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后道:“你还是那么悲观,非要将所有事情都朝最坏的方向去想。然而真正最坏的结果你却忽略了。”
钱八面和赵四方皆是一震,心道还有比皇权被颠覆更坏的结果吗?
裴太后道:“如果他就是秦伤怀呢?就算他不是,如果秦伤怀真的还活着,一旦哀家在皇宫里大开杀戒,即使成功哀家也将从此彻夜难安,因为就在你无法预料的那一刻,秦伤怀会用梦魇中跳出来替他亲弟弟报仇,弹指间就能杀光我们所有人,你…你们,哀家的禁卫军是他的对手吗?恶魔已沉睡何必再去唤醒他。”
裴太后接着道:“哀家也觉得双婚宴会是一柄双刃剑,哀家可以动手但绝不射出第一箭,至少在道理上哀家不能理亏,这就要靠你们来严密布防,等他们先出招,我们再设下天罗地网将他们一举反杀歼灭,同时还要逼秦思农交出《至善笔记》,至于统一云海大陆的万世基业,还是顺势而为,走一步看一步,毕竟女人心海底针,无论是苏倩茜的少女心思还是女帝之心哀家要比你们更懂。”
钱八面忽地抬头朝门外喝道:“什么人?”
门外几乎没有任何脚步声,却听有个女子的声音道:“回禀太后,是我,慕容金铃。”
裴太后目光微沉,低声道:“她几时来的?”
钱八面道:“刚来,应该没偷听我们的谈话。”
裴太后道:“让她进来。”
慕容金铃推门进屋,直接跪下道:“给太后请安。”
裴太后道:“你起来吧,是不是因为知道了秦思农和公主的婚事,有什么话想和哀家说吗?”
慕容金铃起身恭敬道:“我对太后的决定没有任何疑问,只是两场婚典一起举行,婚期临近,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他们曾经一起瓦解过我的女神峰,如今又一起出现在宁宜皇宫,其中还有以夺回皇权为毕生目标的方氏,女神峰的前车之鉴太后不得不防。还有一件事重要且可疑,我在来太后寝宫的路上瞧见一个轻功极高的夜行人,追了一程却追丢,女神峰的轻功本已独步江湖,那个人能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绝不是泛泛之辈。女神峰迅速瓦解是因为深藏卧底,卧底的身份之高只在我一人之下,宁宜皇宫之中耳目众多,是各种势力必争之地,天眼盟、灵峰谍网、康圣谍网,甚至我女神峰在宫里都安插有眼线,太后可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钱八面问道:“你在哪儿看见的夜行人?”
慕容金铃道:“皇宫东北角,他正要离开的时候。”
赵四方则道:“东北角几乎没人居住,夜行人去那做什么?”
慕容金铃道:“有很多可能,但宫里的防卫不严是个问题,难道就没有目力更好的人负责在高处瞭望吗?”
赵四方敌意昭然道:“他们连你都看不见,又如何能看见比你更厉害的高手。”
慕容金铃道:“我知道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我的身份,可我效忠太后、效忠宁宜皇室之心天地可鉴,即使我不知道身世真相,女神峰颠覆之仇如鲠在喉,我率残部投靠宁宜、归顺太后又有何错,还望太后给我一个机会,秦思农、苏倩茜、方氏和段懿德一党关系密切、预谋叛乱,不得不防啊!”
