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了楚王府后花园结冰后平整光滑的湖面上。
众人回头,看到远远地,鸣翠一路小跑而来的身影。
她穿着厚厚的棉裘,走到众人身边站定,略歇了歇喘均了气息,才对着楚怀渊轻轻一礼,然后面向玉青山道:“小姐有几句话让我面呈公子。”
玉青山的脸色瞬间无比难看,她居然真的连面都不见他的。
鸣翠丝毫不在意玉青山的脸色,继续道:“小姐说她前尘俱忘,是老天安排的,必有道理,实在不必再大费大费周章治什么失心之症。”
她盯着玉青山渐渐血红的眼睛,没有丝毫回避,理直气壮地道:“她现在过得很好,也许忘记的都是该忘记的烦恼,她不需要再想起什么。”
鸣翠看到玉青山的脸色又惨白了下去,终究有些于心不忍道:“公子,你也忘了吧!”
玉青山脸色铁青起来,最终咬牙道:“她中了毒,得治!”
鸣翠饱含同情的眼光看着他,柔声道:“小姐说她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弟子,中没中毒都不需要别人的解药。”
玉青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终于一跺脚,飞身而去,极致的速度,让他身形如大鸟般掠空而去,转眼只剩一个小黑点。
鸣翠轻轻吁了口气,回身对着楚怀渊露出如花笑脸:“王爷,王妃说她今早想吃水晶虾饺,牛肉小笼包,红枣粳米粥,您想吃点什么?”
东龙国内冰天雪地,千机谷里四季如春。
玉凌山站在四季不变的山谷里,看着满目青绿,四季繁花竞放,遥望着东北方向的天空。
身后传来脚步声,须眉皆白的天机老人一如既往的坐在了他钓鱼的溪边。
玉凌山犹豫了又犹豫,终是走到老人身边,低声道:“师父,师妹的性子,我怕青山不那么容易说服她。”
天机老人头也不抬的看着溪水上的鱼鳔:“谁说我指望他去说服她?”
玉凌山色变,怪不得,怪不得师父不让自己去,而是让师弟去。
他抬头再次望向东北方向的天空,心中默默为师弟祝祷。
东都城外最大的跑马场,春天的生机已经在去岁的枯草中隐见。
岳晓夜骑在马背上欢快地笑,笑声远远地传到了马场尽头处一片树林下正在升火烤肉的鸣翠和余妈耳中。
鸣翠串好一串烤肉放在火架上放好,抬眼看了一眼远处岳晓夜和楚怀渊骑在马背上一前一后追逐嬉闹的身影。
不由羡慕又开怀地道:“余妈,王爷待小姐真好!”
正在一旁摆放桌椅小几的余妈眼中含笑看了远处的人一眼,也抿嘴道:“那是,小姐值得王爷待她这么好。”
“扑哧!”一声笑从二人身后方向传来。
二人一齐回头,长孙无苏穿着纯黑大氅不知何时悄悄出现在二人身后。
余妈继续忙自己的,鸣翠却因为对这阶段长孙无苏的“馋功”发作时的种种无赖样子有所了解,当唧嘻嘻一笑道:“长孙公子好鼻子,这么老远都能闻到香味啦!”
余妈嗔怪地喊了一句:“鸣翠!”
长孙无苏摆手:“余妈不用怪她,我只要有好吃的,什么都好说。”
鸣翠笑着翻烤火架上的肉串,对长孙无苏道:“公子今天怎么没和王爷一起来啊!”
