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宜国朝堂之上,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天赐皇权玉玺”上,这件“宝物”在宁宜国朝野流传很广,以前甚至有人怀疑过它是否真的存在,也就这十几年才传出确凿消息,它被前朝的方氏皇室一族陪葬进皇陵。
方氏皇陵固若金汤,乃是由云海大陆公认的最顶尖机关营造大师、康圣国欧阳圣手亲手打造,皇陵迷宫几乎就是有进无出,十几年来不知吞噬掉多少觊觎皇陵宝藏的江湖大盗和盗墓人。
宁宜皇帝司空无求端坐龙骑,身后略高的位置上坐着裴太后,太后身边站着公主司空皓月,平日她从不上朝,而今天太后一定要她随行,说是来开开眼界,看一看宁宜国的传世之宝。
方九娘双手托着玉玺走上朝堂,方静则手捧先帝遗诏在母亲身侧,段懿德、阿喵和白吞牛寄存下武器尾随在后。
方九娘站定之后,静默了一瞬间,不卑不亢道:“宁宜皇室遗孤方九娘、方静,见过司空皇帝、裴太后、皓月公主。”
这两句话在她脑海里已酝酿了三十多年,从懂事之初就被灌输复国执念,无日无夜不想筹谋复国,今日终于带着玉玺步入宁宜朝堂,方九娘的心情最是忐忑和激动,不过她同样明白离王座越近就越危险,司空氏和裴太后是绝不会轻易禅让的,不知有多大的风浪就在几步之遥外等待着她们。
裴太后微微一笑道:“方氏,哀家先要验证玉玺真伪,同样也要验证你们的身份,这世上只有一件东西能证明你们是方氏后裔,你带来了吗?”
方九娘换成单手托印,从颈间拉住银柱项链,放在玉玺的旁边。
裴太后道:“验印!”
有一名满头银发的老者走上前,先捧起玉玺端详良久,正面看、反面看、侧面看,几乎用了各种手段查验,甚至还用舌尖舔了舔,随后他从银柱项链里取出那枚缺失的宝石,捏着宝石透光细看,再将宝石镶嵌入玉玺之中,最后取来红泥,覆印与纸上,端着印文又研究半天。最终双手捧着印文上前两步道:“回禀陛下、回禀太后,此枚正是失传百年的‘宁宜国天赐皇权玉玺’。持印者拥有第四枚‘失落的宝石’可以相信是前朝方氏后裔。”
裴太后示意将印文呈上,命验印老者退下,她和司空无求、司空皓月前后看过印文,这才朝方九娘一笑道:“很好,先帝遗诏夙愿今日终于可以达成,哀家很是欣慰。”
方九娘就是一皱眉,不知道裴太后这是什么意思,问道:“裴太后的意思是,您愿意遵守司空先帝遗诏,将宁宜皇权归还给我方氏吗?”
裴太后笑道:“是,只不过哀家有一个两全齐美的更好的建议,你女儿方静未嫁,而哀家的儿子司空皇帝至今没有皇后,不如方氏和司空氏两家联姻,方静来做皇后,她的后代将来继承宁宜皇位,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好结果。”
方九娘道:“多谢裴太后的建议,您的建议极好,我代我女儿方静接受这桩婚事,让你我两家百年好合,绵延宁宜盛世。”
裴太后道:“那真是太好了,不如你们今日就住进宫里,哀家立刻开始安排婚典,你带来的人都可留下伺候,若觉得不够尽可以从宫外调入宫中,哀家对你这位亲家是绝对放心的。”
方九娘道:“我们就五个人。”
裴太后笑道:“好好好,那就请吧,皓月公主会给你们带路,你们彼此都认识,就由她负责接待入住常莱宫。”
这一日,方氏后裔携天赐皇权玉玺入宫,答应与司空皇帝联姻的消息席卷宁宜皇城,在看似喜庆的氛围中,各路暗流已然开始涌动,又如蛰伏的妖魔鬼怪,听见暗夜里的雷声蠢蠢欲动,或者朝更深处潜藏起来。
就在距离皇宫不远的一处极寻常的民宅里,苏倩茜和秦思农等人早已得到消息,这一切皆在计划和预料之中,方九娘、方静大张旗鼓游街展示玉玺,再正大光明进宫索权,裴太后几乎不可能在朝堂上公然杀人。
先帝遗诏和玉玺皆在,想轻易反悔违背先帝遗愿裴太后不敢那么大胆,剩下最稳妥的一个办法就是联姻,这点方九娘很早就想到,可她根本不愿意方静嫁给司空无求,嫁给他就等于嫁给仇人,更不相信裴太后和司空氏真心诚意联姻,对双方而言这皆是一个缓兵之计,更激烈的斗争会在宫里展开,最终将在婚典上爆发,双方都不想将皇权之争拖延下去,必须速战速决。
苏倩茜和秦思农在院里喝茶,秦思农问道:“如果那位太后不提出联姻,而是想出其他理由刁难和推脱,方九娘就会主动提出联姻是不是?”
