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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形势

夙世结 陈默1008 6192 2024-07-11 19:49

  半个月之后,彀英突然向厉敏道:“听说你做饭很好吃啊,今晚上露一手呗。”

  厉敏奇道:“辽王府被围半个月,眼看断粮了,你居然要吃大餐?”

  彀英看一下天,神秘的道:“因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于既不懂军事,也不懂政治的厉敏来说,彀英的话绝对是可怕至极的,她愣了一下,才怯怯的问:“什么样的预感?”

  “今晚之后,可能再也没机会了。”

  厉敏很认真的准备了晚饭,和宗干、彀英对饮。

  宗干见厉敏面色凝重,道:“宗弼明天就回来了,你苦着脸做什么?”

  “啊?”厉敏这一惊不小,一时愣在那里。

  宗干知道是彀英捣的鬼,一拐杖敲在厉敏头上道:“你知道狗熊是怎么死的吗?”

  “可是彀英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啊?”

  彀英笑道:“我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啊,因为宗弼又不会让你见我。”

  “你去死吧!”

  宗干嗽了一声,没有说话。

  厉敏想问,又不大敢问。

  宗干道:“说。”

  “宗弼会不会知道?”

  “你说呢?”

  彀英得意的望着厉敏道:“谁会告诉他啊?”

  说的也是,辽王府现在只有4类人:宗干和宗干的亲信,彀英和彀英亲信,她自己,护卫她的那30个宗弼的亲信。以宗干的性格,绝对不会多说;彀英和厉敏是当事人,也不会找死;至于宗弼的亲信,就算说了,也是孤证不立吧,再说彀英也确实没有过分的行为……但是,宗弼一定会起疑的啊?

  厉敏想了半天,突然瞪彀英道:“你故意的吧?”

  彀英得意的享用着厉敏“含泪”准备的佳肴,一点愧疚的意思也没有。

  宗干一拐杖敲到彀英光光的脑门上,骂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宗弼是你哥!”

  彀英“哎呦”一声,驳道:“你还不是收继了宗雄郎君和宗峻郎君的老婆。”

  “那叫联姻,联姻,懂吗!”

  厉敏想宗干收继宗峻的老婆孩子确实有政治意义,但他收继宗雄的小老婆呢?宗雄又不是太祖之子,就算要联姻,太祖也早把女儿嫁给他了啊,又何需宗干去收继人家小老婆。

  彀英冲厉敏眨眨眼:不用怀疑,他就是好色!

  厉敏想笑不敢笑,小声嘀咕道:“那完颜亮和蒲刺,是不是也叫联姻?”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彀英满不在乎的道。

  宗干又要打人,彀英抓着他的拐杖道:“宗干哥哥,你年纪不小了,小心闪着腰。”

  “有你们这样的兄弟姐妹,我气都气死了!”

  “宗干哥哥是太祖一脉的老大,怎么能死呢?”彀英有点玩味的道,“您若是有事,宗磐郎君肯定会像铲除宗翰郎君的国相势力一样铲除太祖一脉的……”

  入夜,宗干早回房了。彀英还只赖着不走。

  厉敏打着哈欠道:“你吃好了没有啊,都快馊了。”

  “这不像马上永别的人该说的话啊。”

  厉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含糊道:“你不笑的时候蛮帅的,不过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

  彀英笑望着厉敏道:“我就喜欢你生气的样子——因为它让我有一种成就感。”

  “太祖嫡子宗峻和宗杰是怎么死的?还有宗望和宗辅?和那个宗雄?”厉敏突然问。

  彀英有点吃惊,道:“你很聪明,但不是聪明人。这种问题,你最好不要知道。”

  厉敏纠结了一会,还是追问道:“宗雄是太祖长兄乌雅束之子,皇位根据祖制该传给他,可他偏偏死了,所以皇位该传给太祖一脉,但是太祖一脉的嫡长子、嫡次子又先后死了。再往后,就有了国相势力、太祖势力、太宗势力三派争权,接着太子军统帅宗望、宗辅也先后死了,这也太不像巧合了吧……完颜家的男人好色死的虽然多,但是宗峻、宗杰死的时候才20岁,宗望30岁,宗雄、宗辅也不过40岁,他们,不可能吧?”

