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中旬,璟王率军出关迎击西凉大军,一反逼退之势,化守为攻,行动狠辣,与敌军多次激战,将西凉敌军生生阻于祈青城外二十里。
双方日有交战,战事不定,频频多变。
冬月月十五,靖边传来军报,璟王遭暗算被内奸所伤,身中一刀命中要害,至今昏迷不醒。损失惨重,兵力所剩无几,祈青失陷,大军退守靖边,军心涣散,朝中上下人心惶惶。
是夜。
温千言和沈然序正忧思商讨对策,唐锦丰急的不停的走圈,罗娆看向神情黯然的凤韶,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会有事的,璟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扶沉匆匆走进来,禀道:“方才又有军报送入城,西凉大军逼近靖边城外二十里,靖边就要失守了。”
罗娆感觉到凤韶明显的颤了一颤,她紧紧握住凤韶的手。许久之后,凤韶抬头道:“明早我会进宫一趟,求旨前往靖边。”
温千言连忙劝道:“弟妹,那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凤韶目光坚定,说道:“就是因为危险,我不能让他自己面对。”说罢,她胸口又阵痛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捂住心口,慢慢喘气。
自从步临风出事的消息传回汴京,凤韶的心疾就隐隐要犯了。沈然序轻叹一声道:“韶儿,你冷静一点,你现在的身体怎么去,再说了你觉得陛下会同意你去吗。”
罗娆附和道:“是啊,靖边那样的苦寒之地,你的身体到那儿怎么能受的了。”
凤韶眼神空洞,出神的讲道:“我意已决,就算陛下不同意我也会去,没人能拦得住我。”
“易幽和易晏随我一起去靖边,我走之后,易哥哥负责打理府内事宜,扶沉和易念留下,配合帮衬着序哥哥。”沈然序听她连事宜都安排好了,无奈的长叹一声,扶额转身。
“姐!那我跟你一起去!”唐锦丰插话喊道。
凤韶道:“你平常想怎么闹怎么玩我都由你,可这次十分凶险,你就给我老实的待在府里,哪都不许去!”
“如果...如果我...”
“没有如果。”沈然序自知她的性子拦是拦不住了,便转身道:“没有那种如果,你既然去了,就给我平平安安的回来!”
温千言犹豫了片刻,短叹一声,上前道:“好,弟妹,你放心去,汴京这边交给我们,你放心。”
凤韶抿了抿嘴点点头,随后对罗娆道:“罗姐姐,你还怀着身孕呢,别再来回折腾了。”罗娆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
...
次日清晨,料峭的风声呼啸,凤韶身穿华服立身于朝元阁外,下朝后大臣路过时纷纷投来目光。
退朝之后,尧帝召见朝中重臣在朝元阁商议要事,宋国公奏道:“臣建议放弃靖边,现如今靖边余留的兵力才五万,西凉大军有十五万兵力,硬拼没有什么胜算。保住璟王殿下的性命,待我们养精蓄锐,再取回靖边!”
尧帝满面愁容的看向罗将军,开口道:“你怎么看。”
罗将军垂眸说道:“现如今,也没别的什么法子了。”
王彦匆忙走进来,对尧帝低声道:“陛下,璟王妃殿外求见,说有急事禀报。”尧帝捏捏眉心,点头示意。
温太傅沉声道:“臣以为先把璟王殿下带回来,靖边之事可再派别人去镇压。”
宋国公反对道:“谁能去镇压?!现在大雪封路,援军就算赶过去最快也要七天,还是先保住璟王殿下,实在不行派使臣去一趟西凉和解。”
“臣觉得宋国公所言极是。”
“臣附议!”
“臣亦附议。”殿内接连响起附和之声,温太傅沉了沉脸色,不再多语。
“我不同意!”大殿上忽然响起一女声,众臣回头看去,只见凤韶缓步走来。
凤韶走上前,高声道:“儿臣不同意!靖边乃是我北越最重要的地方,倘若西凉人取下靖边,则可一路攻上汴京!”
“更何况,若我们就这样放弃靖边,留在靖边将士该怎么想?他们会以为国家抛弃了他们。北越的子民会怎么想?他们会以为国家面对外敌来侵却退缩!”
凤韶跪下道:“儿臣今日上殿,是想请一道圣旨,请陛下准许儿臣前往靖边!”
尧帝一拍桌案,怒道:“胡闹!”
她坚定道:“儿臣与他说好了,患难与共,生死相随。如今他在靖边昏迷不醒,我又怎能安心在汴京静待?现在靖边需要一个可以主断军事,稳定军心之人。况且风雪太大,就算援军最快赶到也要七日,儿臣先出发,快马加鞭不到三日就能赶到,到那里稳定军心,再等援军赶来。还请陛下恩准!”
