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洞庭湖以后,厉敏和小章一直在打理田地的事情,她私自用张俊的钱收购了大量的土地,而很显然这个口子是很难堵上的,张俊豪富,其实是很难发现这个口子的,但是坦白的说,造假就是造假,如果被人发现,后果可大可小。
因为岳家军的家属需要安顿,事务繁多,家属之间又有各种矛盾和争执,厉敏被闹得不胜其烦,岳飞则干脆用起了“违令者斩”的老办法。
厉敏开始不知道岳飞治军有多严,对“违令者斩”没什么明确的概念,后来听说岳飞因为士兵偷跑回去安顿家人或者参与田间斗殴之类的事处死了几名将士,她才知道原来所谓“违令者斩”并不是一句空话,狩猎时在高宗面前处理小章的态度也绝无暧昧——可是这也太狠了!
这天厉敏正心烦田地的事,有人报说岳飞要杀王贵。厉敏大吃一惊,放下账本就奔出去了。原来王贵部下和王俊争田,王贵部下发狠私自带了人去占了田地,惹得王俊把状告到了岳飞跟前。岳飞听了大怒,要处斩所有参与的将士,连王贵也牵涉其中。
厉敏直走到岳飞跟前道:“你作为领兵大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处斩手下将士?”
“我已经说过,岳家军将士要‘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现在他们为了区区几分田地就私自带人去抢田,不是死罪是什么!”
“这些将士也是农民出身,田地对农民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这是他们的安身立命的根本啊,你老想着打仗啊打仗就不想着大家其实都不想打下去了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再多说我连你一起罚!”
“罚你妈的头!丫的就你精忠报国啊,就你铁面无私啊,就你不食人间烟火啊!有本事你就连我也杀了,我看你拿什么赔我的命!我丫问都不问就要杀人,这叫一视同仁吗?这叫矫枉过正吗?这TM叫异想天开!你丫以为严刑峻法就能令行禁止啊!秦王朝那么强大不还是3年就玩完了,杀得了人命灭不了人心,打仗就是为了给家人争取更好的生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这样不分轻重的杀伐,是逼士兵们铤而走险!”
张宪看两人闹起来了,拉着岳云就来劝,厉敏推张宪道:“你一边去!你们这帮臭当兵的懂什么叫经济纠纷嘛,不一样的问题有不一样的解决方法,哪能随随便便就套用行军打仗那一套烂刑法呢?”
岳飞被气的张口结舌,道:“这是岳家军的事,轮不到你管!”
“岳家军是你一个人的吗?没有这些百姓哪有你的岳家军,你丫十年前也不过是个东投西奔的小‘愤青’,没有人忍你的年轻气盛不服管教,你能有今天啊!”
岳飞气厉敏胡搅蛮缠,指着她道:“你懂什么叫行军打仗吗?你懂什么叫军令如山吗?如果我今天纵容他们私斗,明天他们就会在前线溃逃!我岳家军之所有有今天这样的战斗力,就是因为‘仁、信、智、勇、严’!”
“什么叫‘仁’,‘信’,‘智’,‘勇’,‘严’?”
“不扰百姓是为‘仁’,忠于职守是为‘信’,扬长避短是为‘智’,一往无前是为‘勇’,令行禁止是为‘严’!”
“什么叫‘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种胸襟和魄力,才叫做‘仁’,你不顾天理人情,不惜将士性命,不懂便宜行事,不顾各方意见,只是死守‘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规矩,这叫一意孤行,不是仁者无敌;什么叫‘信’?立意高远,胸怀天下,‘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为‘信’,你现在不能兼听别人意见,不能宽容别人错误,‘修身养性’尚且远的很,何谈‘齐家治国平天下’;什么叫‘智’,顺应天地民意,懂得随机应变,不偏不倚,不骄不躁是为‘智’,你这样一叶障目不肯以事论事,不是‘智’,只是‘执’;什么叫‘勇’?胸有全局,‘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我有勇气是因为我在坚持正确的东西,你有勇力只是因为你以为可以用强权统制别人的意志;什么叫‘严’,日三省其身;为人谋而尽忠,与朋友交至信,举一而能反三,严于律己,严于律心是为‘严’,你身为统兵大将,看到诸将士遇到问题,不仅不能自思于心找出症结所在,反而用这种‘上纲上线’的糊涂做法,不是‘严’,而是‘暴’!”
