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浩然婉言说人长短
雅俗雅量见到二老爷和二夫人来了,忙热情起身问候,江南、还君上前把桌上的花篮子和盘剪都收拾下来,花瓶茶盏摆弄整齐,铜香又把从风禾堂买来的玉露团和金满月贵妃酥放在桌上,打开两个盒盖,方才退到一旁。雅俗雅量又招呼二老爷二夫人坐,将点好的茶奉上,客气的不行。
夫妇俩便一起坐下,雅俗雅量随后坐下。贾夫人才从双色雕漆盏托里端起茶盏,雅量就说:“娘亲,你的戒指好漂亮。”
雅俗也道:“不只是戒指,手镯和金钗也漂亮,但是戒指特别好看。”
贾夫人登时满面喜悦,二爷倒不想再夸什么了,喝口刚点好的茶,接着就问:“雅俗,昨天你去三叔家,见你三婶子最近怎么样了?”
雅俗颇为郁闷的说:“我从三婶家出来到现在,一直就有人问我三婶怎么样了,在家里大嫂问完三嫂问,嫂子问完哥哥问,哥哥问完爹爹问,家里问完二叔家问,久儿哥哥、长生哥哥、两个嫂子连同雅量今天都已经问过我一遍,我嘴巴都讲干了!”
贾夫人忙道:“雅俗,雅量转说的还不是没你亲眼看见说的生动,大家这都是关心你三婶子,快给二婶说说,三婶这两日如何了?”
雅俗:“好吧!我就再劳累一回。”满院的人都笑了。
雅俗颇有气势的喝口茶,方才说:“三婶只要一说起郑家的事,气得就手抖,她告诉我,郑刁两家诬告侯府这件事,其实都是尹氏一手策划的,现在这两家一门心思想从侯府讹诈一笔巨款,侯府又不是好惹的,郑刁两家就天天上顺天府找三叔闹事,不但要求三叔上侯府去抓柴侯爷,还让三叔把十万两银子替侯府先垫付着,三叔气的把刁家两个闹的最凶的亲戚都打了板子。这次制平侯府也被惹火了,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让。郑刁两家看案子越审越不见希望,还懊悔怎么讹上的是侯府,不是他们原来计划要讹的府尹一家!三叔府的下人看见刁家老翁这些日子动不动就在三叔家前后散步,把三叔府从外面绕了一圈又一圈,估计有多大地方都用步子量清楚了。三婶说那刁老翁心里分明是想:若讹上的是府尹家,那这座府邸都要卖了换银子给他们了,可惜没讹上,他们就只能光看看。”
贾夫人:“那刁老翁也是位长者,活大把岁数的人竟这么不懂是非,我只听说顺天府那里闹的极凶,制平侯府握着郑守让病亡的证据,三弟大可以直接判郑家讹诈侯府。”
二爷边品茶边听着,闻此放下茶盏说:“不要一口一个讹诈,郑家毕竟出了人命,要些赔偿理所应当。换个角度说,都觉得那条命不值那个价,可在至亲眼里,给再多钱也不能换走那个人!原也有人提议直接判郑家讹诈,道是免得以后谁家有人要死,就出去找富户乱讹,败坏了世风,可后来三司长官一商议,都觉得不行,这案子以前没出现过,这次审判的结果会是以后同类案件的典范,如果明显偏向制平侯府,那以后如果有官宦权贵恶意逼死平民,都会反咬是对方讹财,那样穷人遇事被害,更加有冤无处诉,后患无穷,所以,这案子只能看证据断,若有一点偏颇,都会贻害后世,郑家人现在就是咬住这一点,知道老柴拿不出自清的证据,所以才拼命闹上。”
贾夫人不服气道:“外人不知,我们可都清楚,郑家藉此意图讹诈三弟一家,前后闹了两年,现在人人都在传郑家讹诈侯府,顺天府判了讹诈也不偏颇。”
二爷不赞同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为父母官如何能带臆断办案,现在那些人跟风说讹诈,都是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万一随着风声判了,将来发现有失公允,再回溯到源头,三弟定会被戳脊梁骨,受尽唾骂,外头那些心怀叵测之徒,多怕别人家院里不起火,他们看不到笑话。咱们现在不管别人吹什么风,自己心都得摆正了。”
贾夫人不痛快道:“那郑守让的确有病,柴侯爷无法自清,郑家人也不干净,难不成最后各打五十大板了事?何况一旦判赔,柴侯爷的双手就不干净了,以后在朝中估计也没什么升迁的机会轮上他。”
二爷笑中带刚道:“做大事不要为情绪所左右,表面来看郑守让是出门帮老柴办事才出了意外,就算看着良心良俗上,柴家都该给些银钱抚恤。案子审到这里算是进入僵局,郑守兵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官能把一位侯爷绊住,还能趁机发笔横财,岂不会拿出看家本事,何况郑家现在是把侯府给得罪透了,若侯府最后没判赔,必会反扑过来,郑家可就完了,现在郑家一家肯定得死死咬住老柴不放,你不知道,三司的长官也怕接这个烫手山芋,都劝三弟慢慢审着,别往上报。”转头又对孩子说:“雅俗,你三婶是真厉害,能生生忍住两年,硬是守住家门,把郑守让给堵死在外面,可就算没被郑家讹到,现在还是天天被郑家闹上,照你三婶那个烈性子,气的一天抖到晚都不奇怪,不过好在三弟一家没惹半点是非,你三婶气归气,心里还是痛快的,三叔现在还有心情替老柴把案子慢慢压着。”
雅俗无心听叔叔婶婶你一句我一句,只管点头嗯嗯,手里正拿着一块金满月贵妃酥送往口中品尝,果然香甜沁人,其味无穷。
雅量一边吃玉露团一边问:“爹爹,那这案子总归是要结的,三叔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二爷:“你三叔有没有法子我怎么知道呢?不过这案子确实影响太大,连圣上都惊动了,现在不止是满京城,连周围地方都在看着这案子最后怎么判呢!”