苏倩茜道:“是,联姻既是借口也是舞台,皇宫是战场,婚礼那天才是决战,与其在宫外坐以待毙,不如深入虎穴插在裴太后眼皮子底下。”
秦思农道:“你们就那么肯定太后也会速战速决,在婚典那晚对方静她们下手。”
苏倩茜道:“如果我是太后就会那么做,给方静定一个大婚当晚行刺皇帝的罪名。”
秦思农道:“我觉得未必,进宫成亲册封皇后,太后依旧在宫里只手遮天,有的是时间和机会针对方静和方九娘,甚至太后会先把段懿德挖墙脚过去,没了天眼盟的协助,就更能随时除掉方静母女。”
苏倩茜道:“她能拖,我们不能拖啊,方九娘绝不会牺牲自己女儿的清白,方静更不可能嫁给仇人之子,其他的屈辱可以受,唯独这个不可以。”
秦思农笑道:“你几时和方静那么有感情了,跟她娘一样在乎她、袒护她。”
苏倩茜道:“还不是因为我和她有那个约定,我帮她等于是帮我自己。你…好像也很关心她嘛,假父女有真感情了?”
秦思农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母女俩复国心切,她又叫了我大半年爹,我是受之有愧,关心她也是人之常情。明天咱们也要进宫见裴太后,你怕不怕?”
苏倩茜道:“我怕什么,该你怕才对。我听说当年你哥秦伤怀进宫惩治恶太子,还顺便羞辱了那时的太子养母也就是裴贵妃一顿,也不知道‘羞辱’到什么程度,是仅动动嘴还是动手动脚。裴太后恨他入骨,估计当年被羞辱得不轻,现在又让她见到当年羞辱自己的那张脸,说不定不由分说直接当堂砍头、腰斩、五马分尸。唉,我可怜的大叔一命呜呼,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
秦思农道:“那我还是赶紧走吧…”
他这才说完这句,就听墙外有人厉声喝道:“你走不了啦!”墙头人影晃动,有人越墙而入,抖剑一指秦思农,比方才更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道:“你走不了啦!”
苏倩茜惊呼一声道:“慕容金铃!”
此时,墙外又跳进来四女,正是慕容金铃身边的沈鱼沉、雁落、花羞、月闭。
这动静一闹,安心、安然、青丝、挽紫、艾花、艾草都奔出来,青丝、挽紫本就在负责禁戒,怎奈慕容金铃轻功太高,突然出现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示警,不过纵使如此,慕容金铃想在第一时间袭击苏倩茜和秦思农几乎不可能。
慕容金铃落在院中第一件事就是蒙面捂住口鼻,护教四女也同样的动作,在女神峰吃过一趟大亏,不能再有第二次。
安心率先道:“慕容峰主好耳目,这么快就发现我们了,不过你这是想干嘛?”
慕容金铃摆剑一指道:“我要将秦思农交给裴太后。”
安然道:“没有这必要,女帝陛下明天会带着大叔主动进宫去见太后和皇帝,你不用那么着急。”
慕容金铃大笑两声道:“我带他去和你们主动去不一样,没功夫和你们废话,秦思农到底交不交给我?”
安然道:“当然不能交,你还打算硬抢吗?”
慕容金铃道:“是!”说了一个字,身形侧向一晃,闪到沈鱼沉的背后,直接用剑抵住她的咽喉道,“用她的命来换可以吗?”