厉敏这一套连珠炮似的说辞让诸将领都有点愣住了,坦白说,她的说辞很牵强很浮夸,但是很强大,这一堆大帽子扣过来,岳飞顿时张口结舌,连话该从哪头说也忘记了,这个姑娘啊,扯起淡来真让人没辙。
诸将领看着两人在人前爆发,谁也不敢多说,还是王贵自责道:“我疏于职守,至手下私占良田,本就该当‘治军不严’之罪。我的手下私自调用军马,有违军令,论罪当斩,陈姑娘是局外人,何必身陷其中?”
“屯田是我的主意,现在出了问题,怎么与我无关?军队的事我不懂,但我知道,这件事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岳飞板着脸道:“说来听听。”
“‘治军不严’‘私动军马’虽是大罪,但为这点小事就扣这么大的帽子实在有失偏颇。况且屯田之事处理的不好我也有过错,今后租种田地,应该订几个规矩:第一,先到先得,多劳多得;第二,团结合作,以和为贵;第三,鼓励发展,保障妇孺。大家有争执难以解决的,应当找我。”
厉敏接着冲岳飞道:“你可知道你手下将士为什么宁愿私下解决争端而不肯报与你知道?”
“为何?”
“因为你治军过严,他们知道不管多小多合人理常情的事到你手里都只有‘违令者斩’一个结果,你这种做法,虽然减少了小偷小摸,却也刺激了士兵的‘铤而走险’,试问横竖都是死,我为什么不大干一场呢?”
厉敏又高声道:“从今往后,田地纠纷的事大家只该找我,我虽不才,一定尽心尽力,为大家排忧解难。”
岳家军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多说。
厉敏道:“大帅还有什么话说?”
“田里的事你来解决,军中的事我才裁定,王贵纵容其部下私用军马,论罪当斩,念其从军多年,多有战功,且事先并不知情,免其死罪,改为杖责100,下不为例。王贵部下私用军马,强占良田,论罪当斩,念其初犯,免其死罪,改为杖责100。诸将听令:从今往后,如再有违反军令论罪当斩者,一律处斩,绝不姑息!”
不过岳飞还是做了一点让步,他把“当斩”的级别调高了一点,使岳家军将士不用再担心“取民麻一缕即斩”的严苛军令。
厉敏和岳飞闹了这一出,彼此都有点膈应,虽然杨再兴在岳飞面前说了一句“女人惹不起”,但岳飞还是觉得厉敏那一堆大帽子扣的太胡搅蛮缠。
这天岳飞在厉敏帐篷门口咳嗽了一声,厉敏想就不搭理你,结果岳飞等了一会,竟然走了。厉敏气的倒仰,也不告辞,就趁岳飞不在自己找江淼去了。
岳飞自得了高宗的嘉奖和暗示,一心想着合并刘家军,没想到高宗竟没了下文。岳飞着急,连上了几道奏疏,说行军打仗劳民伤财,不如赶紧把刘家军拨给他统一指挥,他好快点北伐恢复中原。又说等大功告成了他就遣散军队让诸将领卸甲归田,个人过个人的日子。
高宗看了岳飞的奏疏,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想这个岳飞也太不懂事,一门心思的想要武力解决问题,不想想实际情况。实际情况就是没死的钦宗是高宗最大的心病,万一哪天被推到了阵前,或者干脆金人废掉刘豫让钦宗做傀儡皇帝,高宗该何以自处,群臣该何以自处,宋朝该何以自处?岳飞就算所想披靡,又怎么能解的了这样的迷局。
然而高宗却也是想恢复中原的,既然把刘家军拨给岳飞其实是军事上的最优选择,那为什么不给呢?高宗因为几番犹豫这件事,也就把刘家军的事暂时搁下了。
江淼见厉敏到了前线,急道:“你跟岳飞在一块好好的,来这边干什么,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跟岳飞交代!”
