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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竺州的清风亭

一轮江月明 飞花不见叶 3340 2024-07-11 19:42

  窄街上经过的正是江寒月。他是来接明别枝回京的,谁知道中途得知老太太病重,便加快了行程。

  自从明别枝去年秋出京,已经快一年过去了。江寒月原以为妻子早该回来了,没想到怎么等都不见她回音,连书信都石沉大海。京中剧变后一应事务繁杂,他实在是抽不出手来处理此事。好不容易稍微安定了些,任风回米珠儿又接连惨遭毒手。

  大喜大悲接踵而至,江寒月听着东厢房中传出的催眠曲,彻夜难眠。

  红轩每天都是疯疯癫癫的,抱着那只清狮猫阿狐当米珠儿。江相得知后曾遣人过来,要把红轩移出半溪阁,遭到了他的拒绝。

  有一天夜里,他在书房找墨锭时,无意间翻出来一个耳坠子。他想了许久才想起来,那是在前年的中秋夜,他从明别枝耳朵上摘下的。

  那时候的旖旎风光,他记忆犹新。他记得他也是动过心的,只是对他而言,毫无目的的爱实在是太奢侈。

  江浸月隔三差五地送消息过来,江寒月时常觉得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又不舍得同江浸月说,往后跟她有关的消息都别再留心了。

  她是他的妻,他告诉自己。所以他觉得,他有必要把她接回家。

  可是他又想,人接回来了,心还在吗?他们能回到新婚的时候吗?

  这样再三犹豫,便一直拖到了黄叶纷飞的时节。

  如果说竺州有人热切期盼着江寒月的到来,那么必然是明松照了。这位闲置的官员在诱骗女儿未果反倒害得老娘卧病之后,遭到了老宅中所有人的唾弃,连在客院伺候的小丫头都没给他好脸色。

  自然,他便一直在客院住了下去,谁也不提另外安排房舍的事。

  从早上开始,明松照便一直遣人往大门口探看。这时候见江寒月终于到了,他慌忙赶来,一开口就是:“贤婿远来辛苦,不知道京中情形如何了?陛下可有提起我来?”

  江寒月冷淡地瞧了他一眼,道:“这事慢说,岳父大人不如先带我去拜见老太太?”

  明松照猛然醒悟过来,忙扶着他的肩,哽咽道:“对对,先去看看老太太,蝉儿也在那边。”

  江寒月恶心地甩开了那双手,快步离开。

  他知道老太太病危,不过对其中原委一无所知。想来老人家本就已是风烛残年,秋冬之交熬不过去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想到妻子即将失去一位从小相依为命的至亲,她爹又权欲熏心,他心里止不住地替她感到凄凉。

  他进去时刚好明清晓抱着孩子和缎儿出来,两个人对站着看了会儿,一时有些无语。如果不是因为老太太这场病,明清晓早已回京了,现在便只能再等等。

  “姐夫进去小声着点,大姐姐刚刚睡着。”

  江寒月愣了愣,随即会意过来,点了点头。

  明别枝近日接连熬夜,整个人一直有些昏昏沉沉,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朦胧中,有人在水天之接轻唤“蝉儿”。她抬头望去,看到祖母正精神矍铄地在向她招手,似乎疾病全消。

  这一喜非同小可,她打了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往前奔去。祖母却摇了摇手,在远处慈和地笑着,说道:“蝉儿,我这辈子没什么可遗憾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临去前总要找个靠得住的人照顾你。那一桩心事,你尽管跟着自己的想法走吧!”

  “祖母,您去哪儿啊!”

  她高喊了一声,老太太却好像阳光下的晨雾一般,消散了。

  “祖母!”

  明别枝心慌意乱,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躺了大半个月的老太太坐在那里,正和人说话。

  “祖母,您能起来了?!”她有些不敢相信,使劲掐了把自己的胳膊这才算放心。转过头又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含笑望着她。

  “江寒月?你怎么来了?”

  江寒月眨眨眼,看了眼老太太,笑道:“原本自然是接你回去,但现下看来,大概是不用了。”

  明别枝满头雾水,一双水当当的凤眼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江寒月。

  “我倦了,你同江大公子出去走走吧!”

