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奴才的心思还是比较聪明的,既然不知道到底怎么说才是对的,干脆就说一句莫楞两可的“知道了”糊弄过去。
反正他们听她表面的话,自己想,也是知道了她的话,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直接听她的命令,也是知道她的话,反正都是“知道了”,说出来之后,王太妃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知道了哪个意思,听他们这么说,肯定就以为他们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了,就完事儿了,之后她有吩咐就说,没吩咐就走,他们见机行事就是了。
他们可真是些小机灵鬼。
“呵。”哼了一声,王太妃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声冷哼,到底是开心的,还是苦涩的:
这么快就知道了,果然这天底下的奴才都一样,阴险卑鄙、唯利是图。
这些奴才和之前那些害过自己的奴才,都是一样的。
冷哼罢,她转过身,走出了这个用帐篷搭建起来的临时牢房,没有人看出,这个刚刚站在这里,颐指气使、尽情地报复着自己仇人的女子,离开的背影里,染上了一抹无人能理解的落寞:
报复别人的同时,一遍遍揭开自己曾经的伤疤,这种滋味有多么沉重压抑,只有亲自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的吧。
活在仇恨中的人,其实最累。
所谓的仇恨,就是这人生中最能带给自己痛苦的东西,所以每回想一次对曾经的仇恨,就相当于重拾一次曾经的痛苦。一遍一遍地咀嚼自己的痛苦,就如同一遍一遍咀嚼一把满是利刃的刀:
除了再次痛苦,就是胳膊曾经的旧伤,加倍痛苦。
所以有时候人们会说,放下仇恨,其实就是放过自己。
“五王爷,营外有几个百姓拉来二十多车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说要见王爷。”赵南柯正站在自己人使了很多手段、费尽浑身解数获得的这个城池的构造图旁,凝神沉思,忽听将士进来汇报道。
这一战本来以为可以一鼓作气,即使不会赢得骄傲,也会输得痛快,但他没有想到,自己那些没有任何领军经验和才能的手下们选出的这个领军大将,竟然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是一个统军奇才,胜胜败败之中,竟然和被称为大豊无人能敌的战神李响,几乎打成了平手,导致最后本来应该一战定输赢的战争,竟变成了僵持不下的拉锯战。
战争迟迟不能结束,一遍又一遍亲眼体会战场的变幻莫测、亲眼见证将士们生死存亡的赵南柯,在这场战争像洗经伐髓一般的消耗下,原本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努力伪装起来的、或者别人强加给自己的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被一层一层的扒了下去,露出它最真实的一面来。
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想不想打这场仗了。
他渐渐发现,苏清欢的话说的很对,面前的这一切,都是他的母亲强加给他的,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这场战争历时这么久,每次他心志动摇的时候,或者感觉自己不想再坚持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这个女子的身影,可是,他并没有让这个世上唯一让自己安心的女人陪在自己的身边。
虽然为了她的安全,他没有让她随军,但为了以防万一,他在离开之前,以她照顾不周为由,十分绝情的把她赶出了王爷府,强行切断了她与自己最后的联系,让她成为了一个平凡但安全的陌路人。
记得离开的时候,他离开的很急迫,因为赵风一回宫立马就开始了彻底拔出他的计划,为了防止官兵直接冲到王府将他抓捕,他走得很急,所以没有找到什么恰当的、说的过去的理由,只是把苏清欢叫来,和抽风一样胡乱发了一通脾气,然后看着一脸懵逼的她,以她“懵逼”为吵架的高潮,彻底叫她轰了出去,这个现在想起来都让他这个一直以情商著称的自己感到郁闷的过程是这样的:
“把苏清欢还给本王叫来!”他命令手下的道。
“苏……苏清欢?”手下一脸疑惑。苏清欢在赵南柯眼中,这个在心底十分重要的,有自己全名的苏清欢,但在他的手下们手中,只是一个并不知道名字的普通婢女,他们怎么会知道苏清欢是谁?
“就那个,就那个暂时没啥事儿干的,爱在花园采草药的那个女的!”赵南柯现在连生气都没心情了,不赶紧离开这里,他们就会被皇上派来的兵直接连窝端了。
“哦!奴才马上就去!”这下子手下明白了,立马应道。
虽然不知道那个婢女叫什么,但那个一天天闲的没事干,天天到花园里采草药的另类婢女,他们还是都知道的。因为她太神经了,啊呸,是太特别了。
手下做事也是利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的人给带来了。不愧是经常遇见、生活在同一阶级的人,找人都比自己快。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自己这个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人,和这些手下相比,竟显的距离如此遥远。
在看到苏清欢的第一时间,本来该急着逃命的他,心里竟不合时宜地生出了一抹酸酸的感觉。或许,他们本来就有着不同的人生,这辈子也不应该有任何交集,有距离,才是他们真正应该维持的关系。
这个想法,自欺欺人的让他坚定了心中那个要开始全神贯注的思考怎么把她赶出去的目标。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着急去完成某件事,那件事反而故意与自己作对似的,越完成不了。想了半天,他什么理由也没想出来,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强行想出一个理由,指着苏清欢的鼻子大声呵斥道:“你……你今天是什么样子?啊?太……看上去太让人闹心了!本王看你就来气,给本王滚出去,本王再也不想看见你!”
“……”苏清欢一脸诧异,不由得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她今天……她今天和每天相比,有什么不同吗?难道,难道是多长了一只眼睛?王爷这个讨厌她的理由找的,真的是太牵强了。
“你……你还发愣,你是完全没讲本王爷放在眼里啊!”见苏清欢愣神,赵南柯突然找到充足的理由了,立即理直气壮的吼道,袖子一挥,转过身做生气状,命令手下,“来人,把这个目中无人的奴才给本王轰出去,再敢踏进王府半步,立即乱棍打死!”
