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敲门声响起,击打在屋内的人耳中。
老汉小心翼翼地问:“是谁啊?”
“在下游历路过此地,闻见贵府的酒香,便想来讨要一杯喝,主人家可方便?”
门外的人说这话彬彬有礼,叫人放下戒心。
老汉与他的妻子都放心地舒了一口气,“不是来催债的。”
他们正要打开门,苏润卿阻止了,“这人这么晚了还在外不归,来敲别人家的门,着实可疑。”
老汉最是信任依赖自家儿子,问道:“那该怎么办?”
苏润卿把眼睛凑到门缝边往外看,借着夜色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仿佛幽魂一样,在这月光下尤为渗人。
“你是什么人?”
“我就只是来讨杯酒喝而已,并无恶意。我......我身上带钱了,你们要多少都行啊。”
外间的人说这话时,似乎有些无措。苏润卿确定了外面的人并无恶意,这才开门。
观此人全貌,苏润卿不由得感叹,陌上谁家少年郎,君子如玉。他并非着白衣,而是玄色暗纹的锦服,腰间挂以洁白透亮的玉佩。这位当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此人生的面善,眉目间尽是柔和之色,清秀俊朗,仿若谪仙。
不过,这位公子是真的闻着味道来找酒喝的......仿佛谪仙坠落凡间。
苏润卿给客人搬了两坛子自家酿的酒了,还是不够客人喝的。
苏家夫妇与苏润卿陪着来客喝酒,但只是看着人喝,主人家却是一滴未动。
客人喝够了,彬彬有礼致谢,“多谢款待。”
苏润卿压着心中的怀疑,温和地笑着,问道:“客人姓甚名谁?从何处来?”
客人答道:“无名,无来处,亦无归处。”
苏大娘与苏大爷咬耳朵,用着她以为别人听不到的音量说:“这位公子看着清秀富贵,怎么好像是个傻子?”
苏润卿干咳了一下,“娘!”
苏大娘讪讪的坐好,没再说话,而是仔细观察着客人。
客人仿佛没有听到有人说他是傻子一样,悠然地坐着。简陋的屋子与简陋的桌椅板凳明明与这人的一身华服不配,这人却仿佛没有意识到一样,依旧逍遥自在。
苏润卿对客人道:“公子说笑了,哪有人无名无来处无归处?”
客人缓缓摇着头,“人立于世间,名字是束缚,身份是束缚,唯有摒弃所有,自在无羁,方得逍遥。”
客人说话疯疯癫癫的,恐怕当真是不大正常。不知是谁家的傻公子走丢了,让他跑到这里来。
客人喝完了酒,把腰间挂着的玉佩取下,放在桌子上,“谢谢几位的招待,这是酒钱。我先告辞了。”
这人这么晚了来敲人家的门,当真只是来喝酒的?
苏润卿拿起玉佩端详,这玉触手生温,晶莹剔透,不是凡品。上面刻着复杂的鲤鱼纹路,还有清晰可辨的三个字:白若离。
苏润卿想着,这约摸是这位公子的名字吧。那这玉,是关乎其身份的重要之物。这位傻公子却这样就把这玉拿来当酒钱。若是遇到其他贪心之人,一定会想要把这玉据为己有的。
苏润卿拽着白若离,“客人,这玉我可不能收。”
白若离摆摆手,“哪有白吃白喝的道理?你收着吧。”
“这玉是重要之物,公子你......”
“不过是件俗物,也是人生之束缚......”
苏润卿:......
苏润卿心想,这么晚了可不放心这位小公子到处乱走,可别出了什么事,不然自己一生都会良心不安的,于是安抚道:“今夜时辰已晚,公子不若先在我家住下,等明日天亮再走?”明日带着他去找其家人吧,他家人一定都找疯了。
白若离刚想拒绝,又听苏润卿道:“我家还有去年酿的梅子酒,明日请公子尝尝。”
白若离立刻就吞下想要拒绝的话,“那就打扰了。”
苏大娘拉着儿子,悄悄地道:“儿啊,我看这玉可值钱呢,可能还了我们家的债?”
