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薛将军又来到李言棠的厢房门前。
“将军,李将军已经出门了。”娇儿对敲门的薛将军说。
“哦?又出门了?你可知道她去哪里了?”
“李将军没说,一早吃了早点就急匆匆走了。”
听罢,薛将军郁闷地点了点头,转身出角门,往军营赶去。
待他来到军营的议事大堂时,看到李言棠正在伏案勾画地图。他走到近处,看到她把他之前画的地图模糊之处勾勒地更加清晰。或许,她利用这些时日已经把周边和城中地形地貌都熟悉了个遍。
“我的李将军回来了。”薛将军轻轻感叹一句。
“我一直都在呢,好吧?”李言棠白他一眼。
薛将军抬起胳膊,用衣袖为她擦去额间的汗珠。他用她画好的地图将沙盘上的各个关卡重新盘算,避免疏漏。
“楚云城中多竹楼,若是敌人用火攻,很容易就能攻城略地。我在想,我们可不可以在城墙下边里侧引来护城河,再在重要竹楼的各边角设存水屏障,就是用长竹的半筒装满水,然后分层叠放到竹楼那么高。一下雨的话,就可以把那竹筒屏障装满水,即便不下雨,也可以用人倒水的方式保护竹楼。”
“你说得有道理,但搭建构造这种事势必会劳民伤财,不知道百姓肯不肯愿意接受你的好意。”
李言棠陷入沉思,眼睛忽然间一亮,随之又黯淡下去。
“你想到什么了?怎么不说。”
“算了,不说了。我说了你又该生气了。”
“我猜猜。你是想让段都督帮忙说服百姓?”
“是。他在城中百姓中的威望很高。”
“那我这就找他说这件事。”
“啊?我提到他,你不生气吗?”李言棠仔细辨认着他的神色,似乎全然无愤懑。
“我是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游玩,但公事,本将军还是有这个气度的,他能办到,就让他办。”
看着薛将军的背影,李言棠露出钦佩的笑容。还真是她看上的未来夫婿,果真有气魄,也有度量。
不多时,薛将军回到议事堂,同时又叫来得力的几员参将和副尉。他安排好了修筑竹楼的防火屏障任务,又询问了近日来军中的诸多事项。
李言棠始终坐在角落的书架下边,除了薛将军,没有人知道她也在这屋子里。
交代完差事,薛将军回头抬声问了一句:“言棠,你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他的话一落地,副尉和参将们都齐齐瞠目结舌。李副将军还藏在这屋里?怎么刚才没看到?
“有的。”李言棠站起身,拿起一张图。“这里竹子多,可用竹箭。我们的箭矢太粗太重,不适合用在竹箭上。将军需要派人和军工司的人多加监督才行。另外,我们不知南蛮人的行军特点,最好把我军分成几支可灵活调派的小部队,分别训练,两翼主要用弓弩和弓箭手,前锋用两支,一支应敌,一支策应,后边的主力也要相机行事应战,不可硬拼。我查了这里的地方志,南蛮攻城,多用小支队伍奇袭,我们也要做好防守。”
几个副尉听得入神,连连称赞。达到楚云城后,他们之前没有发现李言棠参与到军中事务,还以为这个李副将军只是薛将军安排的闲置,为了把心上人拴在自己身边的小伎俩而已,没曾想,这个李副将军还真是一针见血,对防卫和攻守都有独到见解。
参将们看到沙盘上多了好几个地方,地形被雕琢地十分精细。
“将军,这几处是有什么用意吗?”
薛将军含笑不语,扭头看向李言棠。“你来解释一下吧。”
“好。”李言棠走上前。“我前几日在城中和城外详细探查了这里的地势和地形。这里,地势开阔,若是敌人叫阵来打,我们可以到这里应敌。我军人数上占优势,这里远离百姓和庄稼,很适合战斗。但打仗这种事,很难划定在哪里打,这里是我们最佳的战斗地方,但却不一定是最终打仗的所在。南城门外的河流是从镜湖来的,河水有毒,南蛮敌人吃过大亏,估计不大会再从南门进攻。东城门出城防要格外注意,因为这里城外是茂密的树林和竹林,容易藏匿敌人。西城门外后侧是高山,若是敌人进犯,高山上可留我军后备战士。城中百姓多集中在西南和西北,若是敌人来犯,西城门和北城门可留角门放百姓逃生。所以,西南城墙这里,我们必须守住。若是敌人长驱直入,这里,悬崖处,是我们最后的立足点,可以诱使敌人到这里,山峰相望处设埋伏,这边是悬崖,敌人被围困在这里,就如被困瓮中,我们可直接歼灭。”
一大串的战事演练说辞后,参将们都对李言棠刮目相看。“李将军考虑得真是周全。”
“先按照李副将军的意见把竹箭和竹楼的防火屏障做好,攻守准备也多留意李将军所言的。”薛将军下了命令。
众人散去,李言棠一人站在沙盘边上沉思。
薛将军背着手站到她身边。“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隐约有点担心。这南蛮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动静,有点诡异。这么久按兵不动,你说是他们暗中谋划了更厉害的战术招募更精壮的士兵,还是被河水中毒一事吓怕了?”
