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厉敏和岳飞的家人先后赶到,厉敏家人送来了眼药和厨子,岳飞家人捎来李氏怀孕的消息。
七夕,大雨如注,厉敏本担心岳飞目疾会加重,谁知竟消了肿。厉敏看岳飞大喜过望,知道他是为李氏怀孕高兴,不觉五味杂陈。
“你大儿子叫岳云,二儿子叫岳雷,三儿子叫岳霖,都是很有气势的名字,怎么给女儿起的名字那么……那么……”
“难听?”
厉敏想说是,不过没好意思点头,道:“岳安娘,岳银瓶,这都谁起的名字啊?”
“‘安娘’是我娘的名字,‘银瓶’是我最喜欢的一套银质的酒器。”
“那你要是再生一女儿,你给她叫什么?”
“如果是男孩,就叫岳震,如果是女孩……”
“果然是重男轻女啊,给男孩都老早就想好了名字,给女孩都是随便起名字……”
“怎么会呢!我只是不好意思说我想好的名字。”
“不会是叫‘岳九江’吧?”
“怎么会呢!如果是女孩,我想给她取名岳敏。”
厉敏想这算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孩子她妈!“还好我不叫厉晶。”
不几日,高宗下旨命岳飞兼蕲、黄制置使。岳飞想回九江看李氏,以目疾辞军事,高宗不许。岳飞只得留下,让岳云先回九江,又托厉敏和江淼照应。
厉敏临行,对诸将道:“诸位若到临安,就请去桃花楼一聚,默然一定尽心款待。”
江淼和厉敏一起回临安,住在陈府。
江淼帮厉敏打理各项事务,三天两头施钱,厉敏急了,讥他道:“你这个弄法,不如建个庙,自己住进去,法号‘坐吃’,别号‘山空’啊!”
“话不是这么说嘛,反正是要回去的,这边钱又带不走,积点德也不错啊!”
“万一钱花光了我们还回不去怎么办啊?”
“这么多钱怎么会花光呢!养一支军队都够用了!”
“那么多钱养兵养官,养的官兵都跟寄生虫一样。”
“对啊,不过你家岳飞还是不错的,民族英雄啊。”
“我家岳飞?哼,人家孩子都快结婚了,还‘我家’岳飞,你当心岳云拿铁锥戳死你!”
“其实岳云还是挺喜欢你的嘛,你要做他后妈,我敢打赌他没意见。”
“他没意见,我有意见!我好歹是个知识分子,绝不去给人家当小老婆!”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嘛,咱们可是在宋朝啊!”
“哇,那你出国5年变成洋鬼子了吗?离乡背井又不是放弃原则的理由!”
“你说的也对。”
“你不会是想娶小老婆吧?你要是想娶,我给你买一个啊?你不是一直没有机会‘破处’嘛……30岁的老处男,你当心‘用进废退’啊!”
“你再说我发火了啊,不带这样损人的!”
厉敏把豆沙酥饼以及她和江淼能记起来的食谱都告诉厨房,又吩咐厨房多想些新鲜花样。一时桃花楼声名大振,成为名副其实的“临安第一楼”。厉敏此时也已没了事必躬亲的劲头,高薪聘请了若干掌柜,自己只偶尔查账,权当解闷。找到江淼以后,厉敏更是一心只想回家,天天打听临安城里谁会算命。她不大信这些,无奈别无他法,只好病急乱投医。
萧朗自厉敏离开张府以后就没了见她的理由,只能偶尔去她的桃花楼饮酒。后来听说厉敏去洞庭湖带了个男人回来,不禁有些吃惊,也往陈府拜会。
江淼已经不记得萧朗的摸样。萧朗却还记得他——只当他再无出头之日,没想到他竟与厉敏重逢。
厉敏对萧朗虽然冷淡,却不至于翻脸,毕竟是救命恩人,见了面还要喊一声“贤弟”。
下人送来点心,厉敏道:“这是我桃花楼有名的‘酥皮馅饼’,你尝尝看。”
“听说这‘酥馅’是根据你家乡的秘方制成?”
