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即使他把题目写出来了,即使程潇答得真的是错的,琉璃这个从小到大压根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混混千金,也完全看不出来,之所以这样说,还这么有底气,因为在身边还有在皇家级别的五星级考试中,拔得头筹的学霸之王,赵风呢啊,他肯定能看出来对错。
虽然在未遇见赵风之前,琉璃见都没见过赵风,之所以知道赵风是学霸这件事,只是听自己的父亲和其他官员谈起过太子学识渊博,在国学的考试中一个题未打错,拔得头筹,是历代众皇子中学识最为渊博的皇子的事。
对,那时候的赵风,还是在众皇子的明争暗斗中,不确定未来是否能成为太子的一个候选者,前途莫测。
“而且,一码归一码好吧?”想起方才程潇说的那句,虽然充满感激,却是卑微到尘埃里的话,琉璃再次恨铁不成钢的开口,“吕姑娘对你有期望是一码事,嫌贫爱富,始乱终弃是另一码事!这两件事能相提并论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要是一个人做的好事,能抵消她做的所有坏事,那这世上还要律法做什么?照这样说,杀人犯只要做了件好事,就可以继续横行霸道了吗?!”
始……始乱终弃?
三个男人闻言,不约而同的瞪大双眸:
也只有琉璃这种离经叛道,认为女人和男人在地位上没有什么区别的存在,才会把这种只用于负心汉的成语,用在女子的身上。
不过,不过听上去似乎形容的还挺贴切。
“吕姑娘真的看上了县太爷,想嫁给他做妾,而且亲口跟你说,觉得你废物无能,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不过,愤慨归愤慨,却是对事不对人。这种始乱终弃,嫌贫爱富的事,确实令人唾弃,但算和吕姑娘很熟悉的琉璃,你和赵风一样,并不确定,她真是这样的人。
“是。”低下头,忍受巨大屈辱一般,程潇闭上眼睛,回避一切似的缓缓开口。
“好!”闻言,琉璃像捡到金元宝一样,眼中划过一抹惊喜的光芒。
她之所以惊喜,是因为这受了刺激的程潇,终于不在咬文嚼字,磨磨唧唧的了,别人受了刺激会变不正常,而他受了刺激,确实也和以前截然相反,变得不正常了,但这种不正常在琉璃看来,反而“十分难得的正常”,所以琉璃当然十分惊喜,没想到他受刺激还有这功能,早知道之前每次碰到他,他跟自己说话时就先刺激他一下了,这得省下她多少急得想撞墙的糟糕心情啊!
琉璃甚至邪恶的笑,他受的这个刺激,要是永远都好不了就好了,那她就可以永远十分正常的跟自己交流了。
“我这就去问吕姑娘,她跟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如果不是,这一切又到底是怎么回事?!”闻言,琉璃立即一拍桌子,转身就冲了出去。
“哎,你干什么去?”见状,赵风和郑云飞两个大男人,不由自主地开口,而且动作也十分一致,皆转头,一脸担忧的望向琉璃既着急又气势汹汹的背影,恐怕她因为一时冲动惹出什么事端。
看到两个人对某个女子不由自主,又不约而同的关心,谈过一场恋爱的程潇也明白了什么,刚刚失去所爱的她,不禁羡慕起这两个所爱还在身边的人。
虽然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一个女子,看上去有点分不过来。
要是她也和琉捕姑娘那样陪伴在我的身边,永远不嫌弃我贫穷无能,该多好。可我终究,是失去了她……程潇心道,原本沉痛的双眸中,又阴云般蒙上了一层黯然。
无论别人怎么看吕姑娘,无论这次琉璃去质问的结果是什么,他都不恨她。她为自己付出了很多,那些一个人寒窗苦读,无依无靠的日子,是她不离不弃的陪伴给了他温暖和信心,如果没有她,他也不会坚持到这一步。
