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棠发现浣沄来到这里以后,薛将军再也不来和她吵架了,她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以往的憋闷,一扫而光!不过她发现,薛将军只是一直远远地观望浣沄,很少走到近前。
“将军怕是喜欢你哦!”李言棠打趣浣沄。
浣沄并没怎么高兴,她与将军说话总共不到五句,而且,来这里之前,她也并不认识他,不知将军为何会救她,更不敢相信将军会喜欢自己。
“我不觉得将军喜欢我。只是,我一直没猜透将军为何会救我离开军妓营。”
李言棠才没心情去猜薛阎王有什么理由。“管他为什么呢,许是老天让的,这是老天赐给我的礼物!备受折磨后的礼物!”
“折磨?你受了什么折磨吗?”浣沄的关切那么温暖。
李言棠就将出征以来自己的遭遇一件一件讲给浣沄听,当然,多了一点她夸张的语气。听得浣沄心惊胆战,因为将军搭救刚刚萌生的一点朦胧爱慕之心,顷刻消散。每每见到薛将军,浣沄都有点胆怯。
“咦?你这左手腕怎么有这么大一颗红痣呢?”
浣沄笑笑,翻过手背来,撩起袖口,让李言棠能看仔细。那颗小手指指甲大小的朱砂痣红如鲜血,特别醒目,也特别漂亮。
“这是画上去的装饰吗?”
“不是的。是我从小就有。这颗痣特别神奇,仿佛是我的护身符。”
“护身符?怎么说?”
浣沄轻抚朱砂痣,缓缓回忆。去年在凌霄关的塞外,有只毒蜘蛛咬她,她当时头很沉,后来感觉疼,却浑身动弹不得,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被扼喉般无法呼吸时,自手腕这颗朱砂痣开始,有一股清凉之流流遍她全身,随之身体也轻快了不少。不到一个时辰,她就恢复如初。而与她住在一起的另一女孩则没那么幸运,中了毒后,身体青紫而亡。
“所以啊!”李言棠惊呼。
“所以什么?”
“你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仙女啊!”李言棠痴痴地笑。
她傻傻的恭维说得浣沄不好意思,红着脸摇头。
这天下午,将军帐外传来爽朗笑声。
“薛兄,好久不见啊!”
薛将军抬头,看见是许久未见的好友,司空端秋。
“司空?是你啊!你怎么来了?”薛将军毫不掩饰喜悦之情。
“你忘了我可是长城巡防官啊,这不,正好巡视到燕赤关了,听说你在这,我就来看看你。”
两人没什么寒暄,相互打趣起来。
“你看起来还是那么魁梧冷酷啊。”
“你这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赶紧多练练武,免得回京了老爷子又要埋怨你。”
“哎,你可不知道,现今女子都喜欢我这般白面书生的模样,你那五大三粗的武夫,现在不时兴了!”司空端起水果盘来,毫无形象地咬桃吃。
两人说笑间,薛将军忽然警觉地起身到帐外。
“怎么了?”
“你没听见马蹄声吗?”
“好像是有。不过你们军营不是有战马吗?有马蹄声也不奇怪。”
“不对,李言棠从不会让马群跑这么快,那她赶马根本来不及。是有事!”
朝着马蹄声的方向,薛将军快步奔出营地。他远远看见李言棠和浣沄各自骑着一匹马向营地奔来。她们身后是跟着回来的马群,都是飞驰电掣,卷起两丈高的尘土。
身后的司空将军也跟上来,看到战马上竟是一位少女,衣袂翩翩,英姿飒爽,仿若九天玄女从天而降。另一匹马上是一位清秀的少年,同样急着策马前行。他再仔细一看,那少年的马上还驮着一个兵卒,似乎受了伤。
李言棠的马最先到,她将受伤的哨兵扶下马。
那本应该在前沿巡查的哨兵虚弱地禀告:“将军,有敌人来!大约两百人,都是胡人骑兵,与我同行的兄弟都被他们杀……杀害……”
李言棠扶住昏厥的兵卒,焦急地拍打他的脸。
“司空,你去擂战鼓,把将士集合到河边等我号令。李言棠,你把他送到军医那里,然后你和浣沄到伙房帐里,不准出来,保护好浣沄。战马的头马在哪里?给我牵来。”薛将军有条不紊地做指示。
“但是我想上阵杀敌!”李言棠目光坚毅。
薛将军迟疑片刻,断然否决。“不可。这是军令,快去!”
李言棠只好和浣沄将受伤的士卒搀走。两人来到军医帐前,姜大夫迅速为哨兵拔掉箭,止血。李言棠慌乱地帮忙,耳朵还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战鼓响起,帐外将士们迅速跑到外面。再后来,马匹的奔跑声,将士的行进步伐声,一一传进她耳边。没过多久,厮杀声响起,她掀开帐帘,却苦于前面的军帐遮挡,看不到战场御敌的场面。她急的团团转,也没办法,浣沄不会武功,若是敌人来袭,确实需要有人保护她。可李言棠是真的想上阵杀敌,她当初向公主坦明心迹说自己想去军营,杀敌报国,那并不是为了讨公主欢心,而是她的真实想法。李言棠总觉得,自己虽为女儿,但报国之情,不论男女,胸怀天下,是夫子教她的处事第一准则,她从未忘却。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厮杀声越来越远,李言棠知道,这是敌人在败退。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薛军的将士意气风发地回到营地。
“许久没打仗了,真是过瘾!”其中一个士兵一边擦汗,一边说。
李言棠看着众人都大汗淋漓地回来,偶有几个人受了伤,来到军医帐前。她连忙帮着大夫为这几人包扎。
入夜,伙夫长特意为众将士多备了几道菜和几坛子烈酒,大家吃饭喝酒,非常热闹。
李言棠却觉得这热闹和自己无关,静静地回到马圈去喂马。她清点了马匹数量,看到几匹马受了伤,打来清水,用刷子蘸水为伤马清洗伤口。
“你不总是吃不上饭吗?今天大家开心,又喝酒又吃肉的,估计能吃很久,你怎么偏跑这里来伺候马了?”