  “他们不死,宗弼哪有出头之日。”彀英轻描淡写的道。

  厉敏心里一阵发凉,目不转睛的盯紧彀英。

  “宗雄之死跟常年打仗有关……其他人,我说不好,也许就是好端端的死掉了,也许跟太宗一脉或者国相势力有关,也许,跟太祖一脉有关。”

  “你觉得呢?”

  “宗翰郎君性情刚烈,他是做不出暗害同族的事的;太宗一脉的宗磐虽然野心很大,却未必有机会——不过这也说不定,皇族里见不得人的事多了去了;至于宗干郎君,他其实,也不算坏人了……”

  彀英没有说下去,厉敏也没再追问。

  从表面看,宗弼很明显是这些人死后的最大受益者:他出道的时候和彀英同级,又因为不受太祖宠爱直接被派到了最前线,即使是宗望第一次伐宋(公元1125年)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千夫长,仍然与彀英同级。等到了建炎南渡(公元1129年),他居然已经做了太子军的实际统帅,这样诡异的升迁,真的是巧合吗?

  “宗隽郎君本是太祖的儿子,为什么会投靠太宗一脉?”

  彀英沉下脸来,道:“你真的想知道?”

  厉敏不敢接茬。

  彀英沉吟道:“宗隽是宗望的同母弟弟,他哥哥宗望本是太祖一脉最有实力竞争皇位的人……”

  夜深人静,彀英冰冷的声音如鬼似魅的盘旋在厉敏耳边,让她几乎不敢出声。

  “太祖嫡妻唐括夫人早死,嫡子宗峻、宗杰又不成器,皇后的位子,本来是有可能落到别人头上的……那时候纥石烈夫人和乌古论夫人都为太祖生了3个儿子,乌古论夫人年轻,本来有优势,却突然死了……”

  “乌古论夫人,是宗弼的生母?”她突然想起,宗弼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慌里慌张的满世界的找她,抱着她久久都不肯松开——作为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人,宗弼眼里的那种惊慌,她也许永远都不会懂。

  彀英点点头,道:“接着宗弼就被派到了纥石烈夫人的长子宗望手下,被宗望当敢死队员使。后来宗望抓到辽天祚帝,只为自己的同母弟弟宗隽报功,半点不提宗弼的功劳……再后来,宗望就做了太子军的首领,成为太祖一脉最有实力竞争皇位的人,而宗弼仍然是敢死队队长的不二人选,几次死里逃生,再后来,宗望就死了……”

  “是宗弼?”

  彀英笑道:“宗弼那时候多大?”

  “二十来岁?”

  “一个20岁又没了生母护佑的皇子,有可能做到这些吗?”

  那么是和宗干联手吗?以宗干的心机,拉拢一个本来绝对不可能出头的庶出皇子铲除对手一点都不奇怪。但是宗干已经快50岁了啊,他当得了皇帝吗?或者他真的想让宗弼当皇帝?这怎么可能!

  厉敏大气不敢出,她不敢想象这一串死亡名单中有多少阴谋,也不能想象从后妃到皇子,从内廷到外廷,从嫡子到庶子之间的血腥倾轧。彀英说的对,他们也许就是好端端的死了,也许,就是不明不白的死了……

  宗雄一死,皇位就落到太祖一脉;太祖嫡妻唐括夫人一死,纥石烈夫人和乌古论夫人就有了做皇后的可能;乌古论夫人一死,纥石烈夫人母子就变成实力最强的一派;宗峻、宗杰一死,宗望即位就变得顺理成章;宗望一死,宗弼就正式卷入国相势力、太祖势力、太宗势力的三派争权;这样的结果,就是宗干养子完颜亶被立为接班人,成为平衡三派势力的筹码;接着,国相势力被太祖势力和太宗势力联合铲除;在太祖势力快要取得压倒性胜利的时候,宗望的同母弟弟突然投靠了太宗一脉;接着就是现在太祖势力和太宗势力的剑拔弩张。以历史的进程看,太祖一脉应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是太祖一脉胜利之后,谁又会是皇位争夺的胜利者呢?

