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近水的湖中站起了李言棠。
“李将军!”雨樱赶紧擦干眼泪,冲到她面前。
段博涵先是愣了愣神,然后表情立即换上关切。
“李将军可安好?你若是有何差池,段某一生难逃愧疚。”
“托段都督的洪福,我没事,只是刚才游水时呛了几口水,又游得远,有些累而已。”
“没事就好。我们还是尽快回去,李将军呛了这毒水,要尽快回去找大夫解毒才是。”
浑身湿透的李言棠颤抖着从水里走出来。雨樱不管还有两位男子在场,直接脱掉了外衣披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地扶她上马车。
因为雨樱穿着单薄,李言棠又湿了衣裳,段博涵为了避嫌,坐到了马车歪头。
出了幽谷,习习山风吹来,车中的李言棠和雨樱都不自觉地打了冷颤。
眼看着李言棠脸色渐渐变白,雨樱开始担心起来。“李将军,你要挺住,回到府中,我立即就去请大夫。”
李言棠从未如此虚弱过,就连她自己都惊诧:落水而已,她水性一向很好,怎么游了一段水就累得快虚脱了呢?她朝身边的雨樱肩上靠去。
“雨樱,我有些累,我先靠一会儿。”
返程的路是一路下坡,加上车夫催促马的鞭子挥得密集,马儿跑得更快了些,回到城中时,竟然比早上去时少了一个时辰。只是马车行得太快,原本就有些受不住的李言棠直接一头歪到雨樱身上,昏了过去。
待马车赶到薛府门前时,段都督立即催人去府里请家丁来搀扶李言棠。门口的家奴从门帘的缝隙中看到李言棠瘫坐在马车里,连忙冲进门去禀报。
不多时,“呼啦啦”奔出来七八人,为首的,正是薛将军。
薛将军几个箭步跑到门外,掀开车帘,就是一惊:李言棠何时这般虚弱过?
“她怎么了?”薛将军问。
“李将军落水了。”雨樱和段博涵异口同声地说。
“落水?”薛将军眯起眼睛,心中顿时生疑。眼前李言棠一副病重的模样,不能耽搁,薛将军也无暇再想其他,直接弯腰打横抱起李言棠,冲回了院子。
雨樱向段博涵福了福身子,并没说什么道谢的话,跟着也跑回了屋。
军医姜大夫不多时被请进了屋子。
“她到底什么怎么了?”薛将军问大夫。薛将军不相信只一次落水就能把李言棠折磨成这个样子。明明几天前还生龙活虎的,听钱伯说,早上出门时也是好好的,根本没有什么病痛的样子。
姜大夫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转头问向了雨樱。“老夫听遣人来请我的那下人说,你是和李将军一同出游,李将军怎么落的水?落水之前和之后,可有吃过什么东西?”
见军医一脸严肃,想来李言棠的病症十二分的严重,雨樱便仔仔细细地将今日出游经过讲述了一遍。
“你说那湖水有毒?”
“没错。前天我和李将军到城外探查地形时,段都督就曾提及过此事。”
“你也吃了茶点,但无碍?”
“没错。我吃了两块。李将军吃了一块。”
“那应该就是这湖水的问题了。”姜大夫皱起眉头来。
“湖水有毒?”薛将军也有些犯难。“雨樱,你可听说这湖水之度如何能解?”
雨樱摇摇头。
忽然,雨樱眼睛精光一闪,想起什么来。她立即走出去,拽来了娇儿和寻梅。
厢房屋内地方并不宽敞,人一多,就显得拥挤起来。
“雨樱,你把她们两个叫来做什么?”钱伯不解地问。
雨樱没有回答,直接开口问了刚进门的俩丫环。“你们两个可都是本地人?”
两人皆回答,称是。
“那你们可知道城南河水和镜湖中的水有毒?”
“知道的。要不是那河水有毒,几个月前,我们楚云城早就被攻下了。”
“那河水之毒,如何解?”