“算不上秘方,我让厨子多配了几种馅料,现在我桃花楼共有十几种口味的酥皮馅饼,人称‘百味酥馅’。”
临近中秋,厉敏问萧朗要了新的眼药,又封了许多礼品给诸将及岳飞家人送去。
九月,岳云来拜访厉敏,说岳飞已还军鄂州,催他回军。
“陈姑姑送的果品,家人都非常喜欢,祖母和娘亲特遣我来问陈姑姑好。”
厉敏问:“岳大嫂怎样了?”
“年底就要生了。”
“你爹呢?”
“我爹来信,说目疾已大好了。”
厉敏道:“那就好。你什么时候娶亲?”
“祖母和娘亲已择了日子,就在今年年底,陈姑姑可去吗?”
“去啊!到时候一定登门拜访。”
岳云赶到鄂州,告诉岳飞家中的情况,岳飞甚喜。岳飞自患目疾,就不能亲自料理军事,虽然有厉敏送来的眼药,也还是反反复复,心里甚烦。移军鄂州以后,岳飞将在洞庭湖地区收编的五六万叛军及原来的岳家军整编,使之成为一体,并继续在当地发展势力。
岳家军自建炎四年独立成军,一路发展壮大。军中的将领,既有和岳飞一起投军的王贵、徐庆、姚政、寇成、张宪、岳云,又有招降的杨再兴、黄佐、杨钦,还有朝廷增拨的王俊。至绍兴五年,岳家军已达十万人。岳飞将这10万将士编为十二军,即:背嵬军、前军、右军、中军、左军、后军、游奕军、踏白军、先锋军、胜捷军、破敌军、水军。其中背嵬军是岳飞仿效韩世忠的部队而建置的亲军,是岳家军的精锐。
岳家军中共有统制二十二名,统领五名,正将、副将和准备将各84名。其中王贵任中军统制、提举一行事务,张宪任前军统制,同提举一行事务,是岳飞的左右手,可替岳飞主持全军事务。另外徐庆、董先、牛皋等统制也是岳家军统制中的中坚人物。岳云12岁从军,屡立战功,被人唤作“赢官人”,但岳飞却隐而不表,因此一直得不到提升。
此外,岳家军还有李若虚、薛弼等人作幕僚。
这天,王俊鬼鬼祟祟的回报说有个叫万俟卨的读书人来拜。
万俟卨虽出身贫寒,却自视甚高,常哀怜自己未能生逢乱世,不得一展宏图。后来金军南下,北宋灭亡,万俟卨真逢上了乱世,却没能遇上明君。如今岳飞仅用8天的时间就平定了洞庭湖地区钟相杨幺长达几年的叛乱,万俟卨叹讶之余,开始考虑自己的前途。
岳飞欠身道:“请问先生有何赐教?”
万俟卨瞑目不语。
岳飞不解,又高声道:“请问先生有何赐教?”
万俟卨仍然不语。
岳飞奇怪,还没开口,王俊趴在他耳朵上提醒他道:“万俟先生是要节使斥退左右。”
岳飞微一皱眉,示意左右退下,又向万俟卨道:“先生有何赐教?”
万俟卨道:“将军用兵如神,纪律严明,万俟卨甚为佩服,只是不知将军有何志向?”
岳飞愣了一下,道:“金贼几次南下,致我大宋有‘靖康之辱’。如今国困民穷内忧外患,岳飞只愿恢复中原,迎回二圣,一雪前耻,为国尽忠。”
“倘若二圣得归,将军又该何去何从?”
“岳飞本是一介布衣,不求功名利禄,若侥幸能使二圣得归,岳飞当仍归故里,以躬耕务农为计。”
万俟卨冷笑道:“只怕将军舍不得这繁华世界,锦绣江山。”
“怎么讲?”
“方今金齐南下天下大乱,赵氏皇族民心丧尽大势已去,虽然苟延残喘,却早已丧失了对时局的控制力。洞庭湖地区自古物产丰饶,又背靠长江天险,正是兴兵重地。将军既是当世奇才,又收编了钟相杨幺的几万叛军,何不乘机发展实力,以图大业?”
