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伯将食盒放到薛将军面前的案上。
“我不饿。”薛将军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好歹喝点汤,你再这么不吃不喝的,身体可就垮了。”钱伯一再劝说。
将军抬起头,知道眼前的这位老者是关心自己,只好违心安慰他说:“那先放这吧,一会儿我会喝的,钱伯你快回去休息吧。”
钱伯看了看他,他又低头画图。钱伯只得无奈地走出门。
等在院门外的李言棠看到两人的交流,似乎并不顺畅。她走上前,轻声问道:“他心情如何?”
钱伯摇了摇头。“连食盒都没打开,就说不饿。”
李言棠想了想,说:“让我试试。还要劳烦钱伯你把花带回去,让寻梅找个花瓶插上。”
钱伯接过木槿花,郑重地拍了拍她的手。钱伯知道,薛将军这几天最大的心事,其实是李言棠,若是她能帮薛将军解开心结,估计他很快就能照常吃喝了。
站在院门外,连喘了几口长气,李言棠这才走进院,进屋。
薛将军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是她,斜了一眼,没说话。
李言棠站在门内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第一句。
终于,她鼓足勇气,低低说了句:“我听钱伯说你最近三餐不食,夜不能寐,你别太累了,你这样……”她停了片刻,才说下面的话。“我会心疼的。”
她的话一落地,薛将军的手停了下来。他的身影静止了片刻,才起身来到食盒边。他缓缓叹了口气,打开食盒,看到汤盅旁边有两朵小黄花,嘴角短暂地浮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笑容。
在他身后几步远的李言棠探头看他,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喝了汤,还吃了几大口饭,好像吃得挺香的,不像钱伯所说的茶饭不思的样子。他端起碗的手背有一道浅浅的新疤痕,看来,钱伯所言非虚,只是薛将军从不在她面前提及他的付出。
她走到刚刚薛将军坐的位置,盯着他刚描完的地图出神。原来薛将军把她留在房间里的地图都看过了,因为眼前正在重新描绘的地图上,有很多处她实地看过而又与之前地图不同的地点。
薛将军慢慢吃光食盒里的汤食,把餐具一一收好。转过身时,他看见李言棠正认真地思索地图。眼前这番景象让他回想起第一次出征时,她也曾在他身边如此出神地看地图,那时他的鼻尖碰到她的脸,她都浑然不知,而那轻轻一触,却让他心绪再也无法平静。
李言棠认真的样子最美,让他不自觉地伸手轻抚她的脸。
她感到将军手掌的温度,抿着嘴,勉强地笑了一下,又低头去看地图。
伸手拦下他的手,她顺势按住他的手指着地图上城北的一处,说:“这里!你看,这边的深渊一侧是瀑布,如今很大,过不了车马和人,这一侧却有条很细窄的小路,不过只有五六尺宽,得像凛风那种训练有素的马才能通过,若是这边悬崖上我们巧妙安排一下,用什么法子既能切断这条路又能容我们自己人通过的话,那这条小路就可以做诱敌深入后的撤退良策。”
她拿起笔,递到薛将军面前,让他接着画。
“我丹青一向不好,将军自己画吧。”
薛将军暼她一眼,从容落座,提起笔,一边画,一边说:“看来,李副将军还真不只是游山玩水去了。”
李言棠鼓起嘴,想说话,又觉得不必画蛇添足地解释,没再说话。她盖好食盒的上盖,要出门去。
“站住。”薛将军叫住她。
她听话地停下脚步。
“李副将军,以后别和段大人单独出去了。”
已经一脚踏出门槛李言棠吐出一口闷气,歪着头说:“总之你还是在吃醋,对不对?你吃醋就吃醋,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再说,我又没做逾矩之事,你吃的什么醋?你好好的,我就是言棠。生气了,我就是李副将军,是吧?那薛大将军,你这晚饭也吃完了,我也算完成钱伯的交代了。属下告辞!”
“回来!”薛将军的声音震撼传来,吓得屋门口的侍卫一个激灵。
“先退下。”他对门边的两个侍卫说。
李言棠没抬头,以为说的是她,扭头就要走,却被不知何时冲到身后的薛将军一把拽住。
她想挣脱,但力气不如薛将军,根本摆脱不了他恶狠狠的束缚。
见侍卫走远,薛将军才“哐”的一声摔上了门。
李言棠瞪着他,不知他这火气是要发到什么时候。她以为他又要大声吼她,不料,他却只无声地转身面对着她。他抓住她的双肩,步步紧逼靠近,她连连后退,被逼得退步抵到房梁柱上。
“李言棠,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薛将军的眼睛红红的,似要喷火,仿佛有无数道烈焰在燃烧。李言棠不知道该怎么驯服一头正在发火的野兽,眼睛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慌张。
看到她有些害怕,薛将军松了松手上的力道。他低声问:“你刚才说,我不吃不喝,你会心疼?”