朝臣都愣了愣,万万没想到她会做出此举,这汴京的达官富贵都被利益蒙了眼,都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真没想到这个璟王妃不但不跑,还主动请旨去那苦寒之地。
尧帝沉默了一会,忽然站起身,走到凤韶面前,亲自将她扶起,说道:“他果真没有看错你,你且去吧。记住,你和他,都要平安归来。”
宋国公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反对,只听尧帝朗声道:“传朕旨意,靖边军中一切事物听由璟王和璟王妃,拨派十万大军即日出发。”
凤韶道:“儿臣叩谢陛下。”
...
凤韶回府后简单做些安排就带着易幽和易晏赶往靖边,快马加鞭不出三日就赶到了。
她刚入军营时,还未来得及看步临风,军营里已经闹了起来。起因是有人散播谣言,说皇上要放弃靖边,有的将士就想临阵脱逃。
凤韶大步跨上高台,怒喊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停下争斗,转台看向高台上的人。她束起长发,一身男装利落大方,身上搭着件貂氅。众人有些惊讶,这个长得白白净净的“男子”,个头也不高,却和璟王一样有着沉冷与威严,气势不容小觑。
凤韶高声说道:“北越不会抛弃你们!你们要相信国家!”
此时有一个士兵大声反驳道:“你胡说!我们都知道!陛下已经决定放弃靖边!大家不要相信她!”
凤韶只是冷冷的瞧了一眼那个士兵,他就有些打寒战,因为那个眼神像极了璟王的那肃杀之感。她声音不冷不热的说道:“拉出去,斩了。”
顿时场下一片哗然,她继续说道:“璟王殿下人还在军营,谁胆敢造次!陛下不会放弃靖边!谁再敢胡言乱语,动摇军心,就像刚才那个人一样,军法处置!”将士们皆被这个人的杀伐果断,铁血手腕。气势和果决震慑,不敢再多语。
凤韶举起手中的圣旨,语气缓了几分,安抚道:“圣旨在此,请大家相信我,援军不日就能赶到,我们一定能胜仗归家!所以现在,我们要一直对外,奋勇杀敌!”
“一会,各个统领到营帐集合,所有将士,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她成功的鼓舞了军心,将士们的那些复杂的心情都已消失,易幽看他们纷纷回到各自的位置,再仰头看向那在寒风中挺直站立的凤韶,不得不说,不论从统领白楼还是在军营中,她都有一种号召力和凝聚力,让人心服口服。
帐篷内。
凤韶在一旁听着秦隐讲这些日子的事情,易幽正在给步临风查看伤势,过了许久后凤韶转头看到了易幽的神情,她眉头一跳,颤声道:“有什么你就说吧。”
易幽垂眸沉默片刻,开口道:“伤势太严重了......”
凤韶身体颤了颤,易晏担忧的站到她的旁边,只听易幽继续道:“伤口很深,又伤在要害,而且...刀上应该抹了毒......”
“你就告诉我,你能不能治好。”
易幽垂头道:“我现在只能让他的伤口不溃烂,至于医治...主要是这种毒太奇怪了,现在军营这边,我没办法研制出解药。”
帐内陷入许久的沉寂,三个人齐齐去看凤韶的神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回汴京,你和秦隐带着步临风先回去。”
秦隐连忙道:“王妃不可!若是殿下此时回去,那军营这边就会人心大乱了。”
“我不管!”凤韶双眼猩红,高喊道:“我只要他活着,我不管别的!”
易幽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凤韶,她劝道:“尊主,他说的对,若是璟王此时离开这里,军心更会涣散。靖边若是守不住......”
凤韶再也坚持不住,当她看到步临风的伤势那么重,她感觉她的天都要塌了。她哽咽一声,道:“我不在乎那些,我只想让他好起来。”
忽然帘帐被掀开,跑进来一个士兵,他急道:“王妃,您快去看看吧,外面又闹起来了!”
凤韶连忙转过头稳定了一下情绪,随后递给易幽一个眼神示意,便带着易晏跟那个士兵离开。
士兵引着她来到闹乱的地方,那群聚众闹事的士兵中有人喊道:“王妃来了!”
众人纷纷停止吵闹,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凤韶面无表情的走进人群中,高声道:“闹什么!”
其中一个士兵大喊道:“现在都这样了,还战什么,都不战自溃了!”
凤韶冷眼看向那个士兵,那个士兵愣了一愣,不知怎么就有些被震慑的感觉。她正要开口,一旁的元统领上前道:“他说的不错,现如今靖边都这样了,陛下却毫不在意,还派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统领算是怎么回事!”