雅俗也问:“所以三叔才这么犹豫难断!二叔,如果是你在三叔的位子上,遇到这事会怎么做呀?”
大家听了这话都好奇看向二爷。他只闲悠悠地说:“如果换作我是你三叔,可能会判个八百上千两银子给刁氏,以作补偿,且我一定说清,这些银两只给刁氏和她女儿过活使用,哪怕刁氏改嫁带走,郑家人和其余刁家人,也分文不可惦记。”
贾夫人听明白了,见俩孩子似是不完全明白,便说:“关键不是判了多少银两,而是补偿给谁,此案判多定然不公,千两纹银对刁氏而言也能满足了,但得说清这些补偿款,郑家其余的人和尹氏一文半个也不能占,包括刁氏的几个妹家也别惦记,至于近日这些吵的不顾死活的人,到时候听到这个结果,还有心思闹吗?”
雅俗吃完一块酥饼,一边擦手一边笑道:“妙哉是这个补偿,不是赔偿,赔偿有过错,补偿无过错,郑刁两家见忙了这么久,没任何好处,自然就失去斗志了,侯爷补偿些银两给刁氏,也不会累伤名誉,若是郑刁两家人敢不服,反而会惹上是非,有诓讹之嫌。”
雅量疑问:“郑刁两家这么折腾,只是为了要侵占给死者的赔偿款吗?”
贾夫人:“不然呢?刁氏无依无靠,独自一人带着女儿,若手里有大把银钱,谁不跑来抽柴,此案判多了,反而会害了刁氏。”
院内反应过来的都忍不住面露喜色,若按照这个主意来,别人不说,尹氏定要被活活气死。
雅俗又说:“二叔,三婶对我提过一嘴,她猜测让郑守让以死讹诈的主意,应该是昌邑侯府的钱老夫人点给尹氏,再通过尹氏传给郑守让的,或许,郑守让都不知道他是因谁而亡。”
二爷疑惑问:“你三婶猜测?”
贾夫人知道夫君难以置信,便解释:“三弟妹聪慧有智,她有此猜测,肯定察觉了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况那钱老夫人绝非善类,这些年似与三弟妹多有结交,却是另有所图,也未可知。”
二爷似笑非笑道:“侯府还在忙着老侯爷的身后事,据说那老侯爷是死在钱夫人手里的,钱夫人怕是没想到,她当年害的佟府老太君后事凄凉,如今侯府的事办的虽还风光,可钱夫人,怕是凄凉将至了。”
贾夫人面露不屑道:“她害的何止佟家一家,那老货这些年惯会逛东游西,搬长道短的,多少人被她背后下过绊子,谁说得清呢!”顿了顿又说:“我觉得三弟妹猜的不差,钱氏若是打过类似的比方给尹氏听,又说三弟妹家中如何富裕,尹氏被利益所诱,知道钱氏与三弟妹走得近,自然相信钱氏说的话,也不会想到是被钱氏利用,还当无意间听了个发财妙计,随后才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来,好在三弟妹机灵,若真是被坑到了,怎么可能会想到是栽在交好的人手里,就算想到了,事情摊明白,钱氏也能撇个干净。”
二爷被说通了,也觉得有理。
雅俗又道:“三婶和那钱老夫人才不好呢!三婶一直就很讨厌她,说那老夫人每次一到三婶家里,必不能空手回去,而且钱老夫人对三婶只进不出,吝啬非常,三婶还抱怨说,她又不巴结侯府,只是丢不开面子,若是身边多来几个这样的人,再大的家私都被搬腾空了。”
二爷放下兔毫盏,肯定道:“这话不假,我前几日听三弟说过,那钱夫人动不动就找三弟妹说她家的孙辈,事由不是满月就是百日周岁或家中哪个人生日,许多对外都不宴请,但是钱夫人每次都说三弟妹是有福之人,直接开口向三弟妹索要红包表示两家亲近。给侯府的红包素有定例,不能少了,若是三弟妹躲着,钱夫人就在老三家慢慢等。去过三弟妹家中的都知道,那一路都是好东西,人都厚着脸皮找到家了,弟妹就得送红包,贴礼物,完了捞够了钱夫人才肯走,弟妹若是不给,钱夫人就坐在老三家絮叨不走,看侯府的面子,弟妹终不好翻脸,这唤作蚂蝗缠上鹭鸶脚,想甩甩不了了!”