李言棠眼睛别向一旁,已经蒙上一层水雾。她轻轻点头。
握紧她的肩,感受到她实实在在的就在自己身边,薛将军的目光从凶狠慢慢变为柔和,那死死箍住李言棠肩膀的手也放松了下来,只是搭在她肩膀。
“其实我食不知味,但也吃完了食盒里的东西,你可有奖励?”薛将军这一问,似乎不再咄咄逼人,倒像是乞求的婴孩一样,一副惨兮兮可怜相。
李言棠懵住,她也不会做什么奖励之物,也不知道该买点什么,他这是想要礼物吗?这要如何回答才好?
她怯懦地小声问:“将,将军想要什么奖励之物,可否提点一下属下?属下不知……”
还未等她说完,薛将军的脸就贴到她鼻尖前。薛将军的喘息声忽然加重,说:“亲亲我,行不行……”
李言棠没想到他会是提这样的要求,稍稍愣神过后,缓缓抬起胳膊,搂过他的脖子,轻启朱唇,吻上去。
当柔软的红唇触碰到自己嘴边,薛将军再也忍不住,闭上眼睛,回吻过去。这一吻,激烈异常,似乎要把这几天的不甘和思念都讨回来般。
就在前一刻,他心里还很酸,酸到发疼,可此时,他又感觉到浓浓的甜蜜袭来,让他沉浸在满腔欢喜里。她终究是自己的,没有跑掉,也没有消失。唇齿间,是她的芬芳,这是再艳丽的花都代替不了的美好。此刻,他什么都不想要,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只想紧紧抱住她,深深吻着她。
李言棠靠在柱子上,被他吻得不知所以,头晕目眩。
忽然间,他无意中碰到她颈间荡着的那枚莹润玉佩。
他愣神了片刻,用手指抚摸起定情润玉。
“你贴身戴着?”
“嗯。免得又闹出送错玉的尴尬事来,所以就直接带着。”
他轻轻拾起玉佩,柔柔吻一下。玉佩已经被她暖得有了温度。
“答应我,以后一直戴着它吧。”他又吻上了她的唇。
“嗯,好——”在他的唇齿围攻间,她只能用含糊的声音回答。
就在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亲吻时,外面下人急慌慌地跑来,隔着门大喊。“李将军在吗?烈风出血了!”
“什么?”李言棠想起今天烈风的状态就很不对劲,担心地立刻站直了身子。
犹豫了一会儿,她推开将军,整理好衣装,开门随下人跑到马厩去了。
等李言棠赶到马厩时,兽医罗大夫已经提前被请来了。
“李将军,请放心。您的坐骑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静养几天就好了。但它已怀孕,请将军最近还是不要再骑它走太远的路了。”
“什么?烈风怀孕了?”李言棠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爱马。难怪烈风总是蔫蔫的,跑起来也不如往常那样风驰电掣,只是悠闲地散步一样溜达。原来,它知道自己是有孕在身。作为主人,却不知,真是太大意了。
不过,知道烈风无碍,李言棠也算是放下心来。见月升半空,是时候该休息了。
“放心吧,有马倌和罗兽医在,烈风一定会没事的。再过几个月,你就有一匹新的小良马驹了。”跟随而来的薛将军安慰她。
“你怎么敢断定会是良马啊?我都不知道烈风怀的小马是谁的种。”李言棠有点不高兴。
“这还用问吗?”
薛将军笑着一扬头。李言棠循着他的目光,看到凛风在不远处趾高气昂地立着。
“哦,原来如此。”李言棠恍然大悟。
“没想到啊,这凛风居然比我都强,早就抱得美人归了……”薛将军低低地自言自语。
“将军说什么?”李言棠没有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来,我送你回去。”
薛将军牵着李言棠的手,送她回薛府小院,自己则是一头钻到书房中。
候在院门口的寻梅帮归来的李言棠梳洗。原本一向是雨樱贴身服侍李言棠的,但在之前回来时,李言棠就发现雨樱因为月事肚子疼得厉害,就让寻梅替换了她。
洗去了尘土花粉的李言棠坐在床上发呆。回想刚才营中议事大堂中那一幕,不自觉地就红了脸。
回眸时,她瞧见桌上已摆着盛放的木槿花。
“寻梅,你进来一下。”
候在外室的寻梅立即走进来。
“把这花扔掉。”
“啊?”寻梅一脸为难。“刚才钱伯说,是李将军您要把花插好的啊?扔掉多可惜。”
“叫你扔,你扔掉便是。扔完,早点睡吧。”李言棠没有解释,直接命令。
寻梅照做,出门走到西侧的壕沟边,扔掉了手中的花束。
粉红的花束,虽然不会言语,但在月光下娇艳地骇人。
几个月前,同样是这样皎洁的月夜,主人拿着木槿花,对她谆谆教导,细细嘱托。
“你潜入将军府做内应,先要得到将军的信任,不可露出马脚。待见到木槿花,方可行动。”
如今,木槿花出现,随后很快主人会吩咐她做具体的事。
寻梅握紧了一朵木槿花,知道自己要随时准备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