  简简从屋外进来扶老太太躺下,也促狭地笑道:“大姑爷头一回来,姑奶奶快带他认认路,免得晚上迷路了。”

  “那我去了,老太太。”

  明老太太合目点了点头。明别枝见祖母虽然精神还是不好,但面色却红润了许多,显见病情果真大有起色。她不知道这与江寒月的到来有没有关系,不过既然祖母让她陪江寒月走走,那其她听从便是。

  两个人出了院门,沿着澄碧的河流一前一后,默然缓行。

  一场秋雨刚刚下完,河边枯黄的茅草被雨水打湿,草叶黏连成了一片。尚未落尽飞絮的芦苇也沾满了雨珠,乍一看有些像缀满了水晶的小扫帚。

  “你们府上的这条河倒有野趣。”江寒月指着那几支苇头,“扶香池边的芦苇素来留不了多久,常常看不了几天就被割掉了,所以我竟不知道残苇也有残荷的意趣。”

  “你自然不知,因为我家从来没人会去管这条河,而这河也不是我家的,更是连名字都没有。”明别枝抬起眼,悠悠道,“这条河只是经过了我家,它还是它,没人会去改变它。”

  江寒月停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其实我也没想着改变你,很多事的发生都在意料之外。”

  “可是有一件事你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明别枝看着面前的男人,想起曾经的怦然心动。

  那时候,她是真的喜欢他的。她知道他未必有多喜欢她,但他想娶她的心也是真的。事实证明她高估了自己,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并没考虑过喜不喜欢的问题。

  “是我对不住你。”江寒月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落到了湿淋淋的衰草上。他想起了任风回,还有半溪阁中的那个小匣子。

  “我也对不起风回,红轩,还有......”

  他忽然梗住了。

  “米珠儿和小米儿一样,死在了我姑母手里。然而我谁都不敢恨,我达成了旁人无法企及的心愿,终究是要付出多余旁人的代价的。”

  明别枝虽然远在竺州,但对这些惨况也有所耳闻。她知道红轩已经疯了,虽然还住在半溪阁的厢房中,却早已失去了她所引以为傲的花容月貌。

  “你后悔吗?”

  江寒月背影忽然凝滞了一下,好像背负上了特别沉重的东西。

  许久,他摇摇头。

  “不后悔。”

  明别枝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前方的茅草亭:“也是,你有什么可后悔的,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失去的虽然回不来,但同你那些宏愿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现在想来,我居然还是幸运的。”明别枝自失地笑了笑,“我多希望你永远想不起我来啊!”

  “看来你在竺州真的很乐不思蜀。你这么没心没肺,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原本应该很生气的。”江寒月轻叹了口气,在亭中坐下。他好奇地端详着这座明显有些年月的草亭,又瞧了眼乱石切成的台阶,道:“看来这里就是你以往说过的烤鱼亭。”

  “现在它有名字了。”明别枝唇角微微勾起,一缕温柔的笑意缓缓溢出,她认真地道,“它叫清风亭。”

  “有趣。”江寒月手指敲击着桌面,低头笑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我早前只知道太傅府中有座惊鹊楼,后来才知道楼下有个清风亭。到了今日竟然得知,原来清风亭的前世在这里。”

  “你想说什么?”

  明别枝咬着下唇,心中盘算。江寒月似乎并不生气,反倒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她虽然知道他对自己无情,但如此无谓也是她所不曾料想到的。她觉得,江寒月作为一个能把嫡母的凌辱记恨十几年的男人,如果知道妻子心里惦记着青梅竹马,无论如何都是忍不下去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江寒月站起来走到河边,与她并肩而立。明别枝悄悄往外跨了两步,她实在是不习惯和他这么接近。

  “何必呢,我们也是恩爱过的,没必要像这样躲毒蛇一般躲着我。”江寒月苦笑一声,道,“我虽然不如你的青梅竹马出身高贵,但也知道分寸。你如今心里没我,我何必强人所难。”

  明别枝偏过头笑了笑,道:“就你做的那些事,我防着你一点有错吗?”

  “没错,我这样的人,你不设防才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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