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傍晚时分秦越才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
“小姐,您醒了。”绿栀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看到秦越坐在床上发着愣。
“小姐,先喝碗粥吧,大夫说你中暑又加之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还有,宁王殿下派人来传话,您可以在家休息三天再过去继续干活。”绿栀说道。
呵,给老娘放三天假老娘是不是得对他感恩戴德,有本事好人做到底直接免了她这责罚啊,做什么事后好人,若不是他不给吃不给喝自己又怎会晕倒。
突然灵机一动,将绿栀叫近身边来,俯身低语。
“懂了吗?”
拍了拍绿栀的肩膀,眼神坚定地望着她,寄予着厚重希望。
“保证完成任务。”
绿栀呆萌的小脸一副严肃认真,重重地点着头。
——
梦入黎云,幽香依旧,作得窗影,寄与满山云。
“开门开门,吴伯,快来开门!”又是阵阵喧闹的拍门声,嘈杂刺耳。
今日的敲门声比昨日还早上一个时辰,天还黑着呢。苍澜居的一众人又全都被这叫喊声与砸门声给吵醒了。
大门一开,入眼的是吴伯一张眼圈乌黑的沧桑之脸,表情颇为痛苦。
“秦二公子,您怎么又来了,王爷不是允您休息三日吗?”
秦越满脸漫不经心,毫无愧色,理直气壮地说道:
“吴伯,虽说你们家王爷给我放假三日,可也没规定我不能来这里啊。”
“秦公子,您这是要折腾死我这把老骨头呀,在家多睡会儿不好吗?”
这秦公子伶牙俐齿,吴伯自知与他完全不是同一个奸诈等级的,只能循循善诱。
“吴伯,俗话说得好,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我这不辞辛劳,舍己为人,大老远跑来这里让你们早起是为了你们好呀!”
“诶呦喂。”吴伯满是无奈。
秦越手提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铜锣,一边往府内走去,一边用木槌敲打着,锣声震天,响彻方圆十里,“咚咚咚”的锣声一阵接着一阵,连续不断,犹如催命的符咒,这酸爽,真是难以言说。
绝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即使用两条被子蒙着头也抵挡不住喧闹烦心的响声,心中不禁暗骂起了自家王爷:主子这是招惹了什么人呐,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整个王府的人都是在这种苦不堪言的状况中度过的,众人叫苦连天。宁王御下有方,管制严格,手底下从来不收无用之人,因此这些能力超绝的人一天的工作量抵得上正常人的十倍,一整天劳累工作下来,原本想着还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安慰下自己,谁能想到竟出了这么个人物,搅得苍澜居不得安宁,却又碍于身份不敢对他怎样,唯有默默忍受了。
不过,赫连川倒是没有说什么,在他眼里,这些小打小闹根本影响不到他的心情。
——
渠欢宫
“齐淮,你去御花园替本公主捉一只蝴蝶来。”芫欢公主素日独自待在宫中甚是无聊,因此总想着出宫去找些新奇玩意儿,现下有了这么个“罪犯”供她消遣,着实有趣了不少。
“现在是深秋,哪儿来的蝴蝶给你抓。”在芫欢公主身边已待了半月有余的齐淮感觉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忍气吞声,不知阿越如何了?过得怎么样?宁王有没有为难他?
“那我要吃百合酥,你去御膳房让人做一盘百合酥给我送过来。”芫欢继续刁难道。
“你有没有点常识,百合夏季就凋谢完了,怎么去给你做。”齐淮再次反驳道。
“那我要......”
芫欢正想说话,齐淮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你还有完没完了,我是来给你当侍卫的,不是给你跑腿用的,你们渠欢宫那么多宫女太监难道都是摆设吗?”
“齐淮,你要知道你现在只是本公主的一个小侍卫,谁给你的胆子敢对着本宫大呼小叫的!”赫连芫欢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拒绝,感到自己公主至高无上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不由得再次出声提醒他牢记自己的身份。
“赫连芫欢,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公主啊,身为皇室之人,不仅心性丑陋,没有给万民做到表率,还娇纵跋扈,恃宠而骄,你好意思吗你!”