“岳飞身受皇恩,岂能行此奸佞叛国之事!”
万俟卨道:“‘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宋太祖赵匡胤龙兴之前,也不过是后周的归德军节度使,与将军何异!将军若是能认清形势,倚仗天险,争取天下民心,莫说赵氏小儿,便是金人,又何能为!”
岳飞道:“你身为宋人,又饱读诗书,竟然不思国耻,只图一己富贵,简直是斯文败类!岳飞一身为国,赤胆忠心,岂能受你蛊惑!”
说着便命人把万俟卨轰出去,又把引荐万俟卨的王俊打了100军棍,自此不肯重用王俊。
岳飞的目疾还是反反复复,好在这些日子军务不忙,高宗又特准他回家养病探亲,他略收拾了下行装,就先往临安谢恩。
这边高宗听说岳飞来了,也大为高兴,正值十月,秋高气爽,高宗率众狩猎,张俊大力推荐厉敏准备一应事务,厉敏其实不大待见高宗,无奈人家张俊是出钱的,她只是个出力的,只好大张旗鼓的张罗。张俊听说江淼和厉敏是一个地方来的,也有些本事,就让他也去,厉敏不上心,江淼倒觉得好玩,想赢个奖品什么的也挺爽的。
厉敏笑道:“赵老九抠门抠到过年打赏半条裤,你求他还不如求我。”
“这不一样的,这叫荣誉。”
“你行不行啊,此game非彼game啊。”
“你别老看不起我嘛,我虽然不是常青藤的,也不是高水平运动员,但咱是‘爷们’嘛,总要找点安身立命的方法啊,总不能吃你一辈子吧。”
“你也没有吃我啊,你数学比我还好呢。”
“我不愿赚昧心钱。”
厉敏无话可说,道:“没有昧心钱,哪来的‘功德仓’啊。”
“没有了昧心钱,哪用得着‘功德仓’啊——你怎么知道‘功德仓’的事?”
“这么大的事,我可能不知道吗!不过你不觉得你那个方法不好吗?就算是免费发粮,也要有秩序啊。不是说你找个地,垒个仓,填满粮,打开门就可以的。谁需要粮,谁不需要粮,需要粮的需要多少粮,为什么需要粮……你都要考虑到的,你这个弄法,老实的虚弱的偏僻的抢不到粮,贪婪的,人多的,地头的白吃你的粮。就算我舍得花钱,也不愿意白养一帮白眼狼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啊?”
“做事之前先做调查,什么时候在哪里设多大的仓,由谁来管,谁可以领粮,谁可以买粮,怎么防止别人钻空子……你搞了那个‘功德仓’,你知道多少‘硕鼠’被你养肥了吗?”
“这种事,谁都比不过你‘犀利姐’。”
“那当然了,我的思想可都是超前1000多年的。”
“可惜你什么都懂,就是不懂历史。”
“谁说我不懂历史啊,我是看过《史记》的。”
“《史记》说到宋朝了吗?”
“你去问司马迁啊,我觉得他要是活成了‘千岁千岁千千岁’,我们就不需要‘二十四史’了。”
‘他要是活成了‘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们还能进《史记》呢——你连《史记》都看,怎么不看《宋史》呢?”
“您也玩幽默了啊!”
“那宋朝的历史,你知道多少啊?”
“我知道我们在南宋。”
“我也知道我们在南宋。”
“我知道辛弃疾还没有出名,苏轼已经死了——李清照还活着。”
“那个,我好像还听说过岳飞。”
“对啊,他被秦桧害死了嘛。”
“那你——”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啊!我哪知道岳飞他老人家是什么时候死的啊!”