“……”好吧,看那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他这是终于成功找了自己的茬吗?沉稳理智的苏清欢,像看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看下某人气呼呼的背影,此时心如明镜。
“王爷,赶紧离开吧,再晚就来不及了!”这句话刚说完不久,一个侍卫便急匆匆的跑进来回禀道。
本来赵南柯今天的这顿火,发的就莫名其妙,听到这句话,苏清欢立即明白了他要急着赶走自己的原因。
苏清欢是个十分沉稳的性子,也就是慢性子,所以她做什么事都不急不徐,很少让任何突发状况影响到自己的理智。
听到这句话,她立即知道这个谋反的事已经暴露,知道赵南柯赶走他,就是为了保护她,更知道这次与赵南柯的分别,就是诀别,立即红了眼眶。
人在遇到生死抉择的大事的时候,才会有种人之将死,看透一切迷雾见真心的通透感,和赵南柯想要努力保护她无恙一样,苏清欢立即明白了赵南柯在自己心里的分量,浓烈的不舍用力的将她撕扯着,让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是痛的。
可是她太稳当了,不,应该说是太慢性子了,所以她并没有做任何因为情绪激动而失去理智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她反抗不了。
“王爷,请您珍重。”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作跪在地上,真心的一个跪拜。
苏清欢跪在地上向他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没关系,他虽然赶走了她,但并没有赶走她的哥哥,她的哥哥,不仅会替她保护他,还可以让自己获得他的消息,甚至,如果可以,还会有更好的结果,那就是偷偷的让她再回到他的身边。
“她的哥哥,苏长义,办事不利,撤销它的军职,将他和这个女人一起赶出去!”刚找到救赎似的松了一口气,便被发现了似的,身后传来了某人绝情到底的声音,让苏清欢刚找到的救赎,瞬间灰飞烟灭,与自己心爱之人彻底分别的绝望和担忧,将她一下子打入了深渊。
“不……”她终于要失控了,急忙转过身,而迎接她的,却是赵南柯毫不留情的将书房的门关闭的声音,和听了她的命令,一拥而上,将自己向府外驱赶的士兵们。
“不要!不要啊!”泪水奔流而下,苏清欢再也控制不住,想努力要抓住什么似的在士兵的驱赶下,拼命向有他的方向靠近,然而,她一个弱女子的反抗在这些身强力壮的官兵们面前,终究是杯水车薪,毫无作用,而她声泪俱下的哭喊声,也没有换来那个人的任何回应。
她就这样,被冷酷无情、毫无余地的,赶出了王府,斩断了与赵南柯的一切联系,虽然整个过程她没有一点儿被伤害到了的仇恨,只有失去他的绝望和痛苦。
她知道,她再也见不到他了,永远,都见不到了。
“不知道是什么?”赵南柯皱眉,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本来攻个城攻得这么长时间攻不下来,他的心情就很不好,听到这句话,立即大声呵斥道,“那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有不明确的车辆靠近,而且看不出来上面装的是什么?他们这些负责守卫的士兵,不是应该立即上前查看清楚吗?竟然还跟自己汇报说,不知道?!
“他们不让我们上前查看,而且宣称车里面全是火药,必须要让王爷亲自出面接见,一旦我们上前,他们就引爆里面的火药,与我们同归于尽。”被赵南柯这么一吼,士兵忙跪在地上,解释道。
那伙人看着是农民打扮,但那一个个站如松,行如风的训练有素的样子,一身不怒而威的摄人气势,和要与他们血拼到底的逼人架势,一点也不像农民,万一里面真的是什么杀伤性的东西,他们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伙亡命徒。
事关重大,无论是出于及时汇报突发事件的角度,还是要请他做出重要决策的角度,他都不得不选择在查看这些货物之前,跟赵南柯汇报这件事。
“当然不会是火药,他们想要的,不过是见本王罢了。”闻言,赵南柯胸有成竹地开口,转身向营外走去。
这些官兵不知道,筹备军资筹备了这么久的他却知道,火药这种军备物资对目前的大豊来说,有多么稀有。普通百姓要筹集到一两的火焰,都难如登天,何况还是满满几车。而且,如果对方真的是来挑衅的,那么多火药,点燃就可以将他们大半个军营夷为平地了了,何必非要见他呢?
既然这几个来历不明的人这么想见他,那他就出去会会他们,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来到军营外,只见这些带着二十几车来历不明的物体的人,是一群农民打扮,面目陌生的人,看见自己出来,其中一个好像是这群人中的领头的立即认出了他,立即站出来,带头给他行了一个礼:“草民见过王爷!”
其他人闻言,也立即俯身行礼,看上去十分恭敬,对自己没有任何敌意。
“免礼吧!”将目光淡淡扫了这些人一眼,赵南柯开口道。经验老道的赵南柯,只看他们这一眼,就从他们的体态和动作上看出,这些人都是会武功的练家子,况且功夫都不低。
“本王军务繁忙,有什么事,直说。”赵南柯开门见山。
“回王爷,草民的真实身份,不是百姓,而是武当山的门下弟子。草民此次前来,是为了助王爷一臂之力,给王爷献上一条能打开城门的妙计的。”从地上起身,这个领头的男子对赵南柯道。
“什么妙计?”
“王爷请看。”这个头领说,一边说一边走到一辆和其他所有车辆一样,蒙着白布的车跟前,抬手扯下了盖在上面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