“你信不信我将你这番话去禀告父皇,让你尝尝这样说的后果!”赫连芫欢气急败坏,威胁着说道。
“你除了会仗着你父皇的势,还会干什么,你若没有公主身份,怕是活得连一个乞丐都不如。”
虽说皇宫内人言可畏,一旦做错或者说错一丁点儿,被人给抓到把柄,无论是什么错误,都会被扣上藐视皇权,与皇室作对的罪名,最终落得满门抄斩或诛灭九族的结果。但齐淮直言不讳,即使对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他也照骂不误。
“陆云自建国之初起,便以仁义爱民治国理政,官员应做到善待百姓,仁济天下,皇室贵族更该如此。”
齐淮根本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一番道理将她说得一愣一愣的,顿时不再出声。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渠欢宫外走去,只留给那个站在冷风中沉默的“天之骄女”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决绝背影。
自己与一个心智还未成熟的人讲什么家国道理呢,呵,真是可笑。
齐淮心中嘲笑着自己的多管闲事。
芫欢公主自幼丧母,由皇帝抚养,而赫连安政务繁忙,也顾不上她,后宫众妃经常通过讨好她来博得皇帝关注,因此她便生活于一个充满勾心斗角与花言巧语的成长环境里,形成了如今目中无人的张狂性格,到如今连一个贴心朋友都没有,活得着实是孤单,也算是可怜之人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公主殿下,纪小姐求见。”
唯唯诺诺的宫女低着头从外面来报。
芫欢见着宫女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瞪着眼睛沉声问道:
“本宫难道会吃了你不成?难道你也觉得本宫骄横跋扈,心肠歹毒吗?”
“公......公主殿下,奴婢不是这么想的。”
宫女急忙为自己辩解着,一旦惹怒公主,丢掉自己的命事小,连累了家人那自己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息的。
赫连芫欢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渐渐平复压制住暴躁的情绪,恢复镇静的姿态,对宫女吩咐道:
“算了,唤她进来吧。”
“是。”
宫女从殿内出来,松了口气,小命算是保住了!
一位古典雅致的女子款款走来,脚步轻盈,动作柔缓,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脸上渐渐显露出来的笑容摇曳晃动,颇有大家闺秀之气,此人就是前段时间在全盛京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纪家大小姐纪韵。
进入殿内,环顾四周才发现赫连芫欢正躺在一侧的金丝美人榻上,此刻神态倦惫,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纪韵一向以赫连芫欢的贴心姐妹自居,能攀上整座盛京城最得宠的公主她是求之不得,与她处好关系对自己将来的锦绣前程可是有莫大的好处,因此便隔三差五来这渠欢宫中陪她聊天解乏。
纪韵很清楚地知道赫连芫欢因性情骄纵霸道,许多世家小姐对她避而远之,而她纪韵偏偏要铤而走险,越是危险,便越是具有诱惑力,一旦成功,所能得到的东西也远是其他世家小姐所不能比的,她要成为芫欢公主唯一的朋友,要让她珍惜她们之间不可多得的感情,这样一来,借助皇室公主的身份许多事情便好办了。
纪韵一脸关切,走到卧榻旁柔声地询问着: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赫连芫欢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胸中还堵着一股气呢,并未立即开口。
而在纪韵看来,这就是公主的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对站在她脚底下的人完全不在乎,丝毫不关心别人的感受。
纪韵见她对自己不理不睬,也并不气馁,继续关切地询问着,显得她真的很担忧面前这个所谓的“姐妹”的心情。
赫连芫欢感受到了朋友真切的关怀,才愤愤开口说道:
“纪姐姐,还不是那个齐淮,除了他,整座皇宫里还有谁敢惹我。”
赫连芫欢说话时眼神尽是满满的怒意,即便是明晃晃的灯光也阻挡不住她的厌恶之情。
一开口,便停不下来诉说滔滔不绝的愤怒和委屈,充满怒火的眼睛似是要将对方大卸八块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纪韵一听才明白事情来龙去脉,心中暗道这齐家世子也确实大胆,敢对公主说这样的话,一个不慎便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他父亲齐侯功勋卓著,母亲裙熙郡主皇亲贵胄,出身显赫,身份尊贵,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还是不要随意掺和得好。
不过听说这齐小世子与秦越关系甚好,两人终日形影不离,犹如亲兄弟。
就是因为这个秦越,才导致自己被全盛京的人耻笑,被他们嘲笑说盛京第一才女求爱失败,反被羞辱,一个温婉如斯的美人竟抵不上一名男子,真是让人怀疑这第一才女的头衔是不是浪得虚名。
这口气,绝对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自己吞入肚中,此仇一定要报,只不过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她了解赫连芫欢,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到时,定能为自己所利用。
踏过阶梯,轻缓地坐在赫连芫欢的身边,顺抚着她的背,安慰着:
“公主,您何必为了一个纨绔子弟说地话而生气,说您不好的,那是他齐淮没眼光,在纪韵眼中,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位女子比您还活泼可爱的了!”