“‘他老人家’?他比你烨伟哥大不了多少的嘛。”
“大不了多少?才大了1000多岁而已。”
到了狩猎当天,厉敏以‘陈老板’的身份随行,她常在临安行走,虽是女子,却早被众人熟识。这次狩猎,她也不掩面,只换了平日里常穿的男装。
张俊看她准备的简陋,不觉疑心,便问她花了多少银子。
厉敏不耐烦,道:“皇上崇尚节俭,若过于奢华,会显得大人恃宠而骄,而且随行大臣甚众,大人也该考虑一下影响。再者这一应费用上有皇上赏赐,下有默然张罗,大人又何必忧心呢。”
张俊对厉敏的嚣张甚为忌惮,却无计可施,好在她虽然言语浮躁,账目却一直清楚,从未差他分毫。但她毕竟不是张府的人,萧朗盯得住她一时,盯不住她一世。
厉敏也知道张俊这个靠山越来越不稳当,但是她又不是离了别人活不了的人,得罪了张俊,还不活了啊!
正行走间,张俊远远的跟一个看起来满面沧桑的中年男人殷勤招呼,厉敏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个看起来有几分像农民的老头,竟然是秦桧。厉敏和江淼都吃了一惊,他现在是礼部尚书,那他是什么时候当宰相的呢?
秦桧过来与张俊说话,见厉敏和江淼都很夸张的看着他,道:“这位可是名满临安的陈老板?”
厉敏不答,和江淼瞪着眼睛只是看。
秦桧心下狐疑,想素未蒙面,为何如此看他?听说她与岳飞往来甚密,看来所言非虚啊。
张俊看厉敏心事重重,也想她虽能干,到底和自己不是一条心,若是中意别人也就罢了,偏偏中意岳飞。今时今日她尚在我手下,都如此不逊,他日若与岳飞拧成了绳,岂不是祸害?她那个同窗虽然还未显山漏水,也决计不是个庸人。这些人,若不提防,早晚坏事。
厉敏和江淼想秦桧害岳飞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果历史如此,那该做什么来保全他呢?
“陈老板为何如此看着老夫呢?莫不是老夫得罪你了?”
“秦尚书位高权重,怎么会得罪小女!”
“是吗?我听陈老板的口气,怎么满腹怨言呢?莫不是,陈老板也怨我与岳大人政见不合?”
厉敏还没说话,江淼道:“岳大哥忠心为国,我们自是站在他一边,秦丞相你若不卖国求荣,我们也不会有政见不合!”
厉敏听了目瞪口呆,还未开口,秦桧冷笑道:“哟,这位仁兄真是折杀秦桧了,别说秦桧不是丞相,就算秦桧做了丞相,那也是皇上恩典,我只当竭力报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怎能卖国求荣!”
“凭你也配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当心把诸葛亮气死两遍啊!”
厉敏大惊失色,道:“你吃错药了!”
秦桧冷笑道:“呵呵,陈老板这位同乡,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秦大人过谦了。秦大人见多识广,走南闯北,连金国都去过,又怎么会为我们这些乡野村夫的迂执鲁钝之言烦恼呢?”
“陈老板可是讥讽秦桧曾为金人所虏吗?”
“靖康之变是国难,徽宗钦宗二位皇帝都北上了,小女又怎敢讥讽呢!只是秦大人这般爱国,徽宗钦宗二位皇帝还没归来,秦大人却回来了,真是壮志难酬啊。”
“秦桧回来是为辅佐新主,陈老板如此说,可是讥讽秦桧贪生怕死吗?”
“那依秦大人的意思,逃回宋国不算贪生怕死——留在金国的就算了吗?”
“陈老板休要强词夺理,挑拨我君臣关系!”
“小女子处处以大人所言为纲,又怎敢挑拨君臣关系,若说错了,大人只当我们是山野村夫,见识短浅,及不上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秦桧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和她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当下略拱了拱手,拂袖而去。
这边厉敏也没想到一下就把关系搞砸了,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得罪了秦桧这等小人,以后日子,可就难过了。
江淼道:“我还以为你不敢惹他。”
“您都开口了,我不拿点态度出来,不显得素质太低了。”
“我是一时冲动。”
“我是跟你统一战线,省的你看不起我。”
“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