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月抱着银灵硕大的脑袋,用脸颊依恋地磨蹭着它脸上光滑的鳞片,银灵也不再挣扎,一人一蛇静静享受这片刻的温情。
叶小月满心欢喜,想当初五岁的她初见银灵时,它还是只蛋的模样,她亲手将它孵化。
到她七岁离开神农门,它也不过长到普通小蛇般大小,谁能料到十年时间转瞬即过,银灵居然长得这么巨大,难怪初初一见她居然没有认出它来。
可能银灵的种类就是那种小时长得缓慢,一旦长大后就会长得很快的种类。
叶小月不理外面云鹤的呼唤声越来越远,与银灵一人一蛇从池水里出来,走到岸边那片银灵草的下方,席地而坐。
直到此时叶小月才看清银灵的全貌,它粗如水桶般的身子,长达数丈,盘在叶小月面前快赶上一辆大马车了,而且还留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在外面。
但它乖巧地坐在叶小月面前一动不动,两只蓝宝石般的大眼睛盯着叶小月眨也不眨,一如小时候般温顺。
叶小月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它头顶,但它现在太大了,叶小月伸出的手,遥遥放在半空中。
下一瞬,银灵低下头,把它硕大的脑袋伸到了叶小月的手下,叶小月的手终于摸到了它的头,叶小月的眼睛再次湿润了。
在这世上,有许多人白白披了一张人皮,心都污了,做的事畜生不如,还不如银灵这般有灵性的动物。
银灵粗大却灵活的尾巴猛地往旁边的山壁一扫,居然卷下来许多银灵草,堆送在叶小月面前。
叶小月抬头,看着银灵的眼睛,指了指地上的草,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问:“给我的?”
银灵温顺的眨了眨眼,仿佛默认了她的话。
叶小月哭笑不得,银灵草的神奇之处在于,它好好的长在那里时,浑身剧毒,任何东西靠近就只有一个死,只有银灵蛇除外。
它们从出生就以银灵草为食。这大概是这种蛇和草同名的由来。
但银灵草只要一拔下来后,之前的毒性就会大减,并有洗筋伐髓之效。
神农谷的药人们偶尔得之都恨不能把它当宝贝试炼一翻,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挺过来,它那时虽然减弱、但一样让人痛苦不堪的毒性。
完全干死后的银灵草就只剩下一缕奇异的香味,这种香味一旦进入人体就永远不会消失,但也同样只有服食过银灵草的人才能闻出来。
叶小月抚着银灵的大脑袋,想起她初入神农谷做试药人时,一帮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吃掉了银灵父母和兄弟,据说银灵蛇这种稀有蛇类吃了可以抗百毒,帮助药人渡过层层炼狱般的试炼。
这也是只生长在神农门这条小山谷里的银灵蛇几近灭绝的原因,因为贪婪的药人们都不需要证实这传言的真假,就对银灵蛇展开了疯狂的屠杀。那时与她关系亲近的云鹤还逼着她也生吞了一条刚刚孵化的小银灵蛇。
要不是叶小月偷偷藏起尚未孵化的银灵,估计它也在劫难逃。