苏润卿无奈道:“娘,这是他人之物。”
“他不是把这玉当酒钱了吗?是他自愿的。”
“娘,这位公子神志不清,我们可万不能做此不义之举,受这不义之财。”
苏大娘气道:“你就懂义,可我也是为我们家着想啊。再不还钱......讨债之人来把咱家田收了,房收了,把你卖去做长工!”
苏润卿好说歹说,劝着亲娘去休息了,自己则是安顿好客人,等着第二日去帮人找到家人才放心。
...
第二日苏润卿带着白若离上路往城里走。想着城里应该有人认识这人。
一路上苏润卿一直在观察白若离,此人举止文雅,说话有条理,却是不像是神智不正常的人。
或许,只是一个怪人罢了。
白若离走在街上,闻见一股酒香,就顺着味道过去。苏润卿只一转头,就见不到人,焦急地寻找,跑了好几条巷子才在一家酒肆找到人。
不过这人正被人赶了出来,因为没有钱。
白若离丝毫不觉得狼狈,面色如常问苏润卿:“苏兄啊,我没钱啊,可否接济一二?”
苏润卿:......
苏润卿也没钱,只想着快些找到这人的家人,早点解脱。
他一手拽着白若离,一手握着玉佩询问路人是否知道这玉佩的来历。这玉本就非凡物,寻常人怎会知道。最后苏润卿想着当铺的老板见多识广,或许会知道这玉的来历。
当铺伙计见到这玉,甚是高兴,兴奋地喊着:“老板,您快来,这白家的庄主又走丢了,又拿玉换酒,又有人到咱铺子里来当玉了!”
老板“咣当咣当”踩着木楼梯下来,高兴地笑出一朵花儿,热情地迎上来,“快收快收!这次我要多诈一笔。”天上又掉钱来了。
苏润卿恍恍惚惚,原来这玉被当不是第一次了,这人走丢不是第一次了,这人拿玉换酒不是第一次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白家酒庄的人很快就来到了当铺,领回了自家又一次走丢的庄主,还有庄主的恩人。
这人真叫白若离。
苏润卿与白若离和白若离家的管事走到了白家的庄子里,宽敞的庄子里放着大大小小的酒罐,酒糟的味道在庄子里蔓延。
白家的酒庄,倒是不怎么出名。不过这酒庄规模也不小,怎么庄主竟是个那么不靠谱的?
管事客客气气邀请苏润卿回庄坐坐,道明原委:“我家庄主自老爷夫人去世后就继承了这庄子,但从来不事管理,都是庄上的两位管事在管这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家庄主嗜酒,一年到头就没有几天不喝酒的。每每喝醉了,就到处乱跑,循着酒味找上别人家去喝酒,又从来不带钱,总把随身携带的玉当了......故而,当铺那老板都从我家剐去了好些钱财了。庄主以前还没这么严重,几个月前大醉过一次跌落水,醒了以后约摸是伤了脑子,总说些胡话,性情也变得有些古怪了......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苏润卿内心的惊诧就没有压下去。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张管事继续道:“公子既助我们找回庄主,我等自然要答谢。公子尽管开口,我家出得起的,就绝不会吝啬。”
苏润卿:......
苏润卿忙道:“我帮助他人,本也没想着要什么补偿。你不必如此客气。”
张管事感叹道:“救过我家庄主的人可不少,但少有人如公子一样不求回报。公子也不必客气,这是公子应得的。反正不给公子,迟早也叫刘管事吞到他家家里去。”
白若离不管事,庄上一切事情都是张管事和刘管事来负责。
这可是个把主人家钱财据为己有的好机会,刘管事早就把白家搬空了大半了。张管事老实,没有这么干,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对白若离很忠诚。
苏润卿问:“你家庄主不管吗?”
“以前我与庄主说过,可他不信。现在倒好,庄主干脆说,钱财不过是人生之拖累,既然人刘管事想要,给他也不是什么事儿!公子您听听,这像话吗!”