  “宗干郎君这个人,看起来温和圆滑,其实深不可测,你如果有他一半心机,也能生个皇帝儿子。”

  可是,宗弼手握兵权啊,宗干真的有信心杀的了他吗?一旦宗干死在宗弼之前,宗弼就会成为最后的赢家……那么宗干拉拢厉敏,是在做两手准备,省的自己儿子们被宗弼铲除吗?

  宗弼会杀自己的侄子吗?他在这一系列疑云重重的事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宗望的死跟他有关吗?宗辅呢?厉敏不敢想。

  迷糊之中,厉敏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到了地上,接着便是被人扯开衣服的羞辱与恐慌。

  ……

  宗弼轻吻着厉敏的嘴唇,小声问:“笑什么?”

  厉敏轻轻搂住宗弼的脖子,悄悄的道:“真好……”

  唯独在厉敏身上,宗弼才有那种实实在在相拥的舒适,而不是单纯征服的快感。

  良久,宗弼重新掌起灯,坐下来吃饭。

  “你可以起来了。”宗弼淡淡的道。

  彀英本来伏在桌子上装睡,听宗弼这么说,也就坐起来,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宗弼刚才行为的不满。

  宗弼默不作声的吃着饭,看都不看彀英。

  厉敏很娴熟的替宗弼拣选尚可食用的饭食,与宗弼配合的天衣无缝。她偷眼瞧着彀英——完颜家的男人不笑的时候普遍帅气,只是大部分完颜家的男人不笑的时候都有一种让人生畏的霸气,能杀人的霸气。

  厉敏默默的将一盘麻辣牛肉干端到彀英面前——据说大力咀嚼可以舒缓心情,所以人生气的时候才会有想咬人的冲动。

  彀英显然不知道厉敏的深意,但他生性豁达,想都不想就大嚼起来,一边吃一边得意的笑,把厉敏弄的一头雾水。

  难道又是故意气宗弼?

  这样想着,厉敏也偷笑起来,让彀英更加得意。

  宗弼瞥了厉敏一眼,抱起她就走。

  彀英懒洋洋的守着一桌剩菜,自语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看谁活过谁!”(历史上的完颜银术可活了68虚岁,他的儿子完颜彀英活了75虚岁,这一对父子是金朝开国名将里名副其实的大寿星。)

  当夜,熙宗也返回上京,以晚辈的身份请求太祖势力和太宗势力和解。

  但是谁都知道,两家的和解只是暂时的,就像宋金的和议未必作数一样。

  金使再次南下,与南宋商议签约事宜,解决了跪接圣旨和“岁贡”的问题之后,双方又开始纠结座位的问题了。金使要求坐北朝南,接受南宋的臣服,南宋使臣不干,僵持到后来,连“守孝”的高宗也出来了,叽叽喳喳商量了N久,终于决定东西向坐。

  绍兴九年(公元1139年)元旦,高宗下诏说:“大金已遣使通和,割还故地,应官司行移文字,务存两国大体,不得辄加诋斥。布告中外,务令知悉。”

  初五日,高宗又下了第二道诏书:

  “赖将相之元臣,推忠协德;资爪牙之众士,戮力同心。缮甲治兵,内以训练于行伍;固军峻垒,以外保守于封陲。

  上穹开悔祸之期,大金报许和之约;割河南之境土,归我舆图;戢宇内之干戈,用全民命。自兹爱养士卒,以罹转战之伤;蠲减赋征,渐息编氓之力。俾南北悉臻于绥靖,而国家遂致于敉宁。嘉与群生,格于康义,肆颁旷荡之恩,用慰遐迩之俗。於戏!睦邻修好,既通两国之欢;和众安民,以图万世之利。尚赖文武之士,同寅协恭;疆场之臣,慎终如始。共扶兴运,永底丕平。咨尔多方,体予至意!”

