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间到了,钟贵妃面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只用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多年来,习惯了皇上陪着她一同用膳,她一个人进食,实在是很不习惯。这些日子,为了蒙蔽皇后和朝中众人,皇上夜夜留宿在皇后那里,钟贵妃虽然明白一切都是假的,心里终究还是不好过。
这些年来,皇上总是在背地里赞她宽容大度,承诺她再忍些日子,就能苦尽甘来。只是这承诺一说就是十几年。皇后身后的家族势力极大,戒心极重,皇上几次尝试用迂回战术,虽然多少削弱了郑家的势力,却都无法收回兵权。她只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忍受后宫皇后一派的奚落陷害,冷嘲热讽。若不是皇上对她多加保护,皇儿又争气,她恐怕根本无法坚持下来。
“大皇子来了。”宫女高兴的前来通报,钟贵妃连忙吩咐:“来得正好,这一桌子的菜,好几道都是皇儿平日里喜欢的,他一定还没用过膳。”
大皇子几步进来,屏退了众人,直截了当的对钟贵妃说:“孩儿多次对母妃说过,黎妹和若安妹妹在我心中都如益清一般,是我的妹妹,我对她们的关心爱护,也都如同我为益清所做的一切一样,是出于一个兄长应当尽的责任。母妃为何向温黎编出一通谎话,隐瞒我所说的实情?若安妹妹那里,母妃是不是也说了类似的话?”
钟贵妃不过愣了一下,就笑着坐下来,并没有把洛怀信的气怒当一回事。她拿起一双筷子,想要递给洛怀信:“来,坐下来陪母亲用膳。”
洛怀信站在那里一动未动:“母妃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很严重?孩儿说的话在母妃看来就那么无足轻重,算不得数吗?”
“严重什么,你平日里说的话,都是孩子话。你开窍晚,根本不懂分辨男女之情,身边最亲近的年轻女子只有益清一个,自然很容易就以为你对黎儿和若安的感情也都是跟你对益清一样。可你也不想想,她们又不是你的亲生兄妹,从哪里来的兄妹之情?那温黎每年的生日,你都精心挑选礼物,亲自想办法送到她受手上;若安任性娇纵,你却极少对她发脾气,她要什么珍奇异宝的,你也总会想办法给她找到。这些不是喜爱,还能是什么?母妃是过来人,对情爱之事比你懂得多,你只是一时没明白自己的感情而已。我对她们说的话,难道不对吗?你本来就是要娶她们的,温黎足智多谋,大度能忍,是未来皇后的最好人选,若安美貌娇嗔,是母妃同你姨母的掌上明珠,亲上加亲的贵妃,何尝不是一段佳话!你就去忙你的大事,这些事情,母妃自然会帮你。”
洛怀信听了钟贵妃这一段话,气得笑了出来:“温黎一家所做的牺牲如此之大,武铭身为兄长又不能陪伴在她身边,我心中有极大的愧疚,母妃也是知道的,我因此代替武铭做些兄长应当做的事情,这些难道是男女之情能够解释的吗?至于若安妹妹,她自由陪伴在母亲身边,母妃对她视如己出,姨母又为母妃做了那么多的事,我虽然不赞同母妃对她的溺爱,却也能理解母妃的心情,我对她的关心,和在小事上的纵容,也都是为了让母亲高兴,为了回报姨母。我以为我对母妃讲的清清楚楚,谁知母亲竟然对两位妹妹说了谎话,让她们误会,现在温黎定然心中十分受伤,我却不能违心接受她的好意,母妃对她说那一席话的时候,可否想过她的感受?”
钟贵妃终于忍不住,抬手摔掉了手中的茶杯,这些日子她在后宫忍气吞声,备受嘲笑,心情已经有些压抑了,自己的皇儿又为了这等小事来跟自己问责,她气得一边哭一边低吼:“你如此在乎黎儿的感受,却从未想过我的感受!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为了不让你和你父皇担心,将多少的苦都压在心里,不叫你们知道?这些年来,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忍受这么多?我大不了出家做个姑子,也比这样日日夜夜受人奚落被人欺辱要好过许多!我为了你能长大成材,为了你能稳登宝座,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藏了多少的委屈?现在你大了,我却连说几句话的自由都没有了?我生你养你,却连你的婚事都不能做主了?百姓家中儿女婚事尚且全由父母决定,我却平白无故被你夺去了这个母亲应该有的权利?我会害你吗?我会选错媳妇吗?”
钟贵妃哭声越来越大,洛怀信头疼不已,却不愿妥协,只能跪下重重的给钟贵妃磕了头,起身说:“一切都是孩儿的错,孩儿会自己解决,母妃切莫伤心了,明日孩儿再来赔罪。”
钟贵妃还没哭够,洛怀信却起身走了。她气得扫掉了一桌子的饭菜。
洛怀信身材高大,腿长,迈步大,却因为受伤不能走得太快,一走一拐的,看起来实在有些滑稽。经过他的宫女太监们虽然不敢看也不敢议论什么,彼此的眼神却也在表达他们对这位曾经光芒四射的大皇子的惋惜同情。他本想去柔福宫找益清,想到这个时候她大概也在用膳,便改道往回走,谁知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身影从柔福宫出来,身材高挑,正低着头匆匆走路。他不由自主停了下来,等她经过他的身边,意识到差点撞到人,忙抬起头看。
“大皇子?”宋知忆满眼欢喜,她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以前五艺课之后,益清时常拉着她去找三皇子,十次有八次能遇到大皇子,可自从他受伤之后,便深居简出,很少在宫里能遇到。
洛怀信心中本来有气,见到宋知忆的弯弯笑眼,忽然就觉得心情好了一点。
“益清没留你一同用膳吗?这个时辰回府,到了家也只能吃剩饭剩菜了吧?”他问。
“温姐姐来找益清,她们难得一聚,我就先出来了。”宋知忆回答,其实温黎看到她也在柔福宫,欲言又止,显然是要对益清公主说些悄悄话,她知道自己在不方便,就找了借口出来。
洛怀信神情有些不自然,将他本想去问益清的话,问了出来:“我有个朋友,近日遇到一些难题,我可否代他请教知忆?”
宋知忆眼露惊讶,误以为大皇子想要问她是否知道一些大事,便认真严肃的说:“只要是我能记起来的事,一定知无不言,可是有些事情。。。”
“你误会了。”洛怀信看到她的样子,无奈的笑了:“只是一些关于女儿家的事情,他不好意思去问家中姐妹,只好请我去向益清求教,既然益清现在忙着,我就请教知忆好了。”
宋知忆听了更加惊讶,点点头问道:“是什么事?”
“你随我来”。洛怀信说完,便先走到了前面,宋知忆拉开一些距离,默默跟在了他的后面,心中对这突然的偶遇,充满了无名状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