苏润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还真像是白若离说的话。
这白若离到底疯没疯不得而知,不过这人确实性情古怪。
苏润卿推脱了张管事的谢礼,想着与白若离告个别就回家去了。
他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到了人。
玄衣公子坐在石凳上,一手执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偶有树叶飘下,落到了他的头上,他似乎也没有察觉,只专注于棋局。苏润卿凑近了一看,也忍不住感慨这棋局的玄妙。
忍不住坐到了白若离对面,与之对弈一局。
最后的结果,苏润卿输了。不过这一局着实下的畅快。
苏润卿对白若离道:“白庄主既然已经找到家了,我也该回去了。”
白若离挽留道:“不若再与我喝一壶?”
苏润卿:......
苏润卿确实很喜欢这位“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白庄主,这人与凡俗之人皆不同,未脱胎于尘世,却有仙风道骨。
苏润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白公子啊,我有一事相求。”
白若离扬手,“你说。”
“我想向你借些钱财......”
边上的张管事不解,“苏公子是我家庄主的恩人,方才我问公子要什么答谢,公子为何不要?”
苏润卿道:“我既有意与白庄主结交,怎可借故占朋友的便宜?既说是借,我以后自当连本带利归还。”
张管事问:“白公子想借多少?”
“一百金。”
张管事满意苏润卿的为人,但他也有些不得已:“公子啊,这一百金可不少。”
白若离问张管事:“你没有吗?”
张管事无奈道:“庄主,不是我没有,有没有都是帮主的,不是我的。还有,这一百金可不少,现在抽了这一百金出来,咱们这庄子可就要经营不下去了。”
他解释许多,可白若离仿佛只听到一个消息。
“那就是有了,借吧!”
张管事:......
苏润卿:......
苏润卿知道自己借钱要让别人遭殃,自然不会再借。可张管事又压着他拿了这钱,还道:“公子你就拿着吧。本来我们这酒庄就要倒了,现在也是一直在亏钱,再加上刘管事又......这酒庄能撑到现在,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润卿心中感叹,白若离这性子是传染给了身边的人了吗?这么大的事张管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仿佛一点都不在意。
“况且,往常也不是没有人来借钱,我家庄主传出一个散财童子的名声,有很多人来借钱。但凡见得到我家庄主的,都借了。有的人借的多,有的人借的少。有的人还了,有的人没还,我家庄主也从来不追究这些。我们庄子没落的这么快,与庄主这散财的本事也是有干系啊。与其便宜那些知恩不报的人,不如借给公子。好歹公子是对我家有恩的人。”
苏润卿:......
他不知道自己该感慨什么了,认识白若离不到一天,对这世界的认识已经彻底变化了。
“你说但凡见得到你家庄主的......是什么意思?”
张管事说:“有的人知道门路,提着一壶酒来,不就能见得到我家庄主了吗?”
苏润卿想起白若离就是闻着酒味找上自家的,顿时了然。
苏润卿受了人恩惠,想着要做点什么报答新友。他对张管事道:“管事放心,我不是借钱不还的人,借的钱我会还。不过,我有一个请求,我想到贵庄做事,助张管事打理庄内之事。我家以前也是做生意的,我对经营之事颇有了解。张管事若是信得过我,不若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贵庄有损失的。”
张管事犹豫了一下,这苏润卿说的信誓旦旦,让自己莫名其妙就有了信任之感。可是,这就决定了,未免有些太草率。
他看向庄主,想听听庄主的意见。
庄主悠然地坐着,从葡萄架上扯下一串葡萄吃了起来,连皮带核一起吞了下去。他吃的畅快,该是没有关心苏润卿说了什么的。
张管事无奈叹气,自己为什么愚蠢到觉得庄主会管这事儿?
