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敏仔细看了岳飞的眼睛,想他的眼睛分明已经肿的不管干什么都饱含热泪了。
岳飞道:“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不怕再也看不到我啊!”
“哪会那么严重。”
厉敏顺手帮岳家军打理一些日常事务,也开始常用那个望远镜,结果不久就同样染了眼疾。萧朗听说以后,急忙也赶到了前线。
厉敏道:“你何必自己来呢?不过是小事情。”
“我来看看你。”说着仔细检查了厉敏的眼睛,小心翼翼的为她抹了药,道:“用这个药,两三天就好了。”
“那你索性多给我一点,万一又复发了怎么办?”
“你的眼病,是因天热感染而起,你不如跟我回临安,我也好照顾你。”
厉敏摩挲着盛药的小瓶,问:“这些药,能用多久?”
“十天左右。”
厉敏想这些药治我的眼病绰绰有余,但是治岳飞的就差远了。萧朗明显已经知道我的意图,看来这次真的要拼一拼了。
厉敏答应萧朗等她完全好了就跟他会临安,但却偷偷的把药给了岳飞,结果几天过后,厉敏的眼病不仅没好,反而加重了。
萧朗看出厉敏铁了心要救岳飞,道:“你那一点药,就算给了岳飞,也是杯水车薪,况且他现在目疾已甚,就算有药也未必管用,你这样拖下去,是害人害己。”
“你为什么不多给我一点,做成这件两全其美的事呢?”
萧朗沉吟良久,取出另一只小瓶,小心的为厉敏敷了药,道:“这瓶药,足够你们用两个月。但是能不能治好岳飞的眼病,就难说了。”
厉敏喜不自胜的接着,有点感激的想:他虽然狠毒,但对我着实不错——我的天哪,难不成我也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萧朗看着低眉顺首默默出神的厉敏,心里大动,忍不住凑过去,轻轻的咬着她的耳朵道:“你这又是何苦?”
厉敏心里发毛,一把把他推开,想难道我就这样被征服了?
“怎么了?”
“我们说好了,你帮我找到大珍珠,我答应和你成亲。”
“若是那个大珍珠本身就是个骗局,难道我要等一辈子?”
“怎么会是骗局,若不是因为那个大珍珠,我和江淼何必来这里?”
“就算不是骗局,我若是找不到,难道一辈子碰不得你?”
“你不要这样,这里是岳家军的驻地,如果我一喊,你武功再高也白费!”
“那你为什么不喊?”
厉敏其实是怕他,不明所以的莫名其妙的非常怕他。穿越以后,她慢慢的痛苦的意识到,她那点本事,逞强好胜聪明外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该低头的时候,就该低头。这样想着,她顺从的抱着萧朗,柔声道:“还不是担心你嘛。”
“此话当真?”
“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不知道。”
萧朗虽然欢喜,却也知道厉敏的话绝非真心,当下摸着她的脸道:“我可以等你,可以帮你找大珍珠,可以为你救岳飞,可你替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但是你最好知道,我是个要回报的人,等到我收账的那天,你当心还不起!”
说完松开厉敏,径直离了岳家军营地回临安去了。
厉敏松了一口气,想去年狩猎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就是个毫不相干的男人,没想到时隔不久,我已经成了在他手心里瑟瑟发抖的猎物。
绍兴六年七月,岳家军在韩家军张家军刘家军的配合下进行北伐。这是岳飞继绍兴四年克复襄阳六郡之后的第二次北伐。
因为事先知道金军驻地距离前线较远,韩世忠岳飞一致觉得应该赶在金军参战之前站稳脚跟。
早在几年前,西北战区大将吴玠的部将邵隆就曾经上奏朝廷,称商州、虢州两个军事要冲是经营关中的根本,只是高宗当时自顾不暇,任命邵隆为商州知州,令他和金州守将郭浩一起收复失地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岳飞到前线后,也深感商州、虢州是宋军北伐立足的根本,就以左军统制牛皋为先锋,进攻伪齐新设的镇汝军。
伪齐守将薛亨,素称悍勇善战,牛皋却向岳飞保证,一定要“生擒以献”。岳飞虽知牛皋骁勇,却仍担心这会是一场恶战。谁知不待岳飞下达进一步指令,左军已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很快攻下了壁垒。岳飞初时还不敢相信,直至看到被俘的薛亨,他才改变了初时的计划,催促牛皋继续挥兵东向,横扫颍昌府,直至蔡州。
