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达去往长静斋之后的第二天天不好,下了大雨。本来云达说第二天治达会来给她说些东西,但是这雨下得实在瓢泼,便只能告罢。
“苏大人托人传话,说是雨太大了而且看起来并无要停的意思,所以便不来了,等天晴好了再来回您的话。”敏儿给小湫把旧茶倒了,新上了一壶茶。
小湫拿起紫砂小壶,轻轻啜了两口,然后就拿在手里温手了。“这都快十月份,怎么还下这么大的雨呢?看着就跟盛夏时节里的暴雨一般。”
敏儿收拾停当,看她还坐在廊下呆呆地仰头看从屋檐上珠帘一般落下来的雨,急急上前来劝阻,“左姑娘,太医说姑娘的箭伤还没好,须得好好养着不能见风见雨。您还是赶紧进去吧,要不然伤口有了好歹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小湫手里上上下下地把弄着小砂壶,说:“紫砂壶一点也不好玩,你去帮我找个黄铜的茶壶来吧,那样的暖手比这个好。”
敏儿想了想,问:“左姑娘是不是想要个汤婆子?”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砂壶,又看了看外面不绝的雨,她叹了一声,“以前不到十一月我都不带加厚衣服穿的,如今这才几月份,我居然有些冷了。算了算了,还是别拿了,再过一段时间,等再冷一些我再玩那个。”
“敏儿,去我那里取我那个袖炉来,让卿丹带你去,他知道银炭放在哪里。”
同样的大雨滂沱,同样的人,可是此时左湫已经没有了当时在擁州的心境。叶绪踏雨而来,白色衣袍在风雨中飘摇不定,他持着伞,眼神和之前一样坚定,只是这次看向的,是廊下的她。
小湫站起来,把紫砂壶放在一旁设的小桌子上,只说了一句“不用了,敏儿你不用去,忙你自己的去吧。”便转身回了屋子。
敏儿两面为难,不知道该听谁的。叶绪走到廊下把雨伞交给敏儿,不顾她为难,“她怕冷,你总不想她受冻吧?去,跟着卿丹去吧。”
毕竟是在东宫,在叶绪的地盘,敏儿乖乖听了话,不仅自己走了,还很识相地唤走了其他侍候在一旁的婢女们。
叶绪拍拍身上的水,走进殿内,看见小湫窝在窗户前的软椅上看书,便走了过去:“明明怕冷,怎么不早些说。我那里的银炭还有好多,用起来很方便。”走近去坐在她身边,看了看四周,叶绪补充说:“你眼睛不太好,屋子里若是昏暗要多点些灯。”
小湫合起书,翻身就要下椅。叶绪拦住她,“这般不待见我?”
“知道还问?”
这话实在让他没办法接,“小湫,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好好谈谈,有些事,我觉得不能一直亘在我们中间。”
下不去,小湫便抱着双腿把自己窝起来,“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说的。”顿了顿,她又说,“我记得回来之前我跟你说过,有什么你想问的赶紧问,那之后我不会在回答你任何问题。”
“我不是问你问题,我……”
“如果不是问问题,那我们之间更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喜欢你。”
“你说过了。”小湫毫不在意。
“可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
叶绪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不信。”
“哦?”这下小湫反倒来了兴趣,“你知道?”
“我知道,猛然之间让你接受实在是对你的逼迫,如果我当时对你好一些就好了。”叶绪双臂搁在膝盖上,双手交扣,“你说的对,之前我做得不对,我那样做把你逼得太紧了,是我不好。”
“然后呢?”小湫拿着书一晃一晃的,看起来还是很不在意。
“其实我只是想跟你说,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已经身在金夏,在我身边。”
“所以呢?”
“我知道你心里面有负担,你心里放不下,过不去那个坎儿。现在我想,也许你不需要一定过去那个坎儿,你不需要一定越过去,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现在已经在我身边,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你要学着放下。”
“你是来给我当人生导师的吗?”
“人生导师?”
小湫看向窗子外面,看外面大雨磅礴下个不停,她说:“你以为我不懂吗?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没有想过吗?这担子有多重我比你清楚,我有多累我自己比你们都清楚。我何尝不想放下,何尝不想重新开始?”她转向叶绪,眼中闪着泪光,“可你以为这很容易吗?这是我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吗?事实就是事实更改不了!我怎么放下!”
她有些激动,手里拿着的书都被她攥出了印子。叶绪向她靠近一些,她便摇摇头往角落里缩一些,“别这样,殿下。你离我远些才是为我好。”
伸出去的手只能缓缓放下,叶绪只能依她所言后退到原来的位子,“你别这样叫我,在你这里我还是叶绪,还是之前那个什么也不是的叶绪。”
“呵。”小湫嘴角一扯,苦笑道:“可即使是那时候的叶绪,也是藏匿着太子殿下身份的叶绪。殿下,你该是谁就是谁,不是说说就能改变的。就像你曾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定了,改变不了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叶绪没有话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此刻说什么都是伤她的。
“殿下,我昨天做了个梦。梦里,我们三个人在走。对,三个人,另一个不是池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你走在前面,我们走在后面。身旁是高耸入云的房舍,和高大繁茂的树木,我们就走在大路上。天空中有很大的月亮,很大,很亮。可是我们走的那条路却很黑很黑,而且越来越黑。你慢慢地走远了,我们落在了后面,我们怎么追也追不上你,怎么追也追不上。最后只剩下我自己。”小湫抹了把眼泪,强颜欢笑,“你看,在梦里我们都不是一路的,更何况,现实中我们真的不是一路的呢?”
“小湫……”叶绪注视着她,“梦都是相反的,我会在你身边,现在在,以后也会在,一直都会在。”
“殿下,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小湫自己被自己说笑了,“我还是比较习惯之前那个殿下,那样的你才是你,别在我面前做出这个样子,我不习惯。”
叶绪怔住,“我——”
“殿下你相信爱情吗?”不等他回答她就自答自话,“我不信。爱情本来就是虚幻缥缈的东西,我抓不住,我也不想抓住了。”
“小湫!”
小湫揉了揉额头,淡淡道:“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