张管事当机立断,死马当作活马医,任用了苏润卿。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三年以后,苏润卿果然还清了所借钱款,还帮助张管事清理庄内的蛀虫,又让白家酒庄起死回生,生意扩大,繁荣发展。白家酒庄在苏润卿的管理下,生意从一城扩大到了一郡。白家庄主,也成了这一郡的大富豪。
张管事感叹,这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这明明是一个要飞上枝头的凤凰,现在屈才来给自家管生意,是白家的幸运啊。
这一比较,张管事就更无奈了。自家庄主,这三年毫无长进。不对,长进还是有的,酒量比以前好了。
庄主依旧是整日做些与世人格格不入的事。说的话,做的事就不像是正常人的样子。
幸好有个有本事,又有底线的苏润卿在,没有见财起意霸占白家财产,还兢兢业业管理白家生意。散财童子白庄主没有彻底破产,沦落街头,靠的都是苏润卿。
苏润卿到处寻白若离却没找到,问了张管事才知道白若离是又会酒友了。
张管事不屑地道:“什么狗屁酒友,不过是眼界和青蛙一样低的老农,随便拿一坛劣酒来骗我家庄主,再哄着我家庄主借他钱罢了。”
苏润卿笑道:“你家庄主都没有说什么,你在这里不平什么?”
张管事叹道:“苏先生啊,你说这找我家庄主借钱的人那么多,又有几人会还?还不是看我家庄主人傻钱多好骗。”
说到这里张管事立刻住口了,这般骂自家庄主似乎不大合适。
苏润卿悠悠道:“张管事啊,白兄可不傻,不过是与他人想的有些不同罢了。可能他还觉得咱们这些俗人傻不懂他。所谓‘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白若离的会客厅。
白若离正与一老农就着一把花生喝酒。酒味充斥着整个屋子,掩盖了老农身上的体味。分明是雅致洁净的屋子,招待的客人却是衣衫褴褛,喝得醉了还将衣襟都解开,坦胸露乳。老农拍着油肚,腹部堆积的肉一颤一颤,发出油腻腻的光泽。他一只腿搭在另一只上,脚尖抖动,要掉不掉的鞋子挂在脚尖,鞋底上糊的泥落到木地板上。
老农对面的人却是安然自得地坐着,安安静静地听着老农说话,不时为老农倒上一杯酒。
张管事和苏润卿都不由得感叹,他竟也受得了这老农啊。
老农扯开嗓子道:“那老婆娘做的饭当真难吃死了,一大锅不知道什么的野菜堆在一锅里,舀一瓢水灌进去,开了火就盖上盖子炖。这哪里是人吃的,分明是猪吃的。”
老农看着对面的人,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庄主啊,你就再借我点钱呗。我们家可是许久没有开荤了,我家小儿子饿的啊,那个瘦的。”
苏润卿见过他的那个饿瘦的小儿子,膘肥体壮,是个壮实的小胖墩。每天抬着鸡腿啃,脸上的油星子就没有擦干净过。
这老农从白庄主这里连哄带骗拿去的钱可不少。
这一次白庄主竟也是傻傻地点头,“好说好说,你跟张总管说便是。”
张总管干咳了一声,老农焦急地穿好鞋和衣服,局促地道:“张管事,您来了。”
张管事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丢到地上,“拿了快滚,下次别来了。”
老农立刻捡起银块就跑了出去,“多谢张管事。”
张管事对着苏润卿无奈道:“他还不敢要太多,当然我也不会给他太多。可是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苏润卿则是高深莫测道:“其实,你该想想,你家帮主这么慷慨帮了那么多人,总有人以后会出人头地,又有恩必还。说不准日后就有谁衣锦还乡,来报答你家庄主,到时候得到的可比今天舍出去的多啊。这笔生意,不一定会亏。”
张管事苦笑一声,“苏先生啊,你就别取笑我了。有这种好事?那不人人都去散财去了?”
苏润卿指着自己,“我不就是一个吗?你家庄主散财以后来报恩的,给你们家白干活干了三年。现在债还清了,还帮你们赚了不少。”
张管事:......
苏润卿与张管事朝着白若离走过去,苏润卿坐到了白若离对面,找杯子尝了一口今天老农带来的酒。就这一口,他差点吐出来。
他一脸不可思议:“白兄啊,这酒苦中带涩,还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呢,你怎么敢喝?”