  岳飞见到诏书,即上谢表:

  “……

  窃以娄敬献言于汉帝,魏绛发策于晋公,皆盟墨未干,歃血犹湿,俄驱南牧之马,旋兴北伐之师。盖夷虏不情,而犬羊无信,莫守金石之约,难充溪壑之求。图暂安而解倒垂,犹之可也;顾长虑而尊中国,岂其然乎!(这段说的是金人不可信)

  ……

  臣愿定谋于全胜,期收地于两河。唾手燕云,终欲复仇而报国;誓心天地,当令稽颡以称藩!(这段说的是岳飞恢复中原,收复幽云十六州,使金国称臣的志向)”

  高宗就怕岳飞挑头闹事,“特授开封府仪同三司,依前武胜定国军节度使、湖北京西路宣抚使、兼营田大使、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三百户”。

  岳飞针锋相对,几次辞谢:

  “夫爵赏者人君所以为厉世磨钝之具,人臣得之,所以荣耀乡里而显贲宗族也,谁不欲贪多而务得哉!然得所当得,固以为荣;受所非受,反足为辱。伏念臣奋迹羁单,被恩优腆,使臣终身只守此宫,已逾涯量;岂可分外更冒显荣,遂速颠隮!虽陛下推天地至宽之量,在所兼容;而微臣抱金石图报之心,宁无自愧!所有臣为将不效、献言悖理之实,臣于累奏中固已缕陈,更不敢谆复紊烦圣听。伏望陛下检会臣累次札子,追寝成命,特降俞音,庶使微臣少安愚分。(大意就是‘无功不受禄’)”

  尽管岳飞再三请辞,赵构还是硬给他升了官。

  不久,高宗派遣判大宗正寺的赵士褭和兵部侍郎张焘一同到洛阳远郊县区去朝拜列祖列宗的陵寝,由于洛阳在京西湖北宣抚使岳飞的辖区,高宗便要他负责供应修理诸陵墓所需的人工和费用。

  岳飞见到圣旨,便再三也要跟去洛阳“洒扫”:

  “北虏自靖康以来,以和疑我者十余年矣,不悟其奸,受祸至此。今复无事请和,此殆必有肘腋之虞,未能攻犯边境;又刘豫初废,藩篱空虚,故诡为此耳。名以地归我,然实寄之也!臣请量带轻骑,随二使祗谒陵寝,因以往观敌衅。”(大意还是说金人不可信,希望朝廷许他去边境考察敌情。)

  高宗见岳飞这个刺头刚议和就要往外冒,心里堵得难受,又不愿和他翻脸,只好几次下诏“止差将官一两员,部押壕寨人匠、军马共一千人,随士褭、张焘前去,卿不须亲往”。

  江淼见和议已经达成,朝廷又打定了主意不许岳飞破坏和议,便跟岳飞商量说要去金国,一来看能不能想办法把厉敏救出来,二来也可以趁双方罢兵切实探查一下金国朝廷的情况。

  岳飞同意江淼的意见,但是却不觉得泉儿可信。

  江淼这段时间和泉儿偶有往来,觉得她虽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动不动就爱动刀子,却常常觉得她不顾一切的眼神里有一种生不如死的凄凉——这个姑娘,像极了他和厉敏穿越之前,惨死于螺旋桨之下的那个芳华绝代的女子。

  泉儿的生活陷入停滞,她已经没有了主人,却还没有生活的方向,她的杀人之心在无穷无尽的茫然之后渐渐消退,她与萧朗的维系也因为各怀鬼胎走到了尽头。江淼提出去金国也好,反正她这样活着也没意思,死在主人手里,更好。

  江淼屡次栽在泉儿手里,本来对她恨之入骨,后来却慢慢开始同情她了。毕竟大家各为其主,如果泉儿栽在他手上,他也未必会留活口。如今人家混的连跟班都没有了,估计也是被主子扫地出门了,难得一个漂亮姑娘都被扫地出门了还念着自己的“旧情人”,听见别人说两句坏话都要跳起来动刀子,何必再挤兑她。

  宋金议和之后岳飞更加想念厉敏,他的母亲姚氏是绍兴六年3月底过世,如今3年丧期已过,自己也被迫暂时放弃了北伐,高宗又不许他在河南、陕西备战,他除了担忧国事,就是担忧厉敏。

  宗弼也请兵去防守宋金交界,完颜昌不许。

  厉敏知道宋金议和的消息之后就很不安,她不知道岳飞离死还有多远,她不知道这一切有没有可能改变,话说回来,如果她在这边生下了小孩,是该属于历史还是该属于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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