后来银灵孵化后什么也不吃,带着叶小月偷偷溜回这个小山谷吃银灵草,想起第一次吃银灵草时折腾得她死去活来的样子,莫名打了个寒颤。
初生的银灵蛇只吃活着长在这个小山谷的银灵草,却不会中毒,银灵蛇本身也无毒,但它们的蛇牙上产一种能让人瞬间麻痹的麻液。
叶小月体液中的麻液就来自于这个,这是从她跟着银灵回到这个她亲自命名的银灵谷后,吃了很多银灵给她拔的银灵草之后发现的。
现在她大概明白可能是银灵蛇特殊之处就在于,可以把鲜活的银灵草上的毒液转化为麻液。
而第一次吃完银灵草后,叶小月就靠着小银灵在她坚持不住时就咬她一口,用蛇牙上的麻液帮她抵抗那噬骨之痛。
所以她才能拥有后来的特殊体质,遇到极度痛楚时她的身体感知痛苦的能力大大下降,反之抵抗痛楚的能力也大大增加。
这个特质让她在一帮同时进入神农门做药人的几百人中脱颖而出,成为每次药人试炼中最先一个恢复过来的人。
当然,当初所有吃过银灵蛇肉的人都挺过来了,但最终能保留正常神智的只有叶小月和云鹤,很少人能在没有尽头似的试炼药人生活中完整的走出来。
叶小月是因为小银灵的帮忙,云鹤则是因为叶小月从山谷里拿到半干死的银灵草给云鹤吃。
那时叶小月并不敢告诉云鹤小银灵的存在,只骗她自己在小山谷口偶然发现的半干的银灵草,假装不知道银灵草的实际功效。
从小鬼心眼极多的云鹤就是在那时偷偷晒干了银灵草哄着她也吃了一些。
后来云鹤与她分别被神农门大师父百毒鬼王和百药医王收为弟子,打破神农门从不收药人为徒的门规。
叶小月听着远处传来云鹤再次响起的呼唤声,拿起一枚银灵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眯起了眼睛。
她想,她明白云鹤带她回神农门的原因了。
东龙正西方阴阳地边界。
大军就驻守在阴阳地东龙边界线上,一排排整齐的营房,一队队精神抖擞的兵士。
骑马巡营的将官个个面色凝重,这是自上次三国会战以来第一次三国同出的大规模会战,并且是大应和北珲同时对东龙发动了战争,形势对东龙极为不利。
据说这次大应之所以答应与北珲出兵共战东龙,一个是因为北珲王说服了大应贤王取下东龙就助贤王夺取大应皇位,并平分东龙国土。
二是提供了一条取道神农门南侧,处于神农门与乾坤城之间的阴阳地供大应大军平安通过,直接陈兵东龙边界。
但这说法只在东龙军队的上层将官中私下传着,并没在东龙兵士中传开。
不过楚怀渊也不在乎,他以血肉精魂铸造的靖北军,不是什么传言就能打败的。
此刻的中军大帐里,楚怀渊一身银甲端坐帅案之后,他身后陆氏兄弟一左一右,还是那身天青色长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帅案前的空地上,单膝着地跪着一个浑身深褐色衣衫、头上用土色布巾裹住头脸的人,只露出一双点漆般的眸子露在布巾外面。
这人一开口,一管脆如黄鹂的女子声音低低响起:“回王爷,姑娘与那个云鹤也进了离此不足百里的阴阳地,听姑娘与云鹤对话中的意思,那里是三大秘地之一神农门的所在。”
楚怀渊脸上没见半分喜色,反而身子挺直,皱眉:“神农门?”
那女子跪在地上禀道:“是。风二跟了进去,涂青留在阴阳地外面接应,听闻王爷到了,命属下先回来给王爷报信。”
楚怀渊恢复平静:“神农门到底怎么回事?”