“这……”娇儿和寻梅都露出为难神色。
“怎么?我率六万大军前来守城,你们还要对我副将军见死不救?”薛将军有些动怒。
“不是见死不救。”寻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是那救治水毒的解药,要靠白龙神君的天赐。其实,镜湖水之前是没毒的。一年前连降暴雨数日,山洪爆发,山下的村落被毁,近百人丧命。法师说那些冤死的魂魄荡游在山间,渐渐魂魄染了地底下的鬼毒,所以山林湖水也被染了毒。之前有百姓不信邪,误喝了那水,没出三日就毙命了。后来,那河水真的就连鱼虾都不见一条了。我们平头百姓真的不敢再喝那水了。”
“等一下。你说喝了那毒水的人死了,为什么还有白龙神君赐药的说法?”薛将军追问起来。
寻梅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只轻微扬了一下头。“后来楚云城被困,法师做法,请来了白龙神君,附在法师身上的白龙神君说,镜湖因怨灵游荡,已变成了幽冥池,那里瘴气弥漫,还有恶鬼看守,不宜再让城中百姓靠近。大家深以为然,但大人能规规矩矩地远离镜湖和镜河水,但孩子毕竟贪玩,也不顾白龙神君的劝阻。有三名小童在河水中玩耍,误食了河水,第二天便通体变黄,差点命丧黄泉。”
“差点?那就是没死?他们怎么活下来的?如何解的毒?”薛将军连连逼问。
寻梅低低地说:“是白龙神君赐药。”
“什么?”薛将军不敢相信这种鬼神言论居然真的能救人?
一旁的娇儿点点头,帮着寻梅回话。“是的,是白龙神君。那日,法师当众施法,说白龙神君已料到有不懂事的孩子会误食湖水,便在白龙神殿的祭坛上准备了几颗药。只要那三名小儿的父母肯跪拜着从山脚下一叩一拜地虔诚求药,白龙神君就会让他们的父母在山顶看到那白龙神殿。后来,那三位父母果真一步一叩头地上了山,也果真在山顶突然出现的神殿中找到了圣药。那三个孩子吃下药丸,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
“你的意思,若是本将军跪着一边叩拜一边爬山,就能求来仙药,救言棠的命?”
娇儿摇摇头。
“怎么?那三位孩童不是救活了吗?”
“那三位孩童算是救活了。但那圣药并非所有人都能求来。后来,有商旅路过我们楚云城,也是半路口渴,误喝了那镜湖水,有五人都中了毒。后来,商旅中有人也是一样,磕着头到了山顶,却完全没看到有白龙神殿的影子,也就没拿到圣药。所以……”
“所以,这白龙神君如何赐药,全看心情?”薛将军一听娇儿的解释,气得头上冒出青筋来。他倒不是和娇儿生气,而是生气她口中那叫白龙神君的神仙。若是真神仙,普渡众生又何必弄出个法师作法的大动静来?若是有人存心设计,那这圣药是否有,如何拿到,就很难查到了,除非查出到底是谁在冒充白龙神君危害楚云城。
娇儿和寻梅都点点头。寻梅低低地继续说道:“法师说白龙神君是我们楚云城的守城神仙,所以,白龙神君自会护我们楚云城百姓安宁。但对外来的人,白龙神君就没那么客气了。”
如此说来,那商旅求药不得,主要原因是他们皆为外来人?这就不好了。李言棠也是外来人,她并非本地人,那若是真要向仙山的白龙神君求药,也未必能求来。想到这里,薛将军又求救似的看向军医。
“姜大夫,你可能解这毒?”