“哪会有那么危险啊。”
“你要是老实呆着我还真不怕,问题是你能吗?万一哪天碰到金齐联军,你跑又跑不快,打也不会打,怎么让人放心啊!”
“那个小个子,你抓住没有?”
“没有。”
“我帮你抓啊。”
“你以为是抓老鼠啊,他很厉害的,真打起来我也未必是他对手,你就更甭说了。”
“你真打不过他?”
“难说,我总觉得,他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神神秘秘的,神秘的很奇怪。”
“那我更应该帮你啊,就你那点军事历史常识,那还不是我教你的。”
“打仗又不是说书,要活学活用才可以嘛,姐,你真的不行。”
“姐姐连岳飞都不怕,还怕金人!”
“是,你是不怕岳飞,可你连宋人的细作都搞不定,拿什么搞定金人的细作,就你那点嘴硬心软的小伎俩,哄哄自己人还可以,真上了战场,谁听你废话啊。”
厉敏呆了几天,发现江淼身边居然有个长相比小章还清秀的小兵,道:“这小哥柔弱成这个样子,也能当兵?”
“这不是我的兵,是吴玠送的,我也不知道他送我这个小兵是什么意思。”
江淼不知道,厉敏却猜到了,想这个吴玠真有意思,前几年给岳飞送美女,现在又给江淼送‘男宠’,但是为什么他会觉得,江淼好这口呢?“哎,你不觉得,这小哥,不像个小兵吗?”
“觉得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送我一个这样的兵,既不能打,又不能谋。”
“不是那个意思啊。”厉敏笑道,“你不觉得,他更像‘伴侣’吗?”
江淼回过味来,诧异道:“我靠,这丫也太夸张了吧!要送也给送个女的呀,送个男的算什么!”
“估计是一看就觉得你不好那一口。”
“我靠!”
岳飞知道厉敏去找江淼,一边担心,一边却挺着不肯问,还是江淼给他送了一封密信,说厉敏除了活跃过度,一切安好。可是岳飞偏偏就担心她这个“活跃过度”,厉敏虽然聪明,却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万一她碰到金军,又不肯低头,可怎么办?
恰在此时,湖北提点刑狱来拜,问岳飞屯田的事情——这个人不是别人,竟是当年被岳飞轰出大帐的万俟卨,原来他已做了南宋的官员。
万俟卨鼓动岳飞割据自立失败后不久,就发现赵氏皇族离“穷途末路”还远得很,他虽不看好赵氏,却也不甘心隐姓埋名,便发奋读书考取了进士。靠着他为求富贵不择手段的本事,很快便做到了湖北提点刑狱。
岳飞对屯田的细节不甚了了,他向来瞧不起万俟卨这种只图自身富贵毫无政治操守的小人,又焦虑合并刘家军和厉敏的事,哪有耐心听他废话,坐在那里只是皱眉。
万俟卨见岳飞一介武夫居然对他如此怠慢,忍不住心中火起,但岳飞的粗鲁他是见识过的,他又何必自取其辱。当下不动声色,轻描淡写的表达了他对岳家军屯田的疑惑:岳家军的军费如何支撑得起如此大面积的屯田。
岳飞并不知道厉敏做假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问心无愧,如今万俟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哪里有心情解释,便抢白了他几句,命人带万俟卨去见小章去了。
万俟卨见了小章出来,更觉账目蹊跷,正在低头寻思,竟碰到来找小章理论的王俊。
王俊自被岳飞重责之后就一直不得重用,到现在都只是一名将官,如今见到害他受罚的万俟卨,怎么能不生气!当下冲过去一把揪住万俟卨,非要跟他“讲讲道理”。
万俟卨大恐,忙把自己“职务在身”的苦衷说了。
王俊心里不服:他几年前不过是个穷酸书生,如今竟然做到了湖北提点刑狱。
万俟卨见王俊不再放肆,也就放下心来,和他闲话了几句:原来岳家军对外公布的地价真是实价,那钱从哪来呢?