裴太后道:“你想效忠宁宜皇室,想效忠哀家并无不妥,但你的身份和初衷存疑是不争的事实,哀家就给你个机会,你替哀家做两件事,交出女神峰潜伏在宫里的人员名单;从明晚开始负责皇宫里的高处瞭望,哀家不希望再有人夜闯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特别是你看见的那个高手,哀家希望你们能抓住他,你所说的‘预谋叛乱’必须要有证据。”
慕容金铃道:“是,我交出名单,她们从现在起就是太后的耳目。”说完,她将早就准备好的十二人名单递给赵四方。
赵四方再转交给裴太后,裴太后翻开瞧了一眼,不动声色道:“你现在可以走了,哀家会命人转告瞭望塔楼。”
慕容金铃再行礼后退出屋外,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裴太后道:“真是不平静的一晚,她交给哀家的名单都是些无关紧要处的宫婢,让哀家如何相信她的诚意。”
赵四方道:“可太后还是让她上瞭望塔负责监视。”
裴太后道:“与其让她待在暗处不如让她待在哀家看得见的地方,不管是否存在那个厉害的夜行人,哀家都希望消息能得到证实。如今看来慕容金铃才是宫中最大的‘异动’,如果钱八的猜测正确,那她无疑就是谋逆论中最关键的一环,用尽各种手段和办法要取得哀家的信任并委以重用。”
钱八面道:“属下愿秘密调查女神峰被瓦解之谜,段懿德等人里应外合、一举成功,照理说如慕容金铃和护教四美这样的核心人物不会轻易落网,结果却是女神峰没了,核心人物全都安然无恙,实在蹊跷得很。此外,我们还忽略了一个关键人物,就是灵峰前左相李林辅之子、女神峰头甲战奴李静峰,据我所知他至今没有在宁宜皇城露过面,这么关键的一个人到底又隐藏在何处?”
裴太后道:“调查出结果就行,不必太过深入,你俩的任务主要是负责哀家和宫里的安全。还有康圣谍网的事进展如何?”
赵四方道:“秦思农所供名单精准无误,绝大多数潜伏人员都被抓获,现正追捕少数几条落网之鱼。”
裴太后道:“那就好,至少能证明《至善笔记》确实在他手里。”
三天后,宁宜皇室双婚庆典的前一晚。
这几日,宁宜皇城里喜气洋洋,过节一般的张灯结彩,宁宜皇宫里同样是一番热闹的喜庆氛围,而这热闹中透出的一丝诡异气氛,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瞧见,但事不关己,很多窥见端倪的人全部选择沉默。
裴太后看完明日的典仪流程,问道:“他们都还好吗?还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赵四方道:“玉瓶楼没有动静,苏倩茜等人连门都没出过;公主和地牢那只有司仪官出入走动,替双方讲解明日的流程。”
钱八面道:“常莱宫方氏母女和段懿德等人也没有动静,同样只有司仪官出入,全程的对话都有记录并无不妥。”
裴太后再问道:“宫里内侍、宫外百官可有异动?”
赵四方道:“宫内咱们眼线众多,并没探听到任何不寻常的消息;宫外百官一片祥和喜庆,坊间私下都没有异常消息。”
裴太后道:“这算是好消息吗?那个慕容金铃呢,在宫里巡视三晚,可发现那个神秘夜行人?”
钱八面道:“没有,她除了等那个夜行人,对玉瓶楼、常莱宫、公主寝宫和地牢都特别的关注,时不时故意经过和逗留,窥探那些人的动静。”
裴太后再问道:“你对女神峰的调查有什么进展?”
钱八面迟疑道:“算有…也没有,慕容金铃是被故意放走的,似乎谁都不想她死,她救走了被押回灵翼城的四护教和李静峰,李静峰随后消失,她们陆续抵达宁宜,至于那个卧底沈鱼沉,她和苏倩茜的另外两名侍女小红、小白并未进宫,但时间仓促,我还没能找到她们核实情况,只是…有人看见她们躲进了女神峰控制的妓院昭雪楼。”
裴太后目光微沉道:“你怎么看?”
钱八面道:“属下还是坚信自己最坏打算的判断,如果她就是整个阴谋的关键中枢,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建议先除掉她。”
裴太后淡淡一笑,话题转换道:“明天的防务布置的如何?”
赵四方道:“已精挑细选了二百五十名禁军埋伏在大殿两侧,只要太后预警摇铃,他们就会冲进大殿格杀叛贼;皇宫外也部署了两百名禁军巡逻,没有请柬一概不许靠近;宫里的巡逻加倍,闲杂人等不许随意走动;最重要的城外宁宜剑骑军已处在披甲待命状态,随时可进宫护驾。”
裴太后再次确认道:“就算这几个人想搞事情,我们也已做好准备了是不是?”