白若离笑道:“都是五谷杂粮酿出来的,能有什么?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苏润卿:......
张管事一脸不平,“这分明就是放了许久,都快放坏的了,庄主啊,什么吃食都得小心谨慎啊!”
“无妨无妨。”
张管事道:“庄主,像您这般身份的人,怎能和这种人交往呢?”
白若离反问:“我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如何不能交好?世人将一个人抬得很高,这个人就真的很高吗?什么金贵,什么高傲,都是笑话。人与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生于天,长于地,食五谷杂粮,饮山川泉水,水里来,土里去,怎还分得出高低贵贱?”
张管事:“......庄主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你。”
苏润卿哈哈大笑起来,对张管事道:“你想要与你家庄主论理,可还缺些能耐。他虽然不大正常,可脑子里的东西可不少,学问多着呢。别与他计较了,计较多了,也是你气。他还该吃吃该喝喝。”
张管事叹了一口气,心里带着气,甩袖离开。
苏润卿见人走了,才对白若离道:“所以,你与这老农相交,觉得有什么收获啊?”
白若离高深莫测道:“我听听他每日给我说些家中田间的事,倒也有趣。世之真道,不在富贵,只在凡间意趣。心之所向,唯空而已,天行大道,在于......”
苏润卿及时打断,“停停停,你别说了。”
白若离颇为遗憾地停了下来,“所以,你今日来找我干嘛?你不是来找我品酒下棋的吧,你这人已经被金银钱财熏的找不到方向了,整日与那些烦恼根作伴,还在渴求更多的烦恼根......”
苏润卿没有好气地道:“这些烦恼根都是你的!”我都是为了是谁?还不是为了你不被饿死!
白若离无趣地道:“总与你说不通。”
苏润卿不欲与这人计较这些,否则自己会被气死的。
“我今日来找你,是......告别。”
白若离问:“你要去哪?”
“这三年,我听到的消息也不少。我觉得我的时机到了。你可听说过新的梁王?”
“......没有。”
苏润卿:......
“就是这几年名声大振,快攻下梁国半个国家的那个......女王。我觉得她很快就会把整个国家都收下,重立梁国。我从没见过如此枭雄,打败了那么多支起义军,发展到如此地步。而且,这一位竟然是位女子。我有预感,她就会是平定天下的那个人。站到最后的那个人。”
“你要投奔她?”
苏润卿道:“我是不甘心在这小小的一番天地里碌碌无为的,我心中一直都有志向,我想要尽我的力量,叫天下人过上太平日子。我知道这很可笑,但我从未放弃,现在我看到了希望。”
白若离抬着酒杯,很是配合:“那,敬你的壮志。”
苏润卿也就着这酒与白若离碰了杯子。
“白兄啊,还有一事。现在我若是没有什么筹码,她恐怕是不大看得上我的。她手下能人可不少,想往上爬的也不少。我若要脱颖而出,势必要多些筹码。所以,我要找你借点钱。”
“这还用与我说?我的钱不都是你在管吗?”
苏润卿笑道:“我要借的数目可不小。都拿走了,你的大半个家底都没了。”
白若离豁达大方,“拿,尽管拿!没了这些烦恼根,我才逍遥自在。”
苏润卿感叹,“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我说了会还就一定会还。到时候,我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十倍百倍还给你!”
苏润卿如此说了,是心中有把握。
三年前他也是借了钱,三年后加倍还了回去。而现在,同样的事情再发生。虽然白若离是没想着要人还钱的,不过心里却也知道,这人一定会做到,能做到的。
苏润卿锋芒尽显,满是生气,耀眼似天上的太阳。
临别之时,白若离听他道:“这是一场大赌局。而我,一定会赢。你且看吧!”
白若离看着他的马车晃晃悠悠离开,载着负担,载着梦想往前走。
白若离心想,我是这么努力地想要逃出来,你却为何这么努力地想要跑进去?