长孙无苏耸了耸鼻子,肉香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还不是你们王爷那个小气鬼,明明带着你们出来吃喝玩乐,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他说着拿起一串看着已经烤得差不多的肉串,送到嘴边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大口吃了,这才道:“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听说你们今天来这边跑马就马上跟过来了,肯定又吃不到这美味的烤肉了。”
说完,三两口把一大串烤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余妈和鸣翠都忍不住笑起来。
马蹄声传来,远处岳晓夜和楚怀渊双骑并肩往这边跑来。
长孙无苏立即抢先将几串已经烤得差不多的肉串提前拿在了手边。
再次惹得余妈和鸣翠失笑。
岳晓夜和楚怀渊围着火堆坐好。
岳晓夜冲长孙无苏笑笑,楚怀渊却连理也不搭理长孙无苏,对这个总是突然冒出来抢美食的家伙,他们都已经习已为常了。
楚怀渊常说,这家伙就是长了一张狗鼻子,只要有好吃的,无论隔多远,他都能找到。
火堆上面烤着肉,下面埋着红薯,旁边的小陶罐里分别温着甜甜米酒和男人们最喜欢的小梨涡。
这小梨涡是东都有名的女制酒师制出的最醇最香的酒,因为漂亮的女制酒有一对醉人的小酒涡而得名。
小小的酒壶如同一只酥梨大小,却要五两银子一瓶,真是又贵又少。而且还限量,不是谁想喝就能喝得到的。
不过没办法,男人们都爱这个调调,越是难得到的越是喜欢,越是放不下,越是非要得到。
无论是人还是酒,东都男人们无不为之心醉神迷,每宴必饮小梨涡,每醉必饮小梨涡。
此时长孙无苏吃着烤肉喝着小梨涡,简直觉得人生最乐不过至此了,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笑着冲坐在对面从见到自己就没给个好脸色的楚怀渊举起手中的酒壶:“楚王殿下,人生至乐不过如此,敬你一杯!”
楚怀渊白了他手中的酒一眼,还没开口说话,一声暴喝突然响起:“什么人?”
就见本来冲着自己敬酒的长孙无苏突然将手中酒壶往旁边的林中掷去,一条几乎看不清的灰色人影眨眼间窜出几丈之外。
长孙无苏二话不说,弹身而起追了出去。
变故在眨眼之前,鸣翠和余妈都吃惊地站了起来。
岳晓夜刚想站起来看看,就被楚怀渊一把拉坐了回去。
岳晓夜看着若无其事的楚怀渊,轻轻推了他一下:“不去看看?”
楚怀渊摇头:“小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岳晓夜呆了一下,忍不住失笑:“这地方,能有什么值得调虎离山的?”
楚怀渊抬头,晶亮的眸子盯了她一眼:“有你!”
这下轮到鸣翠失笑出声,随即在余妈满脸笑容的瞪视下捂住了嘴,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岳晓夜难得的红了脸,轻轻捶了他一下。
这时林中突然响起长孙无苏的大叫声:“阿渊,快来!”
楚怀渊和岳晓夜同时抬头,看了密林中一眼,岳晓夜点头示意楚怀渊过去看看,楚怀渊面露犹豫。
他还是不太放心的。
这时长孙无苏的声音再次从密林中传出:“阿渊,有人劫了靖和郡主。”
楚怀渊色变,光天化日之下,东都皇城之边,有人这么大胆子敢劫郡主,就算靖和名声不佳,但对这种事他也绝不能置之不理。
他再次看了岳晓夜一眼,岳晓夜冲他点头摆手,示意他放心去。
楚怀渊又看了鸣翠和余妈一眼,二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站在了岳晓夜的身边。
楚怀渊这才冲岳晓夜道:“你小心,我快去快回。”
岳晓夜点头,楚怀渊人影如一道轻烟般消失在密林中。
鸣翠吃惊地张大的嘴巴,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楚怀渊身手。
她一直以为做为一国不败战神,应该像她家老爷岳临兵那样是一国之柱,功夫应该以兵马为重,不知道原来楚怀渊身手竟然这么好。
余妈也一脸引以为傲的样子,看看,这才是配得上她家小姐的人。
岳晓夜不以为然地坐了来,唤着站在那里跟守门神似的两个人坐下:“来,咱们吃咱们的。”
站着的两个人居然没有反应。
岳晓夜抬头,就见鸣翠和余妈不知何时一边一个伏在刚才她们布置的小椅上仿佛睡了过去。
而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一身白衣如雪,黑眸如星,俊美无匹的人儿。这人身上没有杀意。
岳晓夜微凝眸,无可否认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儿。
可是,她居然看不出这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一身白衣如雪,墨发如瀑,就那么自然地披散在身后随风而舞。
风姿无双。
一双如珠如宝的眸子盯在岳晓夜的脸上,红唇轻启,露出一个颠
倒众生的笑容:“你就是那个将楚王殿下残了许久的腿都给治好了的丫头?”
