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江南
雪翩然披着村民替他剥好的一整张豹子皮,及干草制成的草篮,里面装着草药、豹骨、……以及好心村民替他挖的药,就一路跌跌撞撞,沿着山路返回了王府,村民说雪翩然打死的老猎豹满身是宝皮骨皆是宝贝,皆能够入药。其中有一能治愈雪翩跹的终年腹泻之症。至于是什么,雪翩然已然忘记了,山路湿滑他一路跌跌滑滑,回到王府的时候,管家还以为雪翩然遭人打劫,嚷嚷着让人报官,一边又安排着雪翩然梳洗。那豹子皮被雪翩跹抢去了,说是作为几日后的生辰礼物,
至于豹子骨,萧寒以报酬的名义要了几根走,专门挑了几根大的,她是行家一挑一个准,雪翩然向萧寒借了每样东西,都没有白借的,不过说来也是二人非亲非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雪然然尚可以理解,服侍雪翩然洗浴的侍女由原先的差儿换成了亦儿,其实侍女换做是谁,于雪翩然来说无关紧要,只是个下人罢了。听说雪翩然“遭劫”回来的,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卫板,赶紧奔到浴池向雪翩然请罪。
雪翩然支开了那个新来的侍女亦儿,褪去衣衫,鲜血染织的衣衫湿哒哒的,浸透了整个后背。衣裳损毁的一处几乎是从血肉中剥离的,背后有俩处深浅不一的刀伤,从刀口看来大约是场三公分的小匝刀,另一处是不到一公分又窄又小的刺伤,是剑伤。剑伤处的血液已然凝止住了,而那刀砍的伤口却是触目惊心。雪翩然摇了摇头,静默下来。指着后庭旋转管道:老规矩。
卫板即刻领会取出了上好的棒创药。往雪翩然伤患处,一点一点地撒,那冰凉的药粉撒在伤面,如同伤口洒盐一般先得灸烂伤口,承受巨大的痛苦,紧接着再一点一点地愈合,因为求恢复的速率,所以期间受的痛苦比平日里要大地多。不过多年来,雪翩然已经习惯了。起先的抿嘴撕咬苦痛,改为了淡笑而处之。
“把地上那一摊血衣给我烧了。”雪翩然指着地上那一摊血衣,冷淡地说道,卫板处理好了血衣,又挪开了焚炉,前些日子御赐的焚息香派上了用场,镇痛安神的效果会比往昔的更佳。且净化空气的强度也会更明显。敏锐的雪翩然搭话道:是新来的焚息香吗?卫板回复道:是的,
“公子,夫人命我前来……”新来的丫头亦儿不知情地闯了进来,雪翩然下意识地转过身子,怒视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未经过他同意就无辜闯入的小丫头,犀利的眼神似乎就像是一把磨砺好的尖刀,磨刀嚯嚯向猪羊。正好看到了卫板替雪翩然宽衣的一幕,脸一霎红。亦儿恰好规避了朝她刷去锋利的尖刀,“给我滚出去,快滚……”雪翩然怒斥,亦儿初出茅庐,没有见过大世面瞬间就被吓哭了,霎那间梨花带雨的,落下了几粒珍珠泪。瑟瑟发抖驻扎在原地,总是以一副铁石心肠自居的卫板,一时间动容,
他的父亲,好喝酒好赌博好打人的父亲,年幼的时候,他和母亲家姐家兄,都未能免于他手下的棍棒,他的声音如同罗刹一般犀利。蛮横无理,泼皮无赖简直不足以形容他,他比那长安蕖道下水渣还要臭还要烂。就是一条烂水沟里的臭虫,作为父亲他毫无担当,只知道整天喝酒,一喝酒就知道拿妻儿老小出气,没有屁大的本事,却有吹破天的本事。吹牛吹了一辈子,连一根牛毛都吹不出来,后来他死了,全家老小再也没有到他的坟头去上过一柱香,烧过一张纸,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
他的铁石心肠,冷若冰霜也是从那时练就的,卫板恨他,恨他恨的牙根痒痒。他的声音稍微大些,他就会被吓哭,他厌恶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父亲死了,噩梦终于结束了。一副副似曾相识的画面涌现在卫板脑海里,翻腾来翻腾去。
那个姑娘应该也是个苦命人罢,要不谁家会把女儿送到别人家里做下人,都是爹生父母养的,花一般的年纪,不过看她洞察人心能力之弱,想必内心深处必然是个天真无暇的姑娘,将天真无暇保护如此完整的,应该是一个幸福和睦的原生家庭。只是因为贫穷的原因而已,花朵一样美好的人。