大抵是人的志向不同吧。
那么,作为好友,只能祝福你能够得偿所愿了。
后来,苏润卿确实坐上了他所想的那个位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用一生践行自己的信念。
时势造英雄,英雄定时事。他的功绩光耀,名垂青史。
...
苏润卿走了以后,白若离还是过着自己早已习惯的生活。
此生再不涉世事,无拘无束。
不过总有人来打破这样的平静。
白若离躺在大树的一粗壮的枝杈上喝酒,忽然听得一阵嘈杂之声。
张管事匆匆忙忙跑过来,“庄主啊,出大事了!有一个人来砸我们家的场子了,我看着也是个醉了的。他武艺高强,我们家的护院根本打不过,您快去看看吧。”
白若离无奈地跳下树:“我去看了又有什么用?他要砸就砸呗。”
张管事:......
张管事一把年纪了,哭得稀里哗啦,“老爷夫人啊,老奴对不起你们啊!今日白家这家业就要葬在我的手上了啊!”
白若离:......
最后白若离被张管事拉扯这过去,那砸场的人已经弄破了好几个大酒缸。酒香四溢,熏染着今晚的月亮。
白若离乍一看见这人,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随后坦然地走过去:“朋友何故砸东西呢?”
一袭黑衣的英俊男子乍一听见这声音,有些不可思议地缓缓抬头,看着白若离。
他死气沉沉的眼中似乎蹦出一道光。
他眼中还蓄了几滴泪光。
他眨了眨眼睛以后,控制住神态,往白若离的方向缓缓走过来,“是你吗?”
白若离不解,“什么?”
章之曦轻哼一声,“就是你。”
张管事给招呼下人摆了一桌酒菜。白若离与章之曦对坐,就这样喝了起来。
喝酒的只有白若离,章之曦则是眼睛不眨地盯着对面的人。
白若离放下酒杯,无奈道:“朋友,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章之曦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只是像而已。我就是我,别把我当做别的人。”
章之曦笑弯了眉眼,露出一对小虎牙,“是,你就是你,不是别人。”
白若离满意地点点头。
章之曦又道:“不过,我觉得白庄主现在的样子,正是那个人期望活成的样子,你说,这是不是一个神奇的巧合?”
“确实神奇。”
“那个人自私任性,抛弃妻子独自逍遥去了,留下孤儿寡母惨淡度日。”
“......”
章之曦笑着,盯着对面的人,继续道:“你说,这人是不是不是个东西?”
“.......嗯。”
章之曦喝了一口酒,慢悠悠道:“帮主,还不承认吗?你要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
“嗯?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帮主啊,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真正做到自在逍遥。哪怕你与不涉尘世,可那些与你有联系有羁绊的人,仍然是你割舍不了的束缚。认命吧,人是不可能自由的。你欠我们的,该还了。”
白若离疑惑道:“嗯?你说什么?我还是不明白。”
章之曦坏笑,“等着吧,消息我传过去了,他们很快就会来了。我治不了你,还找不到治你的人吗?”
章之曦说到做到,几天后,白家酒庄又热闹了起来。
素衣女子暴躁地冲进门来,咋咋呼呼地喊:“章之曦,帮主在哪?”
章之曦拽着某人从后院走过来,“这不就是嘛。”
织音看着章之曦拽着的人,分明外貌、身形都完全不一样,但织音看一眼就在心底认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织音尖叫着扑过去,她的身影在某人惊恐的眼瞳里的呈像越来越近,最后,她重重地扑到了白若离身上,把人压倒在地,“啊啊啊......竟然是真的......啊啊啊!”
她语无伦次,紧紧地箍住她压在身下的人,“啊!终于找到了。”
空气似有一瞬间的凝滞。
白若离轻叹一声,僵硬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背,轻轻地拍着。
织音感受到这轻柔的力度,身体一颤,最后更加抱紧白若离,脸埋在白若离的胸口,“我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我不会再放手了。”
白若离继续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织音哽咽着道:“再也不会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