安然笑道:“慕容峰主是在开玩笑吗?挟持自己人交换大叔,难道你不是大叔的侄女她才是吗?”
慕容金铃道:“你们要怪就怪司空皓月那个大嘴巴,我不仅听到了自己的身世之谜,还听见了‘沈鱼沉’这个名字,我才是真正的宁宜国皓月公主,沈鱼沉就是协助你们颠覆女神峰的卧底,她的命值不值得用来交换秦思农,我想试一试。”
这番话说完,安然虽然心朝下沉,可依旧淡然若定问道:“陛下,大叔,慕容峰主到底在说什么?她怎么还自称是‘皓月公主’了,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苏倩茜道:“她大概是疯了!”
慕容金铃道:“那我就疯给你看!”横剑一划。
沈鱼沉脖子上立时淌下血来,她忍着痛,目光却始终不朝秦思农看,也不做任何辩解和挣扎。
就在此时,秦思农站起来大喝一声道:“住手,我换,我跟你去见裴太后。”说完对苏倩茜道,“别担心,迟早是要见,早晚没什么区别。我看这位鱼沉姑娘满脸委屈也不争辩,实在是有些可怜。”
苏倩茜目光微沉,转向慕容金铃道:“你打算何时进宫见太后?”
慕容金铃道:“夜长梦多,就现在,你们跟我走直接去皇宫,秦思农跟我进宫见太后我放沈鱼沉。”
苏倩茜道:“大叔,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上次我没能阻止你,这次我还是希望你别去。”
秦思农叹了叹道:“对不起啊陛下,我不得不走。我相信慕容峰主的确是偷听到了皓月公主的话,鱼沉姑娘是我哥的人,我哥一定不想看到她出事,我更不能见死不救。”他望向慕容金铃道,“你保证不许伤她,我们这就出发。”
慕容金铃道:“你承认就好,叫她们都让开,你跟我走。”
秦思农则道:“她们不用让,我走,你跟着我。”说完,他径直朝外走,离开民居来到街上,朝着皇宫方向大步而行。
慕容金铃剑抵沈鱼沉,雁落、月闭、花羞护在她身侧,三女心情跌宕,彼此相处十几年的好姐妹竟然是颠覆女神峰的元凶卧底,还是秦伤怀派来的,自己也都是秦伤怀在外面收养陆续送进女神峰的,慕容金铃是不是已开始怀疑自己。
苏倩茜、安心、安然、青丝、挽紫、艾花、艾草跟着出来,她们即使在进城之前已运策帷幄、推演计划,可怎么也算不到有这一出,慕容金铃从女神峰脱困出来,怎么就那么巧听见司空皓月在无名峡谷外的小树林里说得那番话,不仅揭开了公主调换之谜,还将沈鱼沉的身份也抖了出来。
秦思农和沈鱼沉当时在女神峰里都主张不杀慕容金铃,转眼她就成了最不可预知的意外。
慕容金铃在救出四美和李静峰之前就知道了沈鱼沉的身份,明白沈鱼沉不离开是想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卧底,还故意将怀疑目标转嫁给李静峰。慕容金铃索性将计就计派李静峰去追查另一个叛徒机钥女顾红枚,只是她急于在裴太后面前立功,今晚就剑挟沈鱼沉,没想到还真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慕容金铃贴在沈鱼沉耳畔道:“你对得起我吗?”
沈鱼沉此时才开口,并反问道:“你对得起女神峰吗?女神峰创立之初的教义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慕容金铃恶狠狠道:“女神峰与我何干!我是宁宜国的司空皓月公主,我本就是荣华富贵女帝命,我要夺回属于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沈鱼沉哼了声道:“你疯了。”
慕容金铃不再说话,推着她跟在秦思农身后,转眼已来到皇宫门外,她对着已全面警戒的侍卫大声道:“去禀告太后,女神峰慕容金铃把秦思农抓来见她了!”
侍卫进门回禀,剩下一众人在宫门外继续对峙。到此间此时,苏倩茜铁青着脸已无话可讲,恨不得自己会武功上去和慕容金铃大战一场换回秦思农,只是她的心里始终有一层永远散不开的迷雾,秦思农真的是秦思农吗?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一个花匠的能力,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到底有多少事情隐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