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囧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
厉敏笑道:“你很好啊,有房有车有妻有子有理想有道德有信念有抱负有能力有眼光有胆识有气魄,男人想有的你都有了,女人想让男人有的你也都有了,你夫复何求啊!“
“不求封侯拜相,但愿国泰民安。”
“好志向,我实在被你比下去了。”
“女儿家开心就好啊。”
“在这边是很简单的,但是回去以后就没那么简单了。再说女的就该被人像宠物或者奴仆一样养着吗?如果不劳而获的代价是放弃尊严,那我宁愿一辈子不嫁。”
“可是你不孤单吗?”
厉敏埋头道:“不要提这么伤人的问题嘛,人家想结婚啊~~~”
“你很想回去对吗?”
“对啊。”
“如果你回去了,嫁了人,一定要告诉我。”
厉敏看着岳飞问:“你会难过吗?”
“我替你开心。”
“我来之前,往许愿井里扔了一枚硬币,希望他也知道知道我有多伤心,现在我穿越了,他会不会难过——或者他已经娶妻生子了。”
“如果是我,会一直等下去。”
“等到老了怎么办?白费一个帅哥!”
“值得!”
“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什么?”
“你爱岳大嫂吗?”
岳飞答不上来。
厉敏道:“很多时候,感情很复杂哈?情深意重,却百感交集哈?我很羡慕她。”
“为什么?”
“一生的幸福与荣耀,都只在一个人身上,简单,却很了不起。”
“她是我一生敬慕的人。”
“而她所拥有的幸福和羡慕,会延续比一生长的多的多的时间——和我聊天会不会很累,因为我总在说一些很遥远的事情?”
“不会啊!虽然有些话我听不懂,但你说的,我都信。”
厉敏笑道:“说的我好想抱一个!”
“啊?”
“回头小章来的时候,让他给我捎点针线,我给你绣个无限江山,你天天戴着,擦擦鼻涕也好。”
岳飞虽然自居丧以来几乎没笑过,却因为这句话露出了牙齿。
“你送我的‘五粮液’我还存着呢,等你丧期满了,咱们继续喝!”
“那枚玉佩,我还留着。”
“那等我走了……算了,没那么快的。”
小章看厉敏皮肤发黄,悄悄的道:“小姐,岳宣府是居丧,他不吃荤是应该的,但是你不用这样的。”
“我不是不想吃荤,我是不好意思,总不能人家吃米我吃肉吧?”
“那小姐,你想吃点什么?”
“什么都想吃啊!”
“那你晚上去那边大树下等我,我拿东西给你吃。”
厉敏无限感激的看着小章道:“你真的除了打仗,什么都会!等你有了心上人,我送一家商铺给你,让你们好好过日子,不用再做人下人了。”
“小章情愿跟随小姐。”
“好男儿志在四方嘛,你何必这么埋没自己呢?”
“小章本来就是个苦命的人,若不是小姐,小章命不没有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的生活呢?”
“那你也可以挣很多钱,然后送给我啊!”
“小章不愿意离开小姐。”
厉敏皱眉道:“无所谓了,你的未来你做主啊。”
岳飞搭的茅屋,只有一间卧室,厉敏来了之后,他一直住在外间。这天夜里,岳飞早听到厉敏蹑手蹑脚,但他没有声张,只悄悄的跟在后面。
厉敏来到大树下,果然看到小章等在那里。
小章熟知厉敏的口味和习性,又会做饭,总能准备出让厉敏喜不自胜的饭食。可惜好吃的东西通常无助于减肥,厉敏吃了一会,便道:“这要天天晚上这样吃下去,肯定会胖死的!”
“小姐若是担心,我隔几天来一次就是了——要不,小姐和岳宣府的饭还是我来送吧。”
厉敏沉吟道:“那样的话,你太麻烦了吧?”
“我不怕!”
“岳飞他吃来吃去就是白饭咸菜——要不这样吧,你送点鸡蛋来,蒸啊煮啊炒啊炸都可以;还有要点做粥的料,要点糖,要点豆;还有点心,要分不出是荤还是素的那种,老不吃肉,会营养不良的;还有,搞点炒面吧,那个总比米好吃;还有水果;还有,带几本书吧,消磨消磨时光;还有刺绣,我要学刺绣!”
“可是,那个很难吧?”
“有什么难的,不就扎针嘛,又不用扎穴位。”
“小姐真的要学?”
“学啊,人家要绣‘无限江山’啊!”
小章不好多劝,道:“小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自己开心就好了。小姐要的东西,我明天一早就送来。”
“别送看起来太好太精致的东西,人家居丧呢,不能坏了人家孝子的名声,还有,你给我送夜宵,也不能太多,就7天一次吧,每次来都在这等,要是能不这么晚就好了,你要这么黑灯瞎火的回去,多危险啊!”
“小章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显得我太无耻了。”
“怎么会呢?这都是小章心甘情愿的!”
“还是再想想办法吧,要不你提前把吃的装在坛子里埋在这边?”
