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闻右丞相处理案件公正严明,刘某特来一睹大人风采,顺便学习学习。”刘元语气恭敬,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眼里却是不屑和轻蔑。
他确实是来者不善。
马吉素来因为跟他三观不合,不,应该说是完全相反,与他敌对,明里暗里不知拆了自己多少台,给自己使了多少绊子。他早就想找机会把这个最大的绊脚石踢掉了。
如今正好趁着太后执政,有人给自己撑腰的机会,即使踢不了他,能拔掉他的几个得力党羽,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
没了得力臂膀,他一个人也蹦哒不了多久。
“是吗。”知道刘元是打着幌子来监视自己的,马吉继续冷哼,讽刺道,“刘丞相要学习本官的品质,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真是难能可贵啊!”
言下之意,刘元这种劣迹斑斑之徒,就算学一辈子也学不会自己的公正严明。
被马吉的话一击,刘元伪装出来的笑容在脸上僵了僵,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马吉则不管人前人后,直言不讳,而刘元在人前素来礼让恭顺,不做有损自己形象的事,自然不会像马吉一样,将自己的喜怒表现出来。
默默地在心里把马吉的一家老小诅咒了一遍后,他阴阳怪气地开口:“右丞相不必惊慌,本官只是路过而已,丞相想做什么继续就是。”
听到刘元阴阳怪气的话,马吉坦然一笑,从容不迫:身正不怕影子歪,他何须“惊慌”?但他知道,刘元此行定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自己万万不可大意。
思量着,马吉的目光下意识得放远,落在堆积沙土、凹凸不平的工地上。
冷风扫过地面,掀起沙土如练,飞驰而来,马吉突然道:“左丞相你看!”
闻言,注意力都在马吉身上的刘元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被迎面而来的黄沙淋了个不留余地。
“这破地方,怎么到处都是土……”马吉放下挡住脸的袖子,瞥了眼身旁被林成“小黄人”的刘元,尽力抑制住笑喷的冲动。
扫了眼虽闭口不言,却满眼笑意的众人,刘元憋屈得只想骂娘。
“左丞相,这里风沙这么大,您还是回府歇息吧,等本官审出个头绪您再来观看不迟。”马吉建议道,一脸的关切。
冷哼一声,刘元一个眼神都欠奉,吐出嘴里的沙子,傲然不语:捉弄完自己还来充老好人,头一回发现马吉这么无耻。
“唉~”见自己的诡计没有成功,马吉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他的目的不是捉弄刘元,而是让他知难而退,不再纠缠。
“人到齐了吗?”不再理会刘元,马吉转过身向高台下的工人们道。
目光依次扫过众人,再次计数了一遍,领头的监工点了点头,道:“到齐了。”
“从始至终,一直是这些人么?可有过人员变动?”
“没……”监工刚开口,便被马吉充满威严的声音打断,“此事事关重大,哪怕只是有人来代替做工,即使只是半个人,也要如实汇报,倘若出了疏漏,本相拿你是问!”
被马吉这么一恐吓,原本打算敷衍了事的监工不禁暗暗叫苦。这么多人,他以一监百,已属不易,而今又要落实在每个人身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刘元不着痕迹地冲人群里使了个眼色。几个农工和刘元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向监工走了过来。
因为买豆腐的人多,今天王芳髓这个豆腐坊里的豆腐,很快就卖完了。
三个人正收拾着摊位,准备回家,忽然看见几个壮汉推搡着一个老汉和姑娘,从街上经过。
“钱老板,您行行好,再宽限我们几日吧!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钱还给您的!”老汉在壮汉的推搡下,被迫向前走,他一边走一边拽着其中一个壮汉的胳膊,央求道。
而跟在他身后,同样被推搡着的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四岁左右,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是既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只是脆弱而无助的低声啜泣着。
“我们是放贷的,不是做菩萨的!都跟我们要宽限,我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其中一个壮汉粗暴且不耐烦地开口,推搡老汉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将老汉推了一个趔趄,“别废话,今天就跟我们去见买家!”
“行,我去见,我去!”间没有商量的余地,老汉忙妥协,“但这钱是我借的,和我的女儿没有关系,你们把我的女儿放了,她才十四岁,她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的女儿吧!”
“放过你的女儿?”闻言,其中一个壮汉冷哼一声,不无嘲讽的开口,“放了她,拿谁抵债?你以为就你这副老骨头,能卖几个钱?不卖她,你们欠的钱能还的上?”
“阿爹,我不想……”闻言,身后的姑娘似乎终于承受不住,壮起胆子喊了一声,但终究是年少胆怯,刚喊出口,看到大汉转身扫向她的凶狠眼神,畏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只剩下了委屈的呜咽。
“什么?!”
“卖?”
赵风和琉璃诧异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转头瞥了一旁的赵风一眼,不等赵风有什么动作,脾气火爆的琉璃,已一个箭步冲到这群大汉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贩卖人口,还有没有天理了?!”
见有人冲过来,这群壮汉一愣,但看对面的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立即不屑一笑,喝道:“活的不耐烦了你?少管闲事!识相的,赶紧给大爷我让开,不然一会儿有你好果子吃!”
见状,赵风也忙赶过来,走在琉璃前面,将琉璃护在身后。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别人护在身后,因为她小时候太调皮,长大了又太彪悍,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是冲在前面,或者将别人护在身后的那一个。
不过如果是别人挡在自己跟前,琉璃真的会十分感动,但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人,偏偏是那个对自己冷酷到底的赵风。
因为自己犯浑没带一个护卫,然后发现老娘有用了,开始对老娘好了——见风使舵的小人!
翻了个白眼,琉璃伸手将挡在自己身前的赵风推到一边:“让开,别在这儿给我装模作样地碍事儿!”