薛将军不知何时站到李言棠身后。
“他们庆祝大战获胜,我又没什么功劳,去凑什么热闹啊。再说,不是将军你说的,我是马倌,战马在哪我就得在哪里的吗?”李言棠头也没回,一边擦洗,一边说话。
薛将军站在原地一直看她干活。
李言棠收拾完最后一盆水时,才发现薛将军还站在那里。
“将军,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你说,你想上阵杀敌?”薛将军捻了捻手指,装作漫不经心。
“没错啊,我都到军营了,就是想杀敌的,这有什么问题吗?”李言棠一脸严肃。
薛将军见惯了士卒们或迫于生计,或因兵役来到军营,怀着报国热情来到军营的人,着实不多,李言棠的想法令他刮目相看。
“今日之战,你搭救哨兵及时回来报信,已立一功,想要什么奖赏?”薛将军郑重地问她。
“这算什么功?连一个敌人都没杀,我有什么脸面讨要奖赏?”李言棠似乎很不满。
“说你有功,你还不高兴?”
“我应该高兴吗?你不让我上阵杀敌,非要我躲起来,这算什么功劳?我不要!”李言棠说完,赌气地扔下刷子走了。
留薛将军疑惑地站在原地。这丫头脾气还是那么倔!有点意思。看来,以前是看低她了!
这天,司空见李言棠正教浣沄练剑,凑上前去。
“见过司空将军。”李言棠和浣沄都行拱手礼。
“哎,不必拘礼。你们这等女仙给我行礼,我都快折煞死了。以后别行礼了啊。”司空性格开朗,这几日相处下来,本就对两女子,尤其是浣沄,一见如故,所以,就当她们两个是久不见面的故交了。
“听说你是薛兄的徒弟?来,跟我过两招。”司空拿起剑来。
李言棠听到对战,毫不退怯,挥剑便上。两人打斗许久,最开始司空还能和李言棠打个平手,时间一长,司空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对李言棠凌厉的剑法有些招架不住。
“停,停,我累了,歇一会儿。”司空得空抽身,跳出两丈外。
“啊?为什么停啊?还没分出胜负呢。”李言棠有些惋惜。
远远观望的薛将军心想:李言棠啊,你有时候是真憨,那分明是司空要挽住最后的颜面,才及时打住的,你竟一点都没看透。
柳絮飘扬,傍晚的余晖洒在三人身上,在他们周身笼上一层金色暖光。
“好饿,不知道今晚会吃什么。”李言棠揉着肚子。浣沄笑着用袖子给她擦去脸上的汗水。
“你怎么只给她擦,不给我擦啊?我也出汗了。”司空指着脸对浣沄说。
浣沄拧着衣袖,有些为难。司空走近几步,将脸凑到浣沄面前。浣沄只好也用衣袖轻轻擦拭。司空奸计得逞,一脸开心。
“司空将军,你这是趁机揩浣沄的油啊,可不行!”李言棠一把将浣沄护在身后。
“我就是劳烦浣沄姑娘帮我擦一下汗,哪有欺负她。你看你……”司空转念一想,这李言棠肚子饿,估计美食能堵住她的嘴。“我恰好今天下午从城中带回来两只烤鸡,刚才辛苦了浣沄姑娘,我拿这两只烤鸡答谢你们二位可好?”
此言一出,李言棠两眼放光。“真的?有烤鸡?在哪儿?”
“在我帐中,一会儿拿给你。”司空笑呵呵地哄着她。
大地余热未消,浣沄也觉得有些热,一边和李言棠说笑,一边将头发都挽起。
不远处的薛将军发现浣沄脖子后面有个醒目的刺青“妓”字,顿时感觉不对劲。那夜,出水美人甩起头发时,露出的明明是很光洁的后脖颈!
另一边,练剑热了的李言棠也将头发都盘起来,她脖子后面光滑洁白,空无一物,让薛将军一下子愣住。原来,梦境般美人一直就在自己身边,只是自己没有发现。
司空瞧见浣沄后脖子上有字,问是什么,浣沄尴尬地连忙用手去挡。李言棠从胸前抽出一方丝帕绑在浣沄的脑后,丝帕边角下垂,刚好挡住刺青的字。
“谢谢你,言棠。”
“谢什么,这丝帕原本就是你的呀。我这是物归原主。”李言棠不以为意地说。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薛将军看在眼里。他嘴角浮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晚饭时,李言棠惦记司空将军所说的烤鸡,只吃了几口饭就回马圈干活了。
“你怎么吃这么少,不会饿吗?”薛将军少有的来关心她吃饭问题。
“谢将军关心,不饿。”想着一会儿有烤鸡吃,李言棠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你在笑什么?”薛将军问她。
“我……”李言棠心里琢磨:总不能告诉将军她是在等司空将军请她吃烤鸡啊,于是她指着天上新升的月亮说:“我是看这月色甚美,所以开心。对,我是看月亮开心。”
薛将军见她说谎都说的这般拙劣,像极了小时候自己偷吃了家里上供的糕点然后谎称是老鼠吃的,天真无邪。他转身走开,总得给司空机会,才能让她吃上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