姜大夫无奈地摇摇头。“这毒并非寻常的毒,似乎是滇中有名的蛊毒。滇中有专门制毒制蛊的人,这制毒之人用何种毒草毒物来练就蛊虫,恐怕只有制蛊的人才知道。不知道用了什么毒物,就无法依据相应的解毒之法来解毒。”
姜大夫的话一说完,众人都陷入沉默。看来,李言棠身上的毒是无药可解了。
“就没有什么万能的解药?”钱伯一时想起浣沄来。他听李言棠说起过,浣沄不惧怕任何毒物。
“这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我们可能也寻不到吧。”
钱伯着急。“姜老匹夫,有就赶紧说,寻不寻得到,那是我们的事了。”
“我听闻早年紫藤谷的毒王曾有个不传世的大弟子,那大弟子医术出众,制毒也是一把好手。后来,那大弟子配出了两丸九转神丹。据说,那九转神丹是用紫云草、断魂草和凝碧石等等十几味稀世奇草凝化的。其中一枚九转神丹被那大弟子救了一个孕妇,那孕妇身中奇毒,命在旦夕,只一粒神丹,就命回还转,后来,还生下了个大胖小子。”
“那紫藤谷在哪?本将军立即派人去求药。”
姜大夫“唉”地叹了一声。“那紫藤谷后来被一把火烧了。那个酿成神丹的圣医被毒王夫妇寻了个由头给毒死了。毒王夫妇后来拿着仅剩的那枚神丹消失于江湖。几十年来,都没人再见过他们。”
“这么说来,这条解毒的路也被堵死了?”薛将军握紧的手已露出狰狞的青筋来。
“既然那白龙神殿还有可能出现,那我去磕头。”雨樱义无反顾地站起身。
“不行。你在这照顾她。我去。”薛将军面色凝重地说。
寻梅大致给薛将军指了指方向,薛将军便骑着凛风出门了。
府院里原本有李言棠操持,很是热闹。但此刻李言棠身中剧毒,卧病在床,整个院子的人都默了声。黑夜来临,更是显得薛府里死气沉沉。
雨樱听着窗外的报更声,一遍又一遍。她始终盯着府门,眼睛都很少合上。她心里有司空端秋,但此时,她最想见到的人,却是薛将军。她无比期盼薛将军带着解药走进门来。
只是天不遂人愿。夜色渐渐散去,东方天空露出薄薄的曙光,门口依然没有人,空空的门,忽然间变得像鬼门关一样,那么阴森。
一滴泪无声落下,雨樱轻轻拭去。她不舍李言棠。在她十八岁的生命中,李言棠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她原本灰暗无光的心空。若不是李言棠救了她,不知她如今会是一缕幽魂,还是被迫在别人身下承转媚笑,无心地度着无望的日子。李言棠救她出了火坑,又言传身教她做人处事的道理,给了她从未感受过的亲人温暖。若是李言棠就这么身死,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心思活到下一个日出。
床上的李言棠身体已经渐渐染上黄晕,让雨樱更加心慌。
“小雨樱啊,你去吃点东西吧,老夫陪着小言棠。”钱伯来劝雨樱。
但她不肯移开半步。
“我不饿。”
“唉……你们一个个,真是够倔的……”钱伯还在感叹间,门外传来了凛风急促的马蹄声。
雨樱立即起身追赶到门外。但她迎面而来的,只有马背上垂头失望的薛将军。
“将军……”雨樱没敢再说下去。
薛将军握紧了拳,那手背还有道刀伤,鲜血刚刚凝结,伤口骇人。
从凛风背上跳下马时,薛将军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摔倒。雨樱这才注意到薛将军的膝盖也已是血肉模糊。想必昨夜的山路上,他是一步一磕头上去的,山路崎岖多石块,这膝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磕到了石头上。
“她怎么样?”薛将军焦急地问雨樱,仿佛丝毫不在意身上的伤痛。
“还昏迷着。将军,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薛将军一边快步朝李言棠的厢房走去,一边叹着气说。“那白龙神殿就是个圈套。也不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作祟。山顶并无白龙神殿,我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个机关,打开一瞧,只是一处空的峭壁神龛,上面还摆着一个神像。神像下面的桌上,什么都没有。我开动机关时,想必声音过大,惊动了守卫的卫兵。那两个卫兵在暗中偷袭了我。好在他们功夫不佳,没得什么便宜就被我斩了。”
他终于判定这白龙神君是别人的虚诓一场,但眼前昏迷的李言棠似乎病症更加严重了,毒药无解,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