俗话说,眼不见才能心不烦。
她被打入冷宫,赵风一次也没有去看她的那些日子,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彻底放下了,对他甚至连用来维持两个人最基本的关系的“恨”,都没有了。
可是,出宫后再次遇到赵风,而且阴差阳错下不得不天天看见他后,她就打破了自己曾经“无爱无恨”的陌路人状态,总会有意无意的想起赵风对自己的坏,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总之,把琉璃现在的状态总结为一句话就是:她现在看赵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装模作样?闻言,赵风一头雾水:她为什么会这样说,我是真心的啊!
推开了赵风,琉璃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对面的大汉们,霸气开口:“放了他们,立刻,马上,”
见对面的人像看戏一样望着她,不为所动,琉璃的眸光阴暗了几分,一字一句的开口:“否则,老娘我,要你们好看。”
“就你?”闻言,大汉们不为所动,而是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一个女人而已,即使加上后过来的这个男人,也不是他们一群人的对手,竟然敢这么跟他们说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思绪未落,壮汉只觉身上一痛,整个人都被踹飞了出去。
旋即,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不等第一个被踹飞的大汉反应过来,其他的大汉已经陆续倒在了他的身边。
“我说过了,不马上放人,就要你们好看。”放松似的,扭了扭刚打完人的手和脚,琉璃缓缓开口,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走到那个领头的壮汉身边。
刚才琉璃出手太快,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打倒的,心里自然不服,见琉璃走过来,立即挥舞拳头扑了上去。
然而,不等他近身,琉璃一个飞毛腿扫过去,那所向披靡的强悍力道,再次将这壮汉踢飞。
这回,壮汉是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琉璃的强悍,见琉璃再次向自己走来,忙求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女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人,还抓吗?”蹲下身,直视着这大汉,琉璃笑里藏刀的,不无友好的开口。
“还请女侠明察秋毫啊!”大汉一脸为难的开口,怕再惹琉璃生气,忙跪在地上,拜道,“有女侠在,小人自然不敢再抓他们,可是,小人只是替别人办事的,他们欠了老板的钱,老板要催债,即使您打死小人,老板也还是会派别人来抓她们的啊!”
“我知道了。”琉璃也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而且这种事,也不是耍横能解决的。
“回去告诉你们老板,他们的债,我替他们还,再催债,找我来催。”沉思了片刻,琉璃胸有成竹地对那大汉道。
见状,赵风不禁一愣。
五年前,离柳替被街头被欺负的残疾孩子讨公道的一幕,蓦然浮现在脑海,他发现,这个率性有趣儿的女真女子,和自己记忆中的好兄弟离柳,竟有那么几分相像。
“好,小人会如实禀明老板的!”大汉道,带着其他几个大汉落荒而逃。
“这位老伯,请问,你们为什么要跟他借钱,借了多少?”赵风还是比琉璃更沉稳理智一些,略一思索,走到被解救的大伯和小姑娘跟前,问道。
“我们父女俩为了活命,就跟商人借了五十文钱的贷款买地,可谁知道,今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我们还不起高额的本息,就被商人过来催债了。”老伯无奈开口。
“高额?”闻言,赵风捕捉到了这件事情的关键点,道,“商人借给你们的贷款,是按什么标准计算利息的?”
“一年的利息,是本金的三倍。”
“三倍?”赵风大惊,义愤填膺的开口,“这么高的利息,和打劫有什么区别?!这种事,你们为什么不报官?”
不等老伯回答,从赵风走过来,跟老伯问缘由的时候便已走过来的琉璃,嗤笑一声,不无讽刺地开口:“要不,你报官试试?”
慈宁宫。
“回禀太后,不出太后所料,五王爷赵南柯和宋岩,私下里果然有联系。”一个黑衣人闪现在殿内,对太后道,这个暗卫,就是赵南柯从提刑府出来时,消失在街道拐角处的那个身影,“属下看见五王爷出入宋岩的府邸,还给宋岩送去了一个木箱子。”
“果然是他的阴谋……”闻言,太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凝起眉头,“皇儿如此器重宋岩,没想到他竟……”
想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太后不耐烦地冲暗卫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喏。”
瞥了眼暗卫离开的背影,太后怅然若失的坐到座位上:
没想到,不仅是那个柴俊杰,这个在科举中连中三元,脱颖而出的宋岩,竟然也是赵南柯阵营中的人……看来,博得皇上倚重的这一步,是早有预谋的。
若她同时将柴俊杰和宋岩拿掉,在这种特殊时期,同时拿掉两名朝廷大员,针对性太强,难免会打草惊蛇,那她就只能拿掉一个。
而留着柴俊杰,他最多,不过是会在赵南柯正式起事的时候,反咬自己一口,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留着宋岩,看那随时可以拔掉自己党羽的能力,即使不能成功,也会给自己制造很多麻烦。
皇儿如今重病,不问内政,她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拿下他最倚重的宋岩。
“小刘子,给哀家拟纸。”权衡罢,太后对身旁的贴身太监刘福开口。
“喏。”刘福应道,拿来圣旨和笔。
“京畿提刑官宋岩,胆大妄为,竟伪造证据,意图陷害朝廷命官,今令,削去官职,没收家财,贬为庶人,钦此。”
太后话音未落,公主赵雪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脸不平的开口:
“太后,你为什么要削去宋岩的官职啊?!他没有栽赃陷害朝廷命官,他是冤枉的啊!”
得知宋岩报上来的案子,被太后移送大理寺重审,赵雪本来只是想过来打探一下消息,看一下进展如何,不想却听到太后要惩治宋岩的话,便忙冲进来阻拦。
太后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一直视她为己出,对她很是宠爱,所以她才不同于其他人,敢在太后面前发表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