赫连芫欢一脸不可置信,转头问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又岂是寻常人所能相比的。”
纪韵继续不断地夸赞着她,逐渐消减了她身上的怒气,又是满脸骄傲放纵了。
小孩心性就是如此简单,随便夸她几句,尾巴便翘上了天,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若不是这重身份摆在那儿,不论凭美貌还是凭才华,她赫连芫欢有什么资格让自己对她俯首帖耳,小心对待。等自己成为陆云最尊贵的女人,她便要好好教训教训这赫连芫欢,让她尝尝不知天高地厚的后果!
纪韵心中如是想。
等到赫连芫欢心情由乌云密布到和风细雨,纪韵可是花了不少工夫,将带来的亲手做的奶酥放到案几上,再沏上一壶浓郁青茶,奶香与茶香融合,味道独特,芳香四溢。
一闻到沁人心鼻的香味,赫连芫欢便欢快地跑了过来,满脸笑意。
“纪姐姐,你真好,又给我带吃的,你是不知道宫中的厨子厨艺简直烂透了,完全比不上你的手艺,等你成为我的七皇嫂后,我要你天天做给我吃!”
“公主,您说什么呢!”
纪韵一听到赫连川便满脸羞涩,娇嗔地喊道。
赫连芫欢吃着美食,心中甚是欢喜,继续调侃道:
“纪姐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迟早会是宁王妃,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纪韵听着这话便放心了下来,一脸感激。
“谢谢公主,公主若是喜欢,我可以现在开始就天天给公主做。”
“好啊好啊,谢谢纪姐姐!”
赫连芫欢自是十分欢喜,韵姐姐人真好,自己一定要好好帮她取得七皇兄的青睐。
“纪姐姐,你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纪韵自知已经取得赫连芫欢的信任,机会来了。
一双秋水剪瞳先是望着她,而后又欲言又止,显得很不好意思。
赫连芫欢看出了她的犹豫,直言道:
“姐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只要芫欢能做到这个忙一定帮。”
纪韵满脸为难,沉默了一阵子后才开口道:
“公主知道,我十分爱慕宁王殿下,可奈何宁王殿下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现在满盛京都在传我纪韵分文不值,在宁王眼里连一名陌生男子都比不上,纪韵现在出门是连头都不敢抬。”
赫连芫欢听着这话眼中尽是怜悯之意,气愤地为纪韵抱不平。
“此事我略有耳闻,听说是因为秦家那个的纨绔子吧。”
“没错,就是那个秦越,纪韵想着宁王既然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强求,可是因秦二公子受到嘲讽,纪韵心中的这口恶气实在是咽不下啊!”
纪韵一想到秦越就来气,明亮的烛火都不及她此刻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的十分之一,手中的杯子隐隐有种要被捏碎的迹象。
赫连芫欢原本就对齐淮来气,现如今又来了一个秦越,两人情同手足,关系很是要好,如此看来,还非得给这个秦越一点颜色瞧瞧了。
“纪姐姐,此事你不必担忧,我来想办法对付此人,你啊,就安安心心地去琢磨怎么才能得到我七皇兄的芳心吧。”
纪韵很是震惊,双眼饱含泪光,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感激地看向赫连芫欢。
“感谢公主大恩,纪韵感激不尽!”
赫连芫欢扶起跪在地上的纪韵,面容带笑,轻声说道:
“纪姐姐不必同我客气,我们俩情同姐妹,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两人紧握着双手,凝视着对方,各怀心思。
阵阵清幽的茶香弥漫在整座渠欢宫中,似是被一股污秽之气所污染,也没有了方才那般馨香,没过多久便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