“还是我来送吧,这么晚了,小姐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安全。”
“再看吧,你早点回,路上小心。”
小章走后,岳飞继续装睡,厉敏也没细想岳飞是不可能察觉不了她晚上出门的,便倒头睡了。
第二天,小章果然一早就送来了各种东西,又动手给两人做饭,岳飞道:“我吃粗茶淡饭是为了守孝,你若这样就实在太委屈了,你有这样好的家人,为什么不让他常来给你做饭呢?我虽然守孝,也不用完全戒掉荤腥,到时候你多吃荤我多吃素就是了,何必自苦呢?”
厉敏已听出岳飞的意思,便眨着眼道:“岳大帅会不会觉得我违反军纪啊?”
“你又不是将士,况且你还是桃花楼的老板,何必陪着我吃白米咸菜!”
“那你,自我约束了那么多年,不会觉得不习惯吗?”
岳飞笑道:“总好过你们麻烦吧?”
岳飞出身贫寒,性情节俭,从军后也以身作则,食宿与士卒同例,若不是厉敏,他既不会知道点心有如此多的花样,也不会知道素菜可以比荤菜好吃。
这天,岳飞看到摆在案上的酥皮馅饼,怅然道:“我娘活着的时候,最爱吃你送的豆沙和枣泥馅的酥皮馅饼。年前我去赴宴,还看到地方官家里有这个。”
“我桃花楼的东西,已经传播的这么远了?”
“那也不是,可能是他家人模仿你们桃花楼做的吧。”
厉敏听了,心下不喜,皱眉道:“那能好吃吗?”
“比桃花楼的‘酥馅’自然是差远了,而且大家以讹传讹,连名字也传成了‘酸馅’,但是对于我们这样人家,已经很好了。”
“这也不值什么,往近了说小章就会做,往远了说我差人送来也没什么不可的,只是他们随便‘山寨’我桃花楼的东西,太过分了吧。”
“‘山寨’?”
“就是假冒伪劣啊,以次充好啊,这种风气要是涨下去,我桃花楼怎么赚钱啊?”
“怎么会呢!桃花楼可是临安第一楼,连皇上都夸赞不已呢。”
“那有什么用!其实我桃花楼的饮食,基本都供给了各级达官贵人,真正的盈利并不多。”
“那你怎么赚钱呢?”
“我一方面有桃花楼这样一个可以进行或明或暗的各种饭局的场所,方便和各色人等建立良好的我想要的关系,一方面我有三千身高体健的雇佣兵,可以免费为我进行各类工程建设,然后我把建好的房屋商铺通过种种关系层层出租或者出售或者自己经营,再拿着赚来的钱去投资土地。这样我既有人脉,又有资源,又有实体的土地,想不赚钱都难。”
“怪不得人都说你是临安第一女商人。”
“临安第一女商人也不过是个打工妹,桃花楼有一半的股份是张俊张大人的,我其他收入的七成也要入到他的帐下,我只是个经理,他才是董事长啊。”
“张宣府深受皇恩,富贵已极,却不思靖康之耻,不图北上杀贼,整天做这些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的事!”
“但是纵观历史,曲意逢迎监守自盗才是官员们的主流,像范仲淹那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实在太少了,就算有,老百姓也未必就愿意跟随。很多年前,我们那里也曾经遭受过外敌入侵的民族耻辱,那时候当权派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惜卖国求荣,割地求和。虽然有很多人想要变法图强,但是他们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大批的国民在长期的奴化和愚化中失去了脊梁,他们宁愿磕头泣血,依附于腐败无能的当权者,也不愿意振臂一呼,为国之生存而奋斗。所以鲁迅先生沉痛的说,中国历史只有两个时代,一个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一个是‘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你这样一个人,如此刚强,如此高尚,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光辉’会引起别人的不安,你的‘热烈’会致自己的覆灭吗?”
“人总是会死的,如果明知道民众在受苦,明知道民众在恐惧,还不肯奋力一搏,那我这一生,还有什么可说道的!”
“我小时候,也常觉得该为国家和民族的尊严与荣耀而废寝忘食,但当我身处困境而没人理睬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失望。”
“你既然知道无助的时候伤心绝望,又怎么忍心让同样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呢?”
“你说的对,我佩服你。”
当天,厉敏开始学刺绣,结果把十个手指头都扎破了,只好作罢。
紧接着高宗因宋齐前线告急,急下诏对居丧的岳飞夺情起复。
岳飞气高宗不听劝告不肯北进,导致伪齐再次南下。上表请求继续守丧。高宗心急如焚,连派了几拨使者,又遣岳飞帐下的幕僚薛弼前来说服岳飞。
岳飞心烦气躁,闭门谢客。薛弼见不到岳飞,只好找厉敏,求她说服岳飞。
厉敏想岳飞此时功劳越大,将来就会死的越惨,若能继续守制,也未必是坏事,便以不通军事为由辞绝。
薛弼急道:“姑娘就算不顾前线受苦的将士和百姓,也该顾念独力难撑的大勇啊!”
厉敏凛然道:“他怎么了?”
“韩家军与伪齐交战以后连连告急,韩家军将领多有损伤,大勇此时也是生死未卜啊,姑娘若不劝服大帅,多少人命将陷于敌手啊!”