“我们行兵打仗,一般要按照最糟糕的情况去设想。所以,我怕敌人不来则已,一来,恐怕就是死战。”
李言棠在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话由薛将军说出口,她还是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握紧的手背忽然被覆上一层温热。她低头一看,是薛将军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有我在呢。我们不会输。”
他的底气十足。带兵应敌近十五年,虽然偶然受伤过几次,但他每次最终都能获得胜利。对于敌人而言,“冷面阎王”的残酷让人闻风丧胆。
“嗯,我不是怕。”李言棠抬起头对他说:“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会受伤……”她低低地说。
薛将军的嘴角扬起,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我会小心的。”
“禀告将军,门外有段都督的信使求见。”下人在门外高喊。
薛将军命人放进来信使,来人只是来送一张请帖的,邀请薛将军和李将军于两日后的八月十五那天共赴赏月宴。
两人都点头,这盛邀不得不去。
转眼间,月圆之夜就到了。
薛将军穿了一身玄色暗金纹的便衣长袍,李言棠也穿上了雨樱为她缝制的月青色白衣。一黑一白,一个威武英俊,一个清秀可人,一黑一白,并肩前行,纷纷引来路人的侧目。
伴随着昆滇特有的丝竹声,两人登上赏月台。主客皆在,满堂百官和乡绅雅士,见到两位将军,皆起身迎接。
“大家请坐。我们也是来赴宴赏月的,不要拘束。”薛将军和李言棠看到上座上留有两个空位,向众人寒暄后,走到最上头。
“值此中秋团圆,能和薛将军与李将军共同赏月畅饮,段某三生有幸。”段博涵伸出一手,格外地注重礼数。“请将军上座。”
薛将军并没有客气,落座在段都督的左手边,李言棠则坐到薛将军的左下座位。虽然李言棠很少在薛将军面前遵守尊卑有序的那套老规矩,但今日众多官员和文人雅士都在,主角是他,她便识趣地坐到他下峰位置。
宴席开始,十二位舞女翩翩而来,献上柔媚的舞蹈。席间,推杯换盏,笑语连连,只有李言棠一人面前的酒杯从未少过一滴。不论是谁来敬酒,她都只笑笑,端起一杯茶来喝。
不知是云之南的地域特色还是舞姬有意为之,这些舞女都穿着清凉,扭腰扬臂间,尽是风情,勾得在座的好几个官员都差点站起身来。
李言棠皱起眉头,侧头看了看薛将军。他扭过头正和段都督说话,似乎并不在意那些舞姬的献媚。
葫芦丝的曲调终了,站在中央的舞姬走上前,为薛将军和段都督各自斟了一杯酒。薛将军这才发现这跳舞的姑娘是如此妖娆,目光在那舞姬身前定住了片刻。
“哎呀!对不起!月清看将军神武英俊,一时走神,倒洒了酒,还望将军莫怪。”那舞姬声音也如天籁,徐徐传来。
李言棠在心里抛过去双白眼,但实际上,面上还如那镜湖水,看不到一丝波澜。
薛将军只微微皱眉,扬了扬手。“没事。”
“将军,月清可否在你身边为您布菜?”
“可以,不过,你等一下。”薛将军说完,朝李言棠一招手。“你上来。”
看到薛将军朝自己招手,李言棠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低头喝了口茶,再抬头看到薛将军仍然殷切地看着她,只好挪了挪身子,站起,来到他的桌旁。
“这丫头一根筋,她吃饭总是挑一种吃,比我更需要你的帮忙。你帮我给她多夹点不同的菜色吧。”
薛将军的话一说完,那月清姑娘露出一丝气馁的神色,但一转眼,她就眼波流转地半跪到薛将军和李言棠中间,为两人各自夹菜。
这赏月台四周是竹藤编的围栏,颇有风雅之味。台上宾客相谈甚欢,丝竹入耳,歌舞连连,佳肴美酿,连天上皎皎明月见到此番热闹,都会觉得自己太过寡淡,不免嫉妒上三分。
宴饮酣畅过后,众人都微微醉熏,看着月亮,遥望竹林,拉着舞姬的柔嫩小手,纷纷吟诗作对,不枉费这良宵美酒与佳人。
一向酒量不浅的薛将军连喝了十几杯敬来的酒,也不觉有丝毫醉意。他掏出丝帕,为身旁的李言棠擦了擦嘴,然后才擦自己的嘴。
起身时,薛将军身形一晃,歪倒在地。
“薛将军!”段都督大喊。“你是喝多了吗?来人呐,送薛将军回府!”
“慢着。”李言棠却阻止了赶过来的下人。她伸手从他腰间够出竹哨,长吹三声,然后把薛将军扶到椅子上。
“李将军,薛将军喝醉了,送回府睡一觉,也许明天就好了。”
段博涵弯着腰恭敬地说。
“什么睡觉?他这是中毒了?你看他有喝醉的醉态吗?快来人,找大夫来!”
不多时,下人慌张地带着两位楚云城中的大夫来到宴席上。两人分别给薛将军把过脉,诊察了一番,都说是中了毒。
“怎么会?”段博涵眼底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