵为后宫第一人,如果没有三个儿子作为臂助的话,她能一直凌驾于年轻貌美的任贵妃之上?

  怨谁呢?怨那个蛇蝎心肠的叶姨娘吗?还是怨自己命苦?

  明别枝想到这里,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叶姨娘死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在九泉下知不知道她一力维护的宝贝女儿沾上了最不该沾的男人?

  笑着笑着,明别枝的眼睛又酸涩起来,两行清泪从眼角滚下,流淌到了唇边。

  咸涩的泪。

  明汀兰玩火又如何呢?至少她活得随心所欲啊!她迷恋江寒月的时候也是这样不顾一切,即便被所有人骂不知廉耻,也没看到她有一丝后悔。

  即便在她新婚那日,这位三妹妹也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姐夫纠缠。

  而自己呢?原以为找到了终身的依靠,却成了个伤心的怨妇。早知如此,还不如离经叛道一次,独自回竺州与祖母相伴。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永远不会嫌弃自己,那也就只有祖母了吧?

  明别枝一想起祖母,那颗心就更疼得厉害了。离开竺州一年有余,关于祖母的消息只得一言半语。祖母不习笔墨,为免她牵挂,连特意托人稍话都不曾有过。可她知道祖母虽然身子康健,年纪终是大了,每年一到寒冬就跟渡劫一般,开春才能同草木一起缓过劲来。

  朱红的扶栏渐渐湿了一大片,潜藏许久的思念、牵挂、担忧、伤痛俱都涌上心头,她哭得泣不成声。

  日头悄悄挪移,正午的阳光把木芙蓉的树影投射在如茵细草上,织出了深深浅浅的花纹。明别枝哭得畅快了,抬起头,去听见腹中“叽咕”一声,不由破涕而笑。

  原来再是伤心的时候,肚子也还是会饿的。

  袅红轩外似乎有人低低叹息。她揉了揉眼睛,看到一个烟灰色人影闪过。

  “谁!”

  她问出声后才觉得不妥,就不该问,装什么都没发生。不然无论碰见谁,传出去又该惹起一场风波。

  那人脚步微微迟疑了一下,转头往袅红轩方向看了眼,似乎颇为留恋。但随即好像被什么蛰到了一般,步履匆忙,急急往下冲去。

  但即便是那一侧脸的功夫,也足够让明别枝认出是谁了。因为她实在是太熟悉这个人,即便化成了灰,她也不会认错。

  她来不及考虑该不该喊他,嘴里的话已经蹦了出来:“尹爰息,你怎么在这里!”

  那抹烟灰色终于停了下来,好像树丛间停驻了一道轻烟,尹爰息缓缓转过脸来。

  “笑了就好,别哭了,不美。”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明别枝却知道,他怕是已经偷瞧了许久了。

  “我美不美关你什么事!”

  可她刚止住的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两个人隔着一段窄窄的阶梯,相对无语。尹爰息低着头,好像那青石台阶上的青苔中突然长出了花一般,引得他移不开眼睛。

  青苔上自然没有花,只有明别枝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没入了绒毯一般的泥土中。尹爰息觉得她的泪大约是敲到了自己的心里,一下一下,疼得厉害。

  “不关我事,不过你再不出去的话,就该有人找来了。让人发现江大奶奶躲起来哭鼻子这事,说出去总不大合适。”

  “你管不着!”话虽如此,她还是使劲用袖子擦了擦脸。尹爰息一脸“果然如此”,看到她眼睛红得跟兔子一般,脸上像画了花似的,脂粉痕东一条西一条。

  他叹了口气,从袖笼中摸出一条白纱手绢,递了过去。明别枝极为自然地随手接过,背转身细细擦了擦。

  擦到一半,她忽然愣住了。

  好像这么多年来,一向都是她从他手中接过帕子,好像一切都天经地义,他就活该是她的备用帕子一样。

  “洗完了给你。”她往袖口中一掖,想了想又尴尬地笑了,“算了,你也不缺。”

  “客气了,从前你都是用了乱扔的。”尹爰息掩住嘴角的笑影子,回过头去。

  他早就来了。自从尹爰止出嫁,他便又闲了下来。尹太傅见不得孙子一天到晚在家憋着,以往相府送东西为由遣了出来。既然来了,两家平常也有来往,到自得堂拜见江夫人实属应有之义。

  他出来时刚好看到碧砌在扶香池边的桂树旁盘桓,明知道不该,但他的脚却不听话,不由自主地便过去了。

  碧砌那时跟丢了明别枝,又不敢叫人一起找,只得在外边守株待兔。正心急如焚是,一转身就看到尹爰息在后面,顿时跟见了鬼似的,差点大叫出声。

  尹爰息于是主动提出由她守在远处,自己进园子去找,这才撞到了在袅红轩哀泣的明别枝。

  他麻木了许久的心终于再度复苏,疼得撕心裂肺。他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强求?即便她会因此恨他,也好过如今这般受委屈。

  尹爰息见她蹬着布底鞋子走在长满了青苔的台阶上,很自然地伸手去扶。

  “你先走,不方便。”明别枝别扭地往边上躲了躲。

  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他突然醒悟过来。方才递帕子是习惯,现在伸手也是习惯,只是这习惯早就不合情理,该改了。

  “也是。”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落寞,就好像小时候,他想下水捉鱼被拒绝了一样。明别枝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不忍。

  “你还没说呢,你怎么在这里?来了多久了?”她跟在后面追问。

  尹爰息长长地叹了口气,止步回头:“有些事没必要问太清楚......”

  春天雨多,苔藓和地衣长得特别快,台阶总是滑溜溜的。她低着头走得十分小心翼翼,没注意到尹爰息停了下来。

  眼前出现了一双干净的鞋子,她一脚下去猛然觉得不妥,赶紧收回。与此同时,另一只脚往外滑了滑,身子瞬间失去平衡。

  疏落的树影在她眼前旋转着划过,她的鼻端甚至已经闻到了泥土的芬芳。

  “晦气!”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一双有力而温暖的臂弯托住了她柔软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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