岳晓夜坐在那里自然而然地翻着火架上还没烤好的肉,自然而然的反问:“你是谁?”
来人一笑,笑容明媚而忧伤:“果然是都忘记了,连我也忘了吗?”
伸出手,轻抚自己无双的容颜,似不信,似委屈地看着岳晓夜:“真的不记得我了?”
岳晓夜摇头:“没印象。”
来人突然大袖一挥,一股凌利的气息突然扑面而至,岳晓夜侧身急退,险险躲过。
来人却如鬼魅般欺身而上,紧随岳晓夜而至,伸手在她后颈穴位上轻轻一拂,岳晓夜哼也没哼,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闭上眼的前一刻,岳晓夜心中暗叹,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来人轻轻上前,将岳晓夜轻轻接住,半揽在怀里,伸手隔空描绘她的眉眼,低低一叹:“居然长这么大了,却还是不认得我。”
林中跑出一身红衣如火的靖和郡主,看到这一幕大步上前拉起那人,嗔道:“不许碰她。”
白衣人对靖和安抚一笑,将岳晓夜小心放在她坐着的小椅上,回头道:“别乱吃醋。”
靖和却红着眼睛:“我答应帮你调开楚怀渊和长孙无苏那个家伙,让你还人情,可你——”
白衣人轻揽她的肩头,低声在她耳边道:“傻丫头,我知你这么多年为了我不惜将自己的名声搞臭,我不会负你的。”
靖和拧着脖子看他:“真的?”
白衣人点头:“不然我为何不惜男扮女装藏在你府上与你朝夕相伴?”
靖和这才露出笑脸,瞄了一眼坐在那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的岳晓夜:“可你也早就念叨过要见见她。”
白衣人头痛地点头:“那不是想看看能治得了楚怀渊那双残腿的人有多厉害吗?”
“噢!算你有理!”
靖和拉着白衣人的手不肯放开,看了林子方向一眼道:“咱们走吧。”
白衣人点头:“再等一会儿,他快到了。”
正说着,一身青衣斗笠的玉青山从林中走出。
白衣人与玉青山对视一眼,点点头,拉着靖和快速离开。
玉青山缓步来到岳晓夜身边,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心中一痛。
他的眼睛贪婪地描绘她脸上每一寸肌肤,长叹一声。
最终还是无声地拿出手中的一粒透明似的药丸,在她鼻端捏碎,一股异香突然弥漫开来。
同时,香气所在范围竟显现出一种罕见的金色。金色的气体犹如一条盘龙在岳晓夜身周围绕,最后全数被她吸入体内。
她的身体于呼吸之间隐隐发出青色的光芒。
玉青山伸出双手,神色凝重地贴在她的后心与头顶上,运功催发药力。
青色气体在岳晓夜身体内急速旋转,最后凝成一股力量直冲岳晓夜头顶。
“扑”的一声轻响,一根肉眼几不可见的青色透明小针突然从岳晓夜头顶电射而出。
却在半空中渐渐消失不见了。
玉青山收回手,额上隐隐见汗,他伸手想轻抚一下岳晓夜隐见汗意的额角,林中突然传来树枝被刮动的声音。
楚怀渊回来了。
玉青山目光凝注在岳晓夜脸上,渐湿的眼眶伴着低吟:“莫道相思好,只恨相思早,若能不相思,何必相思老。”
吟声未落身形如电,眨眼间消失在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