涂红双膝跪地:“回王爷,这几天属下和哥哥一直在附近查神农门的事,这是一个神秘但流传了很久的门派,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医术闻名于世。
只不过这个活死人肉白骨指的不单单是他门中有妙手回春的高明医术,还有将活人试药炼药制成只剩白骨般的药人的恐怖手段。”
楚怀渊再次皱眉,这次连他身后站着的陆氏兄弟也抱剑在兄,皱眉认真地听起来。
涂红接着道:“据属下打探的消息,神农门号称神农后人,门内分为两大派,一派常年行走江湖,以医术救人,并暗中搜索世间弃儿送回神农门内抚养,因此在江湖上很是博得了些许美名。
但实际上还有一派常年隐在神农门内,用这些各处搜罗来的弃儿试药炼药制毒,再以这些药和毒敛财招人称霸江湖,表面上行的是仁义之事,其实所行之事丧尽天良。”
帐内一时寂静无声,半晌楚怀渊缓缓道:“那云鹤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涂红以头叩地:“这个属下还未探知,里面是神农门还是属下等从姑娘和云鹤对话中只言片语猜出来的。
涂青也曾试图跟进阴阳地,不过他功夫不够,进去不远就把人跟丢了,还险些迷路,不得已退了回来。”
陆士兄弟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涂青是靖北十六英中伪装和刺探的精英,如果他进去都会迷路的地方,显然是真的不简单的。
楚怀渊皱了一下眉头,挥手:“我明白了,你起来吧,回去继续盯着就是,不要轻举妄动。这次你们损失了小胡子、大个子和风一,无论如何不能再损失人手了,万事以自保为先。”
涂红眼中一湿,王爷永远把他们这帮兄弟当成宝贝珍惜,可这次他们行动等于是惨败告终,实在太对不起王爷了。
涂红行了个军礼退了下去,心中暗暗决定,死也要保护好姑娘。
看到涂红出了大帐,陆士铭碰了碰陆士铃,陆士铃瞪了他一眼,还是挠挠头道:“王爷,要不,咱们先去找找?”
楚怀渊脸一沉:“别胡闹,大战在即,主帅怎可擅自离营,而且,那个神农谷情况复杂,还不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不要轻举妄动。”
陆士铃狠狠挖了撺掇自己向楚怀渊进言的陆士铭一眼,后者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不接他的眼刀。
楚怀渊接着道:“等大应那边军马到齐了,立即约战岳临兵,速战速决,处理好这边了,再去扫荡神农门。”
云鹤不是号称什么神农门第一大弟子吗?敢掳她进神农门,叫他神农门从此再也无法在世间立足。
楚怀渊的杀气无形外放,让本来站他身后听了楚怀渊的话正悄悄互相挤眉弄眼的陆氏兄弟同时一寒,为神农门担忧起来。
这神农门惹谁不好,偏要惹这尊杀神。
阳光明媚地照在山谷中的一条两丈宽的小河上,细碎的阳光在水面上反射回来,更显得小河清澈漂亮。
小河两边数丈远的山谷上,各建着一片木石结构的房屋,规模居然有两个村子大小,如果把两边的房屋加在一起,堪比一个小镇的模样了。
河面上有座小桥连接山谷两边,桥上泾渭分明的两帮人正在交换东西。
桥东那边是一帮衣衫褴褛的小孩,一个个面黄肌瘦,瞪着一双双大眼睛,看着桥西几个穿着整齐的青布衣裤、面色红润的普遍稍大一些的孩子。
看着形容悲惨的小孩们手中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努力伸手递向西边的那一群大孩子。
西边的大孩子则慢条斯理地挑剔地看着小孩子手中的东西。只有少数人将手中的食物递出去,换回小孩子手中的或石头或树枝,或虫子。
换到食物的孩子欣喜若狂的捧着食物边往嘴里塞,边往外跑,跑得慢的就会被旁边个子大点的孩子们抢走食物。
而没有换到食物的大部分孩子,都会面色难看脚步沉重的缓缓离开。
他们两伙人在桥最中间的位置上交换,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没有看见的线,无论有没有换到食物和满意的东西,双方都没有人越线。
等人群完全散开走远,留在桥上的一个最小的衣衫褴褛的孩子失望地将手中没有换到食物的一块色彩斑斓的石头随手扔下小河。
河水里瞬间翻起剧烈的浪花,数条长着钢牙般的小鱼跃出水面,争先恐后的夺食那块小石头,森森利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小石头没入水面之前将其碎尸万段吞入腹中。
桥上似见惯了这一幕的小孩子却眼也不眨地扭头回到桥东,向山谷中走去,如果今天他还找不到能换食物的东西,他就要吃下那些大人们给他们准备的“食物”,可以让他们痛不欲生,而生不如死的食物。
直到他们变成了活着的死人,没肉的白骨。
如果没有河中小鱼吃石头的那一幕,大多数人会以为误入了一个山青水秀的小镇。
但,这就是神农门,活死人,肉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