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歌将碗里最后一个肉包塞到了嘴巴里,还没嚼两口便瞥到了半敞开的门口外站着的人,这背影?可不是梨洛姐姐么?奕歌便将手里的包子往嘴巴里一塞,拿起一旁的拐杖便朝门口走去。
“悟念师太,让梨洛姐姐进来坐一会儿吧。”
悟念师太本不想让梨洛进来,但奕歌既然开了口,她便也不好再说拒绝的话,只能欠了欠身,给梨洛让出一条路来。梨洛倒也识趣,知道悟念师太心里不快,便做足了仪态,微微躬了身子行了一礼才被奕歌拉进偏厅。
瞧见仍坐在桌子旁的三皇子和献王,梨洛倒有些吃惊,惊诧过后便又浅浅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奕歌倒有些好奇,“梨洛姐姐,你怎么来梅花庵了?”
“你忘记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被梨洛姐姐这么一提醒,奕歌便猛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懊恼道,“还好梨洛姐姐你来了,不然我真该忘了!”说着,便拉着梨洛要往佛像所在的大厅走去,却被宋玉珩拉住了。
“今日是什么日子?”
奕歌正要回答,梨洛却抢先开了口,“回王爷,今日是我和奕歌还愿的日子,每月初十我们都会上梅花庵来还愿。今日正好是初十。”奕歌附和着点点头,“这事说来就话长,一会儿等我们还完愿来再同宋哥你细说,现在可莫要误了时辰。”
说完,便在梨洛的搀扶下,一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佛像处去了。宋玉隶不知何时便坐到了宋玉珩身边,“这梨洛我可见过几次。”
“三哥不是只去清倌院么?怎么还去妓院了?”
“这不是偶尔也得去瞧瞧时下男子都喜欢怎样的女子么?谁知道进了那品芳楼,差点没脏了我的眼睛,一个个艳俗不堪,胭脂的味道我站在大街上都能闻得到。”
宋玉珩想起昨日他与奕歌去品芳楼,哪有像三哥所说的这般不堪,只怕是他心里只能看得见长得好看的小倌,不论再好看的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吧。
“那三哥为何见到了这梨洛?这梨洛的姿容就算是放在城都也怕是个尤物。”
宋玉隶满不在乎地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嘲笑自己七弟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长成梨洛这样的,城都排的上名号的妓院一抓一大把,但是你若是要说这梨洛有些不同,倒还真与这青楼的女子不能相提并论。你初见时,以为这梨洛是一朵开放在雪山上的冰清雪莲,可你只需凑近了去瞧,只不过是牡丹将自己染白了罢了。一个青楼女子妄想着攀上枝头做凤凰,注定是个有心计的人。七弟你可得小心了,以奕歌的心性,别到时候被这梨洛给卖了都不知道。”
宋玉珩本就不喜这梨洛,总觉得她外表下隐藏着不能为外人所道的阴谋,可奕歌认识这梨洛又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难不成这梨洛还会未卜先知,知晓奕歌往后会认识他这么一位王爷?他就姑且把疑心先放一放,若真有不妥再出手制止也不迟。
两人正说着话,便瞧见奕歌拉着梨洛往这边走来,宋玉珩瞧了自己三哥一眼,叫他好生掂量着说话,别在奕歌面前乱说话,免得奕歌多想。宋玉隶自然知道,只是要是这梨洛在他面前硬是要装什么清高,他可就看不下去了。
“宋哥,梨洛姐姐今日不用回品芳楼,能否在这儿陪我多待些时辰?”
“恩。”
见宋哥应下了,奕歌便欢喜地拉着梨洛坐下,“梨洛姐姐,昨日都只光顾着吃,忘记问你了,上回说要赎你的商人,这个月该来了吧?”
奕歌本以为梨洛姐姐该会高兴,毕竟上个月月初她可是亲耳听到那从北边来的商人对着梨洛姐姐信誓旦旦许诺道,等到了这月,一定拿足够的银子来品芳楼赎梨洛姐姐,那还是她头一次见到梨洛姐姐笑得那么开心。可现在又提起这件事,梨洛姐姐却扯了扯嘴角,似乎并不在乎的模样,可眼眸里满是失落。
“兴许是忘了吧,这个月不还有二十天么,早着呢。”
奕歌见梨洛姐姐脸色的神情不太好,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可梨洛脸上抑郁的神色一闪而过,再看时脸上已经带了笑,“你可还记着当初我们在这梅花庵遇着时的情景?”