当伪齐的部队被牛皋打的乱作一团的的时候,岳飞亲率大部队往西北方向进击。八月初,王贵、董先、郝晸等将顺利攻占虢州州治卢氏县,歼灭伪齐守军,缴获粮食十五万石。收编伪齐武义郎、监卢氏县酒税杨茂。
接着,岳家军又分兵夺取了虢略、朱阳和栾川三县。王贵在虢州得手后,继续统军西向,又克复商州全境,包括上洛、商洛、洛南、丰阳、上津五县。这样一来,宋军北可控扼黄河,与北方抗金义军直接联系,东可夺据西京河南府,西可进攻关中,几乎将伪齐的统治区一劈两爿。
岳家军三战三捷,高宗一边下诏嘉奖,一边却又开始担心岳飞脱管。
岳飞攻克商州后,果然不肯收兵,一方面便催促邵隆赴任,以减轻本部人马的戍守负担。一方面又集合兵力准备进一步深入。
击破了伪齐在岳家军后方的骚扰之后,岳家军继续向前突进,取道栾川县,直取伪顺州州治伊阳县。紧接着王贵命令副将杨再兴统军向长水县进发。
八月十三日,伪齐顺州安抚司都统制孙某与后军统制满在在长水县界的业阳与杨再兴交战。杨再兴当即分布军马,只一个上午就将几千敌军打得落花流水,斩杀孙某等五百余人,生擒满在等一百多人。
十四日,杨再兴抵达孙洪涧,与伪齐顺州安抚使张某隔涧列阵。两军先是隔水互相射箭,接着杨再兴再次指挥军队猛烈冲锋,又将敌军击溃。次日二更时分,岳家军已夺取县城,缴获粮食二万石。
杨再兴一边下令将粮食分给百姓和将士,一边在百姓中征募义勇,几日内便又攻克了永宁和福昌两县,俘获战马一万五千余匹。
此时岳家军距西京河南府城,已近在咫尺。
岳飞与河北相州一带的民户取得联系,附近关隘、渡口上的车夫、舵手,以至食宿店铺中人,多愿意配合岳家军。一些出卖彩帛的铺子以及成衣铺的人,也同样表示,只要有了实际军事行动,便拿出彩帛来缝制旗帜。
面对有利形势,岳飞当即向朝廷请示,建议乘胜渡过黄河,与北方抗金义勇配合作战,收复河北失地。
高宗陷入矛盾,一方面想收复失地,一统江山,一方面又怕金人被岳飞逼急了会甩出钦宗这枚挡箭牌。到时候万一金人立钦宗为皇帝与南宋对抗,那我宋朝的文武百官又该何去何从呢?
赵构是徽宗的第九子,本无力争夺皇位,只因靖康之难时金人一次性俘虏了当时在汴梁城的几乎所有皇室成员,在外勤王的皇九子赵构才以徽宗唯一幸免的皇子身份在南京即位。之后他便时刻担心自己的正统身份受到质疑和挑战,而岳飞一厢情愿的“恢复中原,迎回二圣”的夙愿更是让他十分尴尬:一方面,他也希望克复故都,统一中原,一方面,他又害怕远在北方的“二圣”终究会成为他的负担。因此岳飞北伐的越顺越快,金齐联军被逼的越急越怕,作为现任宋朝皇帝的赵构就越担心他的哥哥钦宗会被提溜到前线,成为质疑他继统权利的最大威胁。
然而高宗的这一份担忧,却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岳飞虽屡立战功,却仍得不到高宗的信任。
这之后几天,高宗一方面多次嘉奖北伐的诸将,一方面却暗令其他将领按兵不动,不许配合岳家军北伐。岳家军后勤供应越来越困难,战线也越来越长,又因深入伪齐,孤立无援,不得不退师鄂州。
此时又值盛夏,岳飞心情抑郁,又连日行军,目疾不觉又发了。
厉敏本来在韩家军驻地照看差点被砍死的江淼,听说岳飞目疾又发了,料想必是因为萧朗的眼药没能除根,也没和岳飞商量,便回临安找萧朗去了。
萧朗本来极为高兴,不想厉敏回来又是为了岳飞,当下冷冷的道:“眼药我不是没有,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但是岳飞目疾已甚,只怕多少眼药都除不了根。”
厉敏急道:“你好狠的心,他跟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什么要这样害他!”
“你若早点跟他撇清关系,他的眼病何至于拖到如此地步!”
“你是哪根葱,凭什么管我和谁交往!”
萧朗听了,沉着脸道:“我是哪根葱,我是你圣上钦点的未婚夫婿,是你的男人!”
“你是我的男人?你太高估自己了,你连我的男宠都不算!”
萧朗抬手扼住厉敏的脖子,狠狠的道:“别再挑战我的底线,对你没什么好处!你不是想救岳飞吗?我告诉你,他中毒已深,就算有解药,也是治得了一时治不了一世。你尽可以拿你的眼睛跟我换解药,但是要小心,别把自己这一双眼睛也搭上。你说我狠心,那我告诉你,我的狠心你还没见过呢。你信不信,你再激怒我,我一定让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不得好死!”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想要你,我想要你心甘情愿的做我的女人,心甘情愿的爱我。”
“你知不知道这样只会让我更恨你!”