是他,是他无能,辜负了她所有的期望和付出。
傍晚,赵风,敲响了吕大娘家的门。
“赵公子?”开门的,是吕大娘自己。见是赵风,吕大娘不无吃惊的开口。她只知道那个乡试失败的程潇,喜欢自己家女儿,可没想到,半路又插进来一个从外地来此定居的,赵公子。
和男子不一样,姑娘在未出阁之前都是和家人一起住的,一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二是为了保证姑娘家的清誉,不惹人闲话。
“有什么事吗?”想到了什么,吕大娘脸色一凛,脸上的疑惑被冰冷而取代。
姑娘马上就要嫁人了,而且嫁的人还是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县令,她们是一无是处的平民,无论你这个人再怎么好,在这个权势大于一切的时代,嫁给县令,也属于高攀,而且,在受封建思想荼毒最深的乡村,女儿就是用来挣钱和获取利益的工具,长的越漂亮,越清白,给家人带来的利益就会越大。
她可不想在姑娘嫁人之前,就传出和谁暧昧不清的事,毁了清白,到时候嫁到了县令家,也会被县令低看一眼,到时候在县令家里没地位,日后会带给他家里的利益,也会大打折扣。
吕姑娘长的还是很漂亮的,在这方面,她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所以,在清白这里,绝对要努力保持住,才可以做到双赢。
虽然她心里明镜似的, 自己姑娘所谓的清白,早已经不存在了。
之前她们家觉得程家的老儿子,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他日一定会是个中状元的料,所以发现自己的姑娘看上程家的老儿子后,也没出手阻拦,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姑娘套上这个有潜力的少年,任她和程潇一呆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到了什么特殊节日,还和他一起出去私会、游玩。
而且因为她俩不避人,所以最后传的十里八村都知道,虽然这俩人谨守男女之别,从来没做过任何逾越的事,但那个时代对女人的名誉要求极为苛刻,即使和男子在没有人的地方单独见面,也会被认为失了清白,因为古言说,男女授受不亲,所以,吕家女儿清白的名声,早已不复存在了。
但既然自己的女儿最后让县令看上了她,那说明,县令并不是很计较她的过去,那她更应该看好女儿,不让她再给自己的名声雪上加霜了。
“县令大人派我过来,跟姑娘商讨一些,和成亲有关的事宜。”见吕大娘一脸抗拒,赵风微微一笑,十分诚恳地开口。
“哦,原来如此。”闻言,吕大娘喜出望外,立马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也没多想,立即把赵风请了进来,“小女就在院子里,你过去同她说吧。”
县令能派村里的人过来商讨成亲事宜,说明成亲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了,她不用再因为自己女儿的过去患得患失了,而且,即使是假的,在自己家里,有自己丈夫,还有一群儿女在,那个赵风也不敢做出什么有辱姑娘清名的事。
“就这么嫁了,心里不后悔吗?”见到吕姑娘,赵风有些不平的开口道。
这时,天已经黑了,又因时是深秋,寒气升起的早,天气十分寒凉,而他进来的时候,吕姑娘那么单薄的一个身子,就立在夜深风寒的庭院中,一动不动,看上去十分孤寂。
如果她心里没有程潇,或者她对程潇心里没有愧疚,她为何不呆在暖和的屋子里,满心欢喜的畅想着自己的婚礼,而是做出看上去如此忧伤的,立在深秋的庭院的异常举动呢?
