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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黑暗

一轮江月明 飞花不见叶 2767 2024-07-11 19:42

  江相哪里还有心思搭理,他坐在妻子床前,心乱如麻。在他心里,长子再是成器,那也是庶子,上不得台面;次子再是懦弱,终究是嫡子,江家来日的兴旺全在次子身上。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刻意忽视着江寒月,极其不赞同江后对长子的疼爱。也因为这个原因,虽然安王并未对他示好,他也从来不把江家的未来押在太子身上,在朝堂上保持着绝对的中立。

  在得知长子与江后翻脸后,他甚至有些幸灾乐祸。江后固然带给江家稳固的地位,但她的过于自信也让江相困扰良多。

  “你放心,我会请遍天下名医,治好清儿的隐疾。”

  江夫人暗淡的眼眸中藏着一丝讽刺,江相心里一慌,又道:“我知道你对我不满,但我能承诺你的只有这个。至于寒儿,他虽然胡作非为,可终究是我亲生的,我不能为了替你出气置他于死地。”

  “况且,既然清儿注定成不了大事,我唯一能指望的就只剩寒儿了!”他对江夫人最后的仁慈,就是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江绪,我都快死了,你还是连骗骗我都不肯吗?”

  江相怔了怔,唇边露出苦笑。少年夫妻,他与她也有过如胶似漆的日子,但那已经遥远得无法回忆。在妻子最后的时刻,他心里想的都只是如何把这事遮掩过去,以最快的速度让江家恢复平静。

  江清月在一边哀哀地哭着,他无力质问父亲。他是个废物,只能拖累身边的人,然而他却不敢去死,不敢去找江寒月拼命。

  “我不后悔,我只恨那孽子还活着!”

  江夫人在儿子的悲泣声中合上了眼睛。在彻底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听见一群人闯了进来,有人在发疯一般地大笑。

  “你也有今日!”

  她知道,那是她的宿敌,汪玉。她茫然地想着,记不清汪玉的长相,只记得那个女人一度成了她半夜痛哭的根源。后来她想着法的整治她,不惜替丈夫编织了一张美人网,将他困在网中心。

  她记起来了,那张网叫做金缕楼。

  “可我最终还是输给了她。”

  无边无际的黑暗席卷而来,她终于什么都不用再理会了。

  江家闹出一连串惨祸的时候,江寒月却不在府中。为了与安王一道布局,他错过了儿子的出生,错过了爱侣的身亡,当然也错过了死仇的毁灭。待到太子被禁,安王上位,明詹事被夺职,江寒月才发现原来不只是旁人的境遇天翻地覆,他自己也已经永远地回不去了。

  他坐在半溪阁中,身边只有任风回的灵位,这还是他去江清月的院子里搬回来的。想到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眼中的怒火,他不屑地笑了。

  “风回,你知道吗?他居然连抢夺的胆量都没有,只能看着我带走你。他这样懦弱到令人恶心的样子,我相信你看都不想再看一眼。所以我就让他活着,尽管他肯定会时不时地挠我一把。可那又如何呢?如果他到了地下,他肯定会纠缠你,那样的话,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父亲训斥了我几句,他全都知道了,那庸医收了我那么多银子,一转身就把我卖了。他是安王的人,我居然以为这样就能信他,却没料到他会有一份妇人之仁。我既然犯了这样的大错,让那毒妇寻到了机会害你,那么就只好送他下去给你赔罪。”

  “风回,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这样去了。自得堂内外到处都是我的人,我一点都不担心谁下手害你。可我怎么想得到,你会死在最没能力害你的人手里?“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二弟身上的毛病也是我下的手。我不敢跟你说,怕你恨我,毕竟你选择他的时候,并不知道迟早会落到我手里。”

  江寒月对着那张一尺多高的木牌,低低地诉说着。半溪阁内外一片素白,秋光湛湛,却照不进分毫。

  二鲤站在屋檐下发愁。

  大爷已经这样絮絮叨叨了好几个时辰了,滴水未进。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发白,嗓音也变得嘶哑,一双惯常炯炯然的眸子如今黯淡无光,好像陈旧的珠子一般。

  他一直以为他的主子是天下最冷漠无情的男人,所以才能不顾大奶奶的伤心,不顾小小姐的生死。

  原来并不是,这个冰寒的男人只是把所有的情意给了他的青梅竹马,再也顾不上旁人如何。

  “风回,我们的儿子……”江寒月的声音终于带了一丝温情。

  院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声音凄厉无比,好像半夜的鬼叫声一般,惊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江寒月思绪被打断有些恼怒,皱眉朝外喊道:“去看看姨奶奶,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没人应答,院子中纷乱嘈杂。似乎有人倒地,然后围观者发出接连不断的惊呼。

  片刻过后,七轸捧着个两尺长的匣子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是什么?”江寒月垂着眼帘,注视着那只雕饰着金色花纹的大红色匣子。七轸哭得泣不成声,道:“刚刚宫里送出来的,小小姐她……”

  江寒月恍惚了一阵,靠在椅子上。过了会儿,他似乎从梦里醒来,不解地看看任风回的灵位,又看看匣子。

  “嗯,姑母终于舍得把米珠儿送回来了吗?”

  红轩在院子里唱歌,江寒月听她唱了会儿,分辨出那是她往常哄米珠儿入睡的调子。可是米珠儿在匣子里,她在外边唱什么?

  “给我。”

  江寒月伸出手去,七轸往后退了一步,害怕地瞪着眼睛:“大爷节哀,就让小小姐入土为安吧!”

  “拿来!”

  江寒月抢过匣子,一脚踢开七轸。

  “天哪!施姨奶奶疯了,大爷也疯了吗?”

  七轸吓得跑出了门外,和二鲤一人一边,掰着门柱往里张望。

  屋子里阴阴的,窗子全都敞开着。夕阳的光斜照过窗棂,把细长的条子投在了堂屋正中的红木桌子上。

  穿堂风似乎有点冷,江寒月浑身战栗着站起来,颤抖着手把匣子放在任风回的灵位前,抽出了盖子。

  “米珠儿,你睡得还挺香啊!”

  他痴痴地盯着那张双眼紧闭的脸,好像多看会儿,她就会醒过来一样。

  小小的脸比进宫时长开了些,眉目更见清秀,显露出他的影子。只是原本白里透红的脸变成了青黑色,脖子间指印宛然,无声地控诉着下手之人的残忍。

  “小米儿,疼吗?”

  有个声音嘻嘻哈哈地迎面过来,甜甜地叫着“哥哥”。小小少年的眼睛里闪着光,清脆地答应着,欢笑着。

  温暖的阳光在一瞬间被阴云遮盖,寒风呼啸的扶香池边,少年一声声地喊着“小米儿”。

  没人应答,少年沿着岸边一路找寻,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小脸,泛着浮肿的惨白。

  紧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少年微微一笑,刚想说一句“你又吓我”,那惨白突然变幻成了青黑色,十根细嫩的手指蓦地长出尖利的指甲,好像猛兽的爪子一般,刺入了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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