“你恨也罢,爱也罢,我宁愿被你憎恨,享受征服的快感,也不愿意被你当条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如果真心待我,我们本可以做朋友。”
“早跟你说过,我是个要回报的人,别到我收账的时候,你还不起。”
“你要怎样才肯救他?”
“怎么,你已经准备用自己换解药了?”萧朗冷笑一声,咬着厉敏的耳朵道,“我也想,但是我已经说了,他中毒已深,就算有解药,也去不了根。如果你再不和他撇清关系,那说不定那天,他命都没了。”
厉敏瞪眼看着萧朗,道:“我怕你没那个本事。”
“咱们走着瞧。”
厉敏想好歹我在临安也是个人物,你不给我解药,我便找不到能治病的名医吗!这样想着,终于通过重重关系求到了高宗头上。高宗虽然忌惮岳飞,却还用得着他,听说他目疾正甚,便急遣了两位御医随厉敏到了鄂州。
厉敏将岳飞得病的前因后果跟御医详细说了,又将望远镜和药膏拿给御医看,御医沉吟了好久,道:“照医理说,这药膏倒确实可以治岳宣府的病,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岳宣府染病已经一年有余,期间时好时坏,反反复复。这若是其他地方的病也还罢了,偏偏是眼睛。依我看,岳宣府中的眼毒已深,纵有解药,也难除根了。”
“那会怎么样?”
“依我看,岳宣府现在正值盛年,身体强壮,又有解药,4-5年内是不会有事的。”
“什么意思,那4-5年以后呢?”
“这个,4-5年以后,只怕积毒益深……”
“4-5年以后他也不到40岁啊,怎,怎么就?”
“额,宣府身体强壮,说不定能安好5-6年?”
厉敏想岳飞最后是被高宗和秦桧从战场上招回来害死的,那时候他应该没有目疾啊,如果御医说的是真的,那他不是只剩几年可活?
岳飞看厉敏又急又恸的样子,笑道:“就算我到时真的目疾发作,也不过失去一双眼睛,总不至于身死,况且就算死了,那也是生死有命,你何必难过?”
厉敏惊惶失措,一点听不进去,扯着御医道:“你再看看啊,他虚岁才34啊!”
御医被厉敏纠缠的无法,道:“额,这也说不定,是老朽学艺不精,诊断有误。”
“好了,好了,眼下我不是好多了嘛,几年后的事,几年后再说吧。”
厉敏虽然一直知道岳飞是被秦桧害死的,但她却一直不知道,这一幕就在几年后。这样想着,泪珠早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岳飞道:“你这是何苦嘛,目疾复发也未必就没有办法,再说说不定到时积毒渐退,我反而好了呢?”
厉敏还是难过,又不好多说,只好流泪道:“为什么上天要这么不公平呢?”
“上天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若岳飞一人,可以换来大宋的国泰民安,那纵然万劫不复,岳飞又何所惧。”
御医根据残留的药膏为岳飞开了药方,岳飞的目疾果然又渐渐好了起来。
岳飞见厉敏每天闷闷不乐,便让手下把茶水装在酒壶里,又摆了几样果品小菜,和她对饮。
厉敏皱眉道:“这也算?早知道把你给我的‘五粮液’带过来,要喝也喝真酒嘛。”
“你若想喝你就喝,我身有重孝,不便饮酒。”
“我能看看你的后背吗?”
岳飞略一皱眉,还是除掉了外衣。
厉敏摸着岳飞背上深入肌理的“尽忠报国”,道:“想不到我会有幸一见。”
“我从投军起就立志为国尽忠,如今,已经十多年了。”
“跟我讲讲你这些年的事呗。”
岳飞说起自己十多年来从一个好寻衅滋事的小兵丁成长为统领十万“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岳家军统帅的艰苦卓绝的经历,忍不住唱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气势如虹,忠孝参天。只是愤懑之情难泄,可惜了七尺男儿身,辜负了百死报国心。”
“总有一天,我会收复中原失地,迎回徽钦二主,夺回幽云十六州,让金国和西夏对大宋俯首帖耳!到时候,我就可以与你开怀畅饮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没完没了的打下去,会死很多无辜的人——你这次北伐,不也是因为前线粮草供应不及,士兵多有饿死者才还军鄂州的吗?”
岳飞叹气道:“有一年,我率领几百残兵败将游荡于满目疮痍的中原大地上,饿的都快死了,我本来想放弃‘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诺言,却发现地上躺满了敌人的尸体……”
“我于是让将士架起锅来,烹食人肉……”
岳飞见厉敏目瞪口呆,道:“你觉得我是恶魔?”
“战争才是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