看到吕姑娘的第一眼,赵风就在心里断定,决定嫁给县令,并对程潇说出那么绝情的话,这些事的背后,一定另有文章。
但是,不管心里有多么坚定自己的想法,不管多么希望这位女姑娘跟自己说明这些事件背后的真相,他都说不出那种“曾经的你怎么怎么样,曾经的程潇怎么怎么样,你们曾经多么多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伤他的心,曾经的一切,都是假的吗……”这类可以帮助他更好地突破吕姑娘心理防线的话来。
因为,在身为直男的赵风看来,这些话太矫情做作,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太娘们,根本就不是该他这种铁骨铮铮的大男人说的。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样说更能获得答案,但他的男人尊严告诉他,他才不要这样做。
于是,死要面子的特点战胜了他的理智,赵风看见吕姑娘,便言简意赅,直奔主题道。
“后悔,又如何呢?”像出乎琉璃意料的一样,这边也出乎赵风意料的,不用他问,吕姑娘回答他的第一句话,就透露出了要把真相告诉他的画风。
不等赵风试探性地再次开口,吕姑娘继续毫不避讳,直抒胸臆道:“他寒窗苦读这十年,只有陪伴在他身旁的我,知道他有多么不容易。我不想他的理想报复,就这样折在了由县令主管的考试上,我要帮他实现自己走上仕途的愿望。”
“所以,你就打算以让程潇获得名次为县令娶你的条件,嫁给县令做小妾?”闻言因为他说的太痛快,太出乎以为会受一番波折的预料,赵风忍不住一愣,片刻后,方才再次开口。
当初两个人分工,要赵风来吕姑娘这边试探出这件事的真相的时候,赵风是十分特别彻底的拒绝的。他没谈过恋爱,光没谈过恋爱也就罢了,因为那些给自己造成的童年阴影的事的原因,又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实在是不了解女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吕姑娘跟自己说出真相。
他坚定主意,让吕姑娘说出真相这件事,就应该由郑云飞出马,因为在他眼里,那么懂女人心思的男版绿茶婊,咳咳,不,是女人的知己,郑云飞,他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角色。他那么有心机,每次都把琉璃那么凶的女人哄得那么开心,一定轻而易举的就能获得吕姑娘的信任,把真相和他合盘托出,要是他运气再好一点,或许直接插上一腿,也未可知。
赵风一脸邪恶地想。
可是,如他所想,他确实不是男版绿茶郑云飞小奶狗的对手,小奶狗郑云飞,以“琉璃一旦逃脱,你挡不住她”为名,理直气壮地留下来看管琉璃了,而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比郑云飞年纪大,又想赶紧解决问题救程潇于水火的赵风,不得不一脸委屈的答应。
而之所以二人的谈话中,没有琉璃什么事,而郑云飞又说,为防意外,要单独留下来“挡住”琉璃,是因为之前从程潇家夺门而出,想去找吕姑娘问个究竟的琉璃,被两个人合力控制住,拿绳子给绑了。
在赵风和郑云飞讨论谁去说服吕姑娘的时候,她正被五花大绑的坐在凳子上,嘴里塞着棉布,一脸愤怒却全然无奈的听着这两个人的谈话。
“嗯。”吕姑娘应道,转过身,看向站在身后的赵风。此时,晚霞淡淡的余光,映在吕姑娘的身上,照亮了她那看上去,异常憔悴的脸。
“正因为这场婚姻,是一场名利的交易,已经明码标价,所以那个县令,才没有送来任何聘礼,他不想让自己搭进去什么。”略一思索,赵风分析道。
“是的。”闻言,苦笑了一下,吕姑娘到,“在他们那些官家大老爷眼里,我这种出身低贱的平民女子,自然一文不值。肯跟我做交易,已经是给我天大的面子了。”
“一个男人,既要有接受成功的勇敢,也要有接受失败的坚强,他没有考上,是因为他不够努力,你这样不问缘由,没有原则的帮助,就是在助纣为虐。”赵风不以为然的开口。
在赵风眼里,承受得住辉煌,经受得住低谷,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在朝廷上与百官的尔虞我诈,还是与意图控制左右他的母亲的明争暗斗,无论是在众星捧月的皇宫里的锦衣玉食,还是微服出宫后像苦工一样体验民生的艰苦劳作,他都靠自己的坚强挺过来了,纵然群雄环伺,纵然如履薄冰,纵然孤立无援,他也从来没喊过一句苦,从来没想过一次退缩或者放弃。
虽然因为琉璃这个深谙这民间江湖上很多不为人知的套路,奇招频出的女子的衬托下,他显得有些愚笨古板。
但是他会努力反省,会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所以和刚来到民间的时候,一身书生气,古板木讷的自己相比,他已经变得,灵敏机变了很多。
没有磨练,就不会成长。这一直是他自己的座右铭,一个在他这个钢铁直男看来,真正的男子汉必须奉行的座右铭。
“不,他已经很努力了,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付出了很多,这次没有考上,是他命运不好,而我要成全他,帮他抵抗这不公的命运。”
这种没有经历任何坎坷阻碍,没靠足够的实力和经验得来的一切,即使程潇得到了,他又真的能守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