赵四方立刻道:“是。”
钱八面则沉吟不语,似乎还不敢肯定。
裴太后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去休息吧。不过…若还有不放心之事,哀家给你们的建议是,把危险的关键中枢拆下来控制住,而不是除掉,毕竟她长得真的很像月妃,至于放在哪控制,哀家的想法是…地牢里有人陪她。”
地牢里,秦思农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就被女子的斥骂声惊醒,他睁眼一瞧几乎怀疑自己看错,慕容金铃被五花大绑着由赵四方和钱八面带进来,扔进自己隔壁的牢里。
秦思农愣神片刻,赶紧叫道:“四爷、八爷,你们别走啊,这个…这个姑娘武功高得不得了,还和我有深仇大恨,就这样把她关在我旁边,只怕…明天没有驸马就剩死马,没有驸马是小事,连《至善笔记》都要失传!”
赵四方睨着秦思农道:“驸马爷放心,她中了我们的暗算,穴道被封无法运功,就算不绑也伤害不了你分毫,除非你主动找死靠近她,或者架不住她的骂被她活活骂死。”
他这话音才落,就听慕容金铃嘶吼道:“赵四方,我是宁宜公主,太后的女儿,我的身世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你们这样对我会后悔的,报应要么就在明日,要么迟早会来,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钱八面道:“待明日婚典之后,若无事,我自会来向姑娘请罪,或任由太后处置,而将你关在牢里,是得到太后允许的,哪怕现在秦思农说你就是公主,太后都不会轻易相信,你除了等待和接受没有别的选择。”
慕容金铃怨毒地转向秦思农道:“明天!明天!明天你们都将成为阶下囚、亡国奴,甚至下地狱!”
赵四方和钱八面见她已是歇斯底里的模样,置之不理,吩咐牢头严加看管,不能出任何意外,并特别嘱咐若发生意外可以击昏女犯人,但不能要她的命。牢头赶紧点头答应,心道今天就甭想睡觉了。
他两人走后,牢头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门外,确保自己随时探头就见看见牢里两人,他还乐呵呵道:“秦驸马,你有什么事尽管和我招呼,我就在这守着。”
秦思农点头答应,转过目光瞧着隔壁牢里的慕容金铃,岂料慕容金铃忽然放声大哭,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心里的委屈瞬间决堤一涌而出,和秦思农之前所见不尊礼法、不讲道理、神秘蛮狠、武功卓绝的女神峰峰主判若两人。
牢头立刻大声斥责道:“嗨,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快给我闭嘴,再不闭嘴小心老子辣手摧花过来揍你一顿。”
秦思农等他说完才道:“别别别,你知道她是谁嘛,她可是云海大海最神秘的组织女神峰的流亡峰主,现在可能没什么危险,一旦她脱困而出要杀你比踩死只蝼蚁还容易,快道歉快道歉。”
牢头本不知道什么女神峰,可一听杀自己比蝼蚁还容易,赶紧双手合十边拜边道:“对不起对不起,姑娘想哭就哭,我还是一边待着去吧。”
秦思农见他不再吱声,这才自顾自长叹一声道:“唉,哭吧,哭出来就会舒坦很多,反正今晚我也没打算睡个安稳觉。张头,今晚我和慕容姑娘的谈话你记下来之后,明天还有没有人看?”
张牢头又探出头皱眉道:“驸马爷,你可别怨我,我若不记,小命难保,还有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记的?”
秦思农笑着指了指自己嘴角道:“有墨。”
张牢头恍然大悟,一擦一抹笑道:“得罪得罪,你们有话尽量说得慢点,我肚子里墨水还没嘴上的多,如果叉叉圈圈太多的话,明个不好交代。”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慕容金铃已止住哭声,随即又大笑起来,笑声鬼哭狼嚎,凄厉凄凉。
张牢头双眉紧皱,偷眼再瞧,心道这姑娘长得实在漂亮,只可惜是个疯子。
慕容金铃笑过一阵,扑到牢笼边瞪着秦思农大喝道:“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