“公子,小姑娘不懂事,鲁莽莽撞也是正常的。”卫板替那莽撞的姑娘说话,姑娘心情一悸动,抬头望着卫板,满富感激之情。娩依杨柳下,风盛颜如玉。好感建立于义愤填膺、打抱不平之上。她从他魁梧的背影看到了侠,幼时父母怜爱总是会买一些小人画,粗糙的画墨模糊的只能看见字,而侠之形象却只能封存于蕖迩天马行空的想象之中。她是初次来到这个宅院,越过高墙内里的风景她一无所知,每个府邸都拥有属于她自己的传说,她带着憧憬懵懂的心思。
懵懵懂懂地闯入了王府,无心过失却换来心头一暖,她并不认识他,他却能够慷慨相助,她很感激很感激,日后日子漫漫长。兴许以后的斥骂会更多,她眼睑内含的眼泪委屈会增多,但是今日今时她蕖迩会永记在心。她心中模糊的侠之形象已然有了模板,卫板不知情地回顾了她一眼,男才女貌,双眼霎时间迸发出了无形的火花,气氛变得极其微妙,就连夹杂在其中的雪翩然都能够感到。雪翩然回瞥了卫板一眼,火烧火燎,在雪翩然睽睽之下,脸颊一路延伸烧到了后耳根。丝毫无半分克制的意思,就如同烈火遇酒焚烧。他的沉稳淡定早就垮了一地。她有心无心,雪翩然已然洞悉清楚了,无需卫板多言。咳咳咳,
雪翩然提示了一番,卫板总算收敛恢复了本色。只是脸颊的微热依旧未消。若是蕖迩再不从这间房内消失,恐怕卫板脸热不会有下降的趋势。“行了,下不为例。”雪翩然原谅了蕖迩的举止言行,往后一转身。看着卫板一脸满意。“谢公子谢公子。”口中堂正谢雪翩然,神色却聚焦在卫板身上。朝着卫板暗使了一个铭记于心的眼神。堂而皇之的“调情”蕖迩随后娓娓退下。扑面而来的是春天的气息伴随着凉凉爽爽的秋风,在这个原本凄清的季节开出了一朵秋花,雪翩然淡淡的咳了一声。
言归正传。
“我同一群村夫在山间的山洞过了一宿,次日雨停了便满载而归下山,山路泥泞。我沿着泥泞是不是能玩一把出溜的山路,往下走,也不知道是谁,从天而降一把抢过了,我手中的挖药铁器。那个人蒙着纱巾,她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我闻到了一种香味,是混杂着体香的一种女人香,那种香味很特别,每一丝略过我鼻息,可是我几乎难以嗅辨出。我没能让她得逞,因为山路泥滑,又加之负重太多的缘故,我无法大展拳脚与她一博,吃了好大的一个闷亏。”雪翩然不禁蹙了蹙怒眉。微怒百发,眼神已然能将人伤个千疮百孔了。
雪翩然气态明显不稳,言语忿忿,如果他不为外界因素所约束的话,必然不会挨这么重的伤。这意味着他输了,输给了一个女人,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他后悔没能在那个女人身上留一刀,气愤之下气血淤结,略微复原的伤口内部隐隐作痛。最好的解药不是复原,而是要找到那个欺负他的女人。他从来都不是个大度的人,大度的男人。睚眦必报也是他的座右铭,要不是如此,他的亲妹子也不会跟他自己暗里较劲多年,所以事出必然有因。
但是他记住了她的眼神,同样冷漠似剑,同样能够诛心,
雪翩然描述她的眼神的时候,有关她身形、动作、眼神、所有能从脑海里翻出的一幕,都罗列在他的视野跟前。柳条般的身形瘦不拉几,……他的形容几乎都是带有私心的贬低,托着腮帮子,
秋高气爽秋风凉,明日卫板便要同雪翩然下江南,身为雪翩然的贴身小跟班及仆人,是他应尽的义务。但是同时并合双重身份,可是他又是个没有贴心丫头整理行囊的小仆人,身为一个粗手粗脚的男人,他并没有女人天生整理行囊善于归纳的本领,只能胡乱将自己所有脑容量里能想到的东西,都胡乱塞进一个行囊包袱中。于是袜子、衣裳、鞋子、不以分类的分杂在一块,
方正整理的似风景如画也好,还是一片遭乱也好,都是能穿的。
“咚咚咚”夜黑风高,外头又冷谁会同他一样,半夜不睡呢?转念一想,或许是雪翩然良心发现,看他房间亮着灯烛,所以特意安排下人做了夜宵,是虾饺、一整屉包子……又或者是几个馒头,礼轻情意重。他半带期许半带失落,
当门一开,迎接他的既不是虾饺也不是热腾腾的一屉包子,连半个馒头都没有,而是一位香暖的姑娘。卫板堵在门口阻碍了姑娘欲冲进房间的冲动,克制克制克制,哈哈哈容易想歪了。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正经人,夜黑风高容易让人家误会啊!不管姑娘出于什么目的,卫板都不能让他进这个门,否则让夜里头起夜的管事瞧见了,必然会闹的满城风雨,届时,他便是天天在黄河里洗澡都洗不清。