贾夫人越听越不舒服,说:“钱氏这般行事,谁不讨厌?京中还有几人能与钱氏真心合得来,我当然知道弟妹和钱氏假好,弟妹同我说过,她怎么愿意和钱氏那么个不明事理的人深交,钱氏岁数也大弟妹不少,俩人根本说不到一起,可外人看起来就不这么认为了,单看弟妹每次送侯府情礼甚重,周围人还当她俩真交好。不过话要说回来,我怎么感觉这钱氏和当年那金氏一家子是一个德行呢!”
雅俗嘟着嘴说:“我觉得也有点像。”
雅量不知金氏是谁,吃完两个糕点后,又拿茶筅慢慢点茶,一边静静听着。
二爷淡淡道:“这二人可不一样,钱夫人坏心藏的深,据说金氏是离了三弟妹就饿死了,可钱夫人却是侯府的当家老主母,何况依方才的说法,钱夫人可不只是爱占人好处,还见不得别人过得好,前手从弟妹那里搜刮了东西,后手就要暗害弟妹,这比金氏可恶多了。”
贾夫人用手摸摸额头,无奈道:“一个姓金,一个姓钱,都爱占便宜,弟妹怎么老惹上这些下等玩意儿。”
二爷叹道:“谁瞧着她和三弟都觉得是善良人,一大家子又能干,什么东西都有,看着富足安乐,能不容易招人惦记么!”
贾夫人感慨道:“贪点利益倒无所谓,可占了人便宜,得念着人好,哪有钱氏这么坏的,照我说,弟妹就是被当年的金氏给磨狠了,现在防范心才这么强,你看那钱氏布了多大的局,终是没套住弟妹,我估计钱氏这坏心思多少年前就有了,明面上假装与弟妹交好,背地里却到尹氏那里怂恿郑家,让郑守让搬到弟妹家旁边居住,邻里关系一个不好,两边闹得家宅不宁,钱氏再传话挑唆几番,人家里日子都不要过了,她就笑着看热闹,看人家在她的算计下过得不好,她再装好人上去评理说好听的。”说完冷笑摇头。
雅俗见二婶越说越郁闷,就问:“二婶,二叔,你们也觉得是钱老夫人在设计三婶么?”
二爷笑的平常说:“乍一听确实出乎意料,不过仔细想想,觉得这个事相当有可能,而且可能性大到,就是钱夫人挑唆的。”最后一句语气十分肯定。
贾夫人忽地直起身子,想到另外一事说:“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凌霄虽是国公府千金,比那钱氏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嘛,婆媳斗法,家里什么丑事都敢往外抖,还要不要儿孙好好做人了。”
二爷立刻笑着打趣说:“诶!凌夫人比她婆婆可好不少,她只喜欢窝里斗,对付外人没什么招数。”
满院里人都被说笑了,贾夫人明白了,叹道:“凌霄毕竟是国公爷的千金,怎么能这般愚蠢不识大体,把娘家唯一的哥哥都给得罪到彻底不往来,韩府老侯爷去了,听说凌府到现在竟没一个人去瞧过,说起来凌潮旭做人的私德是真不错,对家人好,孝顺父母,爱护儿女,对两任妻子也好的没话说,这么多年无人约束他,他还能数十年如一日的自觉那般,包括对凌霄也好到人都看在眼里,这样的好兄长,兄妹居然反目了。”
二爷平静的说:“你说怎么能,我说怎么就不能?凌潮旭自幼养在他的祖父母那儿,不经常见到父母,而凌潮旭的父母活着的许多年身边总待着凌夫人一个女儿,夫妻俩溺爱女儿至不分是非。凌潮旭自幼受教于祖父祖母,秉性仁孝宽容,也顺从他父母的话,平生琐事处处让着妹妹。凌夫人自幼到大,想要别人满足她什么,只要对家人使使性子,委屈一番,最后没有不成的,待到凌潮旭的祖父祖母相继离世,天底下就没了凌夫人忌惮的人,那凌夫人一旦自私起来,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认,哥哥算得了什么,如今这般上不得台面,拿不出人前的作弄把戏,哪件不是她父母不曾好好教养的缘故。”
雅量第一次听父亲也说起人家内宅闲话来,就故意打岔:“爹爹,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二爷立刻争辩:“我在自己家里关着门说说有什么不行的?”
雅量不肯认输,指着门口说:“门没关,开着呢!”
二爷偏得跟女儿争赢了,正要命丫鬟去把门关上。雅俗忙笑着说:“雅量,你就别这么说二叔,该劝劝二婶,二叔这是觉得你偏心母亲,对他不好呢!”
“哦哦,对对对,是是是……”雅量连连笑着接话,贾夫人不觉乐了,二爷听到这才舒服了些,又从点心盒里取了块金满月贵妃酥,剥去点心纸,拿着酥饼往雅量嘴里一塞,说:“来,堵住你的小嘴巴。”雅量“啊呜”一口。
二爷有侄女刚才那句话兜着,索性把东家长西家短给长篇大套的说过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