万俟卨虽是个小人,却不是笨蛋,朝廷拨给岳飞的军饷他心中有数,几百万的账面差额他也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岳飞的钱从哪来呢?
万俟卨知道岳飞与当朝宰相秦桧不睦,便一封密信把他怀疑岳飞贪污军饷意图谋反的事跟秦桧说了。
秦桧虽然盼着岳飞“谋反”,却知道岳飞绝没有贪污军饷,但若几百万的差额属实,岳飞的钱从哪来的呢?他命人调查,不久便查出是厉敏做了手脚。
可是这样一来,最多就是死一个女人,哪能达到他的目的。
秦桧与妻子王氏商量,不久便开始了他们的计划。
这天,江淼照旧骑着马出了营地,一为散心,二为刺探军情。他吸取了小个子的经验,单人快马的去搞潜伏,这样一来目标小,二来被发现了也好脱身。没想到厉敏却觉得这是件好玩的事,见他出了营地,便也骑了马追出去。
江淼急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听话,你骑马又不快,万一被发现了,你跑的了吗?”
“就近逛逛了,你又不是天天玩‘潜伏’。”
江淼无奈,道:“那我们只就近转转——不过只玩这一次哦。”
江淼和厉敏换了马,一手牵了厉敏的缰绳,一边心事重重的四下看着。
“你真的喜欢过我?”
“说不清,说不喜欢是假的,说爱,也是假的,可能,就是习惯了吧。”江淼叹了口气,“你还是好好对你的岳飞吧,人家多靠谱一人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你呢,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随缘吧——现在仗还没打完呢,着急那个做什么!”
两个人慢慢走着,江淼被厉敏一路说的屡屡分心,等他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身陷重围了。
厉敏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身处险境,道:“你怎么了?”
江淼若无其事的凑近厉敏道:“你还真是牛,咱们中奖了。”说着跳到厉敏马上,拨马便走。
厉敏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已经只剩头晕目眩的份了。
江淼的马快,突出重围对他一个人来说并非难事,但是多了一个厉敏,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两个人奔了一会,金人的骑兵已成合围之势。江淼勒住马,道:“TMD又是你这个半残废,你丫知不知道残协在哪啊就到处乱跑,忘吃药了吧你!”
小个子阴阳怪气的道:“上次你伤了我一半人马,我还没跟你算呢。”
“老子TMD差点让你劈死,也没跟你算呢!你有本事就跟我单打独斗,欺负一个不会骑马的算什么!”
厉敏直起身来,在江淼耳边道:“是个女的?”
江淼一想还真是!这小体型,这小嗓门,不是女的还是男的?不过这时候说这话有个P用啊。“你不聪明嘛,想想怎么跑啊。”
“你跑啊。”
“说什么废话!”
“你跑啊,你不跑我们两人一块死。”
“一块死就一块死。”
“你说她一次性抓住了咱俩,会用什么方法逼问宋军的军情?”
江淼愣了一下,厉敏说的对,如果两人同时被抓,金人一定会用折磨厉敏的办法逼他说出军情,但是就算他走了,厉敏不是还会被他们当做人质?
“快想办法啊。”
“你走啊,到时候救我啊。”
“你行不行啊?”
“你猜啊。”
江淼急的满头大汗。
小个子阴阳怪气的道:“怎么,觉得你们跑得了吗?”
“你是个女的吧?”厉敏突然问道。
小个子微微吃了一惊,没有回答。
厉敏慢慢滑下马,看着她道:“你是个细作,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小个子不语。
“我是灭绝师太的大弟子,‘降妖除魔’大法师,今天特来消灭你!”
小个子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仍然没有搭茬。
厉敏看了江淼一眼,走到小个子马前道:“你要是害怕,就下马给我3个响头,我看你要是心诚呢,就放你一条生路了。”
小个子的喉咙里冒出一串阴笑,还没笑完,江淼提戟冲她直刺过来,她一闪身,江淼竟不恋战,马不停蹄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