“姑娘有何贵干呢?如果没有事就回去吧!夜已然凝重,多霜露容易生病。”卫板劝蕖迩回去,以免落的他人口实。两个单身男女总得把握好分寸才是,那姑娘攥了攥手心,抿了抿嘴,也是鼓足了勇气冲破了束缚。“我本意是想送一送你的,白天不方便,所以我才选在夜半三更的。我……”她的嘴唇都抿紫了,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声音细细绵绵生怕会惊动睡意深沉的人、树上的鸟。想来倒是卫板自恋自作多情了了了。卫板心头一暖前所未有的一暖。他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任何人关心他,就算是自己的母亲也好,蕖迩非亲非故的关忧,在短暂的一霎那,令卫板又是心头一阵酸蔓延至鼻翼。延展开来,如获恩典,凝聚了泪雾朦罩在瞳孔。像薄薄的雾沙般,
“谢谢,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关心我。”此言就算外人初闻,也是一阵心酸。更别说卫板了,所以心情无比地沉重。没有爱灌溉的孩子是如何成长的,生长在家庭暴力下,时常与拳头、斥骂、黑暗、哭泣、怯懦、无助”蕖迩怕是永生永世都难以体会。萦绕在她身边的只是美好、欢声笑语、天真烂漫、及满满的爱意。以及用满分爱意,甚至溢出框架的眼神凝视着跟前站的高大汉,
“只要我活着,那么就有人惦记着你。”蕖迩鹿羚一般天真无暇的眼睛,垂盯着卫板。她眼里充满了热情,二人眼神交流,卫板就像绽放漫天星般,眼中闪烁着星星。心中似火烈烧,“我……”一个高大汉竟然哽咽住,我我我我,语言组织能力全然失灵了。完蛋了,他应该回些什么以作回馈呢!眼神下意识地逃避就是,转头就像个害臊的姑娘回了房间,哐当一声,把人家姑娘留在了外边。他想把门敞开,又害羞着。
次日雪翩然便要远下江南,江南的一件人命案子涉及颇广。雪翩然得圣谕,出发之前,雪翩然特向母亲请辞,才从母亲房内出来,就遇上了火急火燎的雪翩跹,也不知道雪翩跹是由哪里赶来的,跟后头追了一只狗似的,一边拼命地往前跑,一边又不时得往后回头,一头就栽进了雪翩然的怀里,雪翩跹的气力猛,霎时间雪翩然就被撞出去,哎呦那个心口疼,心头疼。哎呦我去,哎呦我去,雪翩跹自然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也反作用往后一栽。两败俱伤,只是她脖子疼,崴了脖子而已。
一个扶着腰嘴里骂着哎呦我去,一个靠着柱子挽着脖子骂着哎呦哎呦哎呦的疼。雪翩跹扶着柱子起身,指着雪翩然,你走路能不能好好看着路啊!撞死我了,哎呦我天,哎呦我去,雪翩然本来不愿意计较的,毕竟是亲妹子,又要出门了,怎奈雪翩跹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逼的雪翩然在濒临出门之际,也要与雪翩跹大吵一架。兄妹两吵闹的不可开交,惊动了浅显夫人,
“我的天呐,冤家冤家真是冤家路窄,我生你们两个货出来,是来折腾我的吗?”浅显夫人指骂二人不懂事,一个不懂事两个不懂事,真是要气死我吗?我进棺材,你们就都好了吧!雪翩跹抿了抿嘴。疼惜女儿的浅显夫人终将心疼,矛头指向雪翩然,
“你呀这趟下江南最好能带一个夫人回来,好好约束你。你真该有人管一管你了,”浅显夫人一石二鸟,既斥责了儿子缓和了女儿的情绪,又能够在儿子身边安插一条暗红线,得了一举两得不废吹灰之力。雪翩跹兜着浅显夫人的胳膊是破涕大笑了。“还是啊娘对我好……”
偏心之类的话雪翩然说腻说乏了,小的时候雪翩然就会骂母亲偏心,母亲会呵斥一句,废话,我的心当然是偏的。雪翩然平日里只会气冲冲地离开,但是今日雪翩然却一反常态郑重道:母亲向来都是偏心妹妹的,我也是母亲生的,母亲却从未分过半颗心给我,自始至终都是如此,也不知道是儿子做的不好,还是母亲的心本就是凉的,任凭我如何做暖都暖不温的,真令人寒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