自然记得,那时她刚想出一个妙招,能帮这梅花庵招揽点香客,也让悟念师太能好过一些,便特意编了个八瓣梅花的传说,在西凉城逛上大半圈便有那么三两个人信了,久而久之这传说便也传开了。吸引了一帮怀春的少女们前来讨那八瓣梅花,而梨洛姐姐当时便在这些人当中。可梨洛姐姐何等聪明,只听完她说这八瓣梅花的故事,便笑着戳穿了她,“这梅花上怎么还有针孔呢?”
也是从那之后,梨洛姐姐便时常照顾她,没事了便从品芳楼二楼伸出个头来叫奕歌上楼吃好吃的,又或者是给她些银子叫她去街上帮着买些贴身用的东西,往往剩下的一些碎银,梨洛姐姐便都赏了自己。她又怎么可能会忘了同梨洛姐姐初次相遇的情景呢。
“梨洛姐姐那时怕是在笑话我吧,用了如此拙劣的骗局,把西凉城的一众人骗的团团转,却唯独没能骗得过姐姐。”
梨洛倒希望自己也能同这西凉城的众人一般,别人说什么自己便信了,可或许是失望太多次了吧,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是她接客的第二年,便总有恩客对她说要赎她,说没了她不能活下去,她便信了,就这么一天天地等着,等到树上的叶子变黄了,等到下了第一场冬雪,再等到下一个恩客对她说同样的话。时间一久,她便仿佛是当笑话听了,可心里却仍旧有着不现实的奢望。到了后来,不论是碰着了什么事情,总是先抱着怀疑的眼光审视一番,说到底便是打心眼里再不信任何人了。
“被骗倒是一种福气呢。”
听着两个女孩子讲着些闺中密话,宋玉隶便打起了哈欠,若不是现在日上三竿了,城里到处都是人,说不准还会有广平侯的眼线,他早跑下城去找小倌玩儿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儿消磨时光。突地,他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你方才上来的时候,可碰见了什么人?”
梨洛一头雾水,但也认真回想了下,她照着往常一样,早晨同妈妈打了声招呼,便一人往这梅花庵来了,倒是在城门口碰着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可那人也只是问了句她要去何处,她没多做留意,便随口说了,难道这也有事么?
听完梨洛说的话,宋玉隶一拍大腿便直叫糟了糟了,“那广平候在王府待着没抓着人,必定派了人手在西凉城里搜集消息,不敢明目张胆地到处搜人,又怕我们跑了,肯定放了人在城门口守着,这下好了,把这梅花庵的位置给暴露了。赶紧走赶紧走!我估计再过半个时辰,这广平侯就该带着人上来了。”
“三皇子为何如此惧怕老夫啊?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
这一声低声怒喝将宋玉隶吓了一大跳,一抬头便瞧见一个身形壮硕,面露凶光的彪形大汉自门口走了进来。宋玉隶心下一沉,这下是真完了,竟然比他估摸的时辰早了这么多,这下是被逮了个正着,想跑都没地方了。
“原来是广平侯啊!本皇子还在想,是谁有这气魄和嗓门,只开口一说话便能将人震慑住。看来只有我朝百战百胜的广平侯有这个本领啊!”
见广平侯找上门来了,宋玉珩倒不像三哥一般惊慌,他本就不惧怕广平侯,若是不碍于奕歌,他便在府里好好坐着静候广平侯了。“广平侯这消息传得有些快啊,本王来这梅花庵想着小憩几日,还未将这庙宇瞧清楚,广平侯后脚便跟来了。”
广平侯最不喜欢同眼前的献王打招呼,说话总是一套接着一套,他是个粗人,不喜欢搞文绉绉的东西,更不喜欢话里藏刀,一听献王这意思便是在讽刺他,但他也不是吃素的茬,更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我来这儿不是找二位殿下麻烦的,只是我那宝贝女儿是在这西凉城出的事,怎么我也得找二位问个清楚吧?”
“令爱为何在这西凉城犯了事,想必广平侯也有所耳闻吧?”
广平侯来了脾气,一脚便踹到了一旁的椅子,他在这边疆抛头颅洒热血守卫了数十年,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来这献王府玩了数十日,回府途中倒不见了,如今来讨个说法,这献王还摆着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倒好像是他的长缨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被抓走的,与他献王毫无关系。
“今日,你若不给本候一个说法,我就将你抓回去,直到什么时候有了我女儿的下落,我再什么时候把你给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