厉敏转过味来,道:“你说的对,不能因私废公,我这就跟岳大哥说,他是个为国为民的人,一定会赶赴前线的。”
进了草棚,厉敏还没说话,岳飞便道:“我岂不知前线告急,只是若皇上一味听信奸臣所言,我们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有所作为啊!”
“话虽如此,你之前说的话就都不算了吗?”
“我不是不想去,我只是希望皇上能远离小人,若我们能君臣一体上下同心,一定可以克复古都,迎回二圣。”
“你想要挟皇上?”
“若圣上肯准武将全权负责前线军事,我们一定可以收复失地!”
厉敏道:“这个办法不是不好,但是,副作用很大,而且,怎么能让皇上知道你的心意呢?”
岳飞沉吟道:“若无前车之鉴,怎为后事之师?”
“你怎么就不想想,如果皇帝身边全是秦桧那样的人,那就算有前车之鉴,也不会成为后事之师啊!”
“我也知道,所以我才会如此心烦。”
厉敏道:“我去临安!”
“什么?”
“我去临安,如果能说动张俊让他替你说话,高宗应该会把‘便宜行事’的权利给你。”
岳飞听了,默然不语。
厉敏道:“我知道你心气高,可是你所受的信任和所拜的官阶都不如张俊,如果你不和他搞好关系,恢复中原就更难了。”
岳飞何尝不想和张俊搞好关系,他是张俊的老部下,若不是张俊提拔,他怎么会有今天!但是张俊刻薄寡恩,嫉贤妒能,他们不和已经是举朝皆知的事,现在要他低头,他怎么甘心。
厉敏知道岳飞的心病,道:“你是你,我是我,我贿赂他或者恳求他都与你无关,你不必介怀。”
“难为你了。”
当天晚上,厉敏知道绣不出什么“无限江山”,便刺破双手,以掌为峰,滴血为日,作了一幅血图,又在空白处题下了“还我河山”。她小时候学过书法,穿越后又常写字,所以虽称不上大家,但也算不错了。
岳飞看到厉敏的“还我河山”,感动不已,道:“你虽然认识我只有一年,却是我真正的知己。”
厉敏道:“金人让我们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但凡有血性的人都该奋起反抗!纵然血染山河,也要一雪前耻,收复失地!”
“我记住了!”
厉敏赶回临安,知道张俊肯定会因为她长期矿工不服管教而大发雷霆,便备了无数礼品,恭恭敬敬的送给张俊。
坦白说,张俊虽然恨厉敏不服管教,却不担心她会取而代之,又见她一年四季各种礼品金银孝敬不缺,如今又备了这样一份大礼,也就不说什么了。
厉敏趁机道:“大人何不为皇上分忧?”
张俊道:“本帅身负保卫临安的重任,怎么能轻举妄动!”
“大人何必亲自出马,只消说服岳飞,便有举荐之功。”
“哈,他会听我劝?”
“大人可知岳飞为何不愿返回军中?”
“左不过是想借机要挟。”
“大人可知道他想要挟什么?”
“这我倒不知道。”
“现在皇上和岳飞之间互不信任,如果大人能在中间协调一下,既有功于朝廷,又有功于岳飞,大人于公是为社稷,于私是为了君臣同体,上下一心。”
“可是我如何协调呢?”
“只要皇上相信岳飞,许他在前线便宜从事,他一定会心甘情愿的为朝廷卖命的。”
“但是他这个人,急功冒进,万一……”
“所谓‘便宜从事’,并不是放纵他穷兵黩武,而是显示朝廷对他的信任和恩宠。岳飞为人刚勇,不肯低头,只能以恩遇,不可以威施。如今他不肯去前线,不过是在等朝廷给个台阶下,大人何不顺水推舟,反正本来就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说法啊?”
“会有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张俊紧盯着厉敏,道:“他闹这么大动静,就为了挽回点面子?不会是,他真的想收复中原吧?”
“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若是皇上有旨,谁敢不从,若是皇上无旨,谁敢妄动!”
“若他到时不听调遣怎么办?”
“皇上许他‘便宜从事’,又没许他节制天下兵马,就算他指挥的了岳家军,他又怎么能调动的了张家军、韩家军、刘家军呢?”
“有道理,到时候朝廷拒不发兵,不怕他不听话——听说你在九江陪他守孝,你不会真的想嫁给他吧?”
“怎么会呢!我是皇上指过婚的人……”
“你知道就好,你是我提拔起来的人,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民女不敢!”
“不敢?我看你的胆子跟他倒是一对,但是你最好知道,你们两个都是我提拔起来的,我能提拔你们,也能搞垮你们。一旦我收回桃花楼,收回你手里的张家军,收回你的田宅,你连讨饭的地方都没有!”
“民女知道。”
“你最好知道,管好你嘴和手,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做的不要做!”
厉敏听的又气又怕,咬着牙浑身发抖。
张俊接着道:“你说你一个姑娘家,跟着岳飞这样一个穷光蛋乡巴佬混什么,老老实实在临安待着有什么不好,去住什么草棚啊?看你这副面黄肌瘦的样子,真给张府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