凤韶连看都没看他,她冷笑道:“你身为统领,不稳定军心,还在这里煽风点火?”
元统领不服的喊道:“我说错了吗?!现在根本就不是什么兵力不足的事了,粮草短缺,就在昨天还有一个士兵饿死了!陛下不派给我们援军和粮草,让你一个女子过来敷衍我们!”
“是啊!我们这样干等下去是没用的!”人群中又生出喧嚷声。
“那不然呢!?”凤韶冷声道,“你们收拾收拾回家去,靖边就被这样攻下,你们的家人、北越的百姓会说你们是临阵脱逃的懦夫!然后西凉人会一路直上攻进汴京,届时就是屠城,你们是士兵,自然知道俘虏是怎样的下场。”
众人面面相觑,凤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他们也不敢再想象下去。
凤韶想起昏迷不醒的步临风,她就身体一僵,片刻后,她深深呼吸,开口道:“我也身为人妻,也曾身为女儿,作为这样的身份,我希望我的家人平安回家,也希望我的家人胜仗回家。你们这里的每个人,是儿子,是丈夫,更是父亲,请你们想想你们的家人,他们在等你们,他们更相信你们。”
“我说过,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而你们身为北越的将士,就该相信你们的国家。我告诉你们,北越的人不允许有逃兵懦夫,就算是为了你们的家人,咬着牙死撑也得坚持下去!”
“所以,不论是全军统领,还是身为家人,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赢,我们一定可以回家。”
说罢,凤韶不再多语,转身欲要回去。元统领在她的身后叫她,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凤韶握住他的手一个用力便给了他一个过肩摔,众人惊讶的看着凤韶,元统领倒在地上,也是满副不敢置信。
这样利落的身手和力气,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小女子能做到的。
凤韶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元统领,眉目冷然,眼中寒光微摄。她道:“我本想给你在众人面前留个面子,但无奈你不知好歹。你不服气我做首领,那你就回京找陛下要旨,或者你想找我比试比试,我也随时奉陪。我把话撂在这儿,你对我有成见可以,若是你也敢扰乱军心,我不管你是什么统领,一样军法处置。”
她一个女子便以气势可以稳住眼前的溃败之军,她的一番话既有理解也有震慑,更是因为她如此坚定,那些不定的将士也更有信心。
将士们稍整队列,数千人单膝跪俯行军礼,齐声道:“我等定守住靖边,誓死不辞!”
凤韶傲然立身,目光悠远仰望天际。向着汴京的方向,日落夕阳,她露出十分满足的笑容,逐渐陷入其中,万丈光芒,模糊不清。
...
...
已经过了三日,步临风的伤势不容乐观,但军中还算越来越稳定,而靖边外的西凉大军蠢蠢欲动。
帐内。
凤韶端坐在案前看着兵防图,忽然连咳了几声,易晏担忧的走上前,易幽连忙递上绢帕,她接过绢帕又是重重一咳,她拿下绢帕一看,上面有血丝,她毫无动容的将绢帕扔到一旁。
易幽也对这些日子凤韶的辛苦了然于心,她白日里要去巡营,没有一丝懈怠,努力的维持军中稳定,安抚军心。当初她刚来的时候,将士们都觉得她是个女子满是瞧不起,而现在士兵们已经很是敬重她了。到了夜晚她回了帐篷也不歇息,一直守在璟王的榻前照顾守着。
易幽开口道:“您这身体不能操劳过度的,趁这会儿没什么事,您快去睡会吧。”
易晏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附和道:“是,你都多少天没好好睡过了,这里我们来守一会,你快去休息吧。”
凤韶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了,她的确筋疲力尽,可她不能倒下,为了他,她必须打赢这场仗,带他回家。
她转移话题道:“军心还未完全稳下来,随我一起去军营里看看吧。”易幽和易晏相视一眼,无奈的只好应下。
凤韶带着易念和易晏在军营四处巡走,她走到一处人多围着的地方,那些士兵见她走过来,连忙让开路,她才看清他们是在煮食吃。做饭的那士兵憨笑着递上一碗白米粥,里面米粒甚少,那士兵说道:“请王妃见谅,粮草不足。我们只能拿出这点米了。”
一旁的元统领没好气的说道:“哼,大姚你就省了这碗粥给其他弟兄喝吧,王妃是都京来的娇贵之人,怕是吃不下这糠咽菜吧!”
大姚有几分尴尬,也不知该缩回手还是怎样,他就举着碗不动。易幽斥道:“王妃来军营两天了,伙食一直都是同军中士兵一样,元统领究竟是看王妃何处不顺眼,要如此阴阳怪气的说话!”
凤韶拍了拍易幽,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而后她对大姚微微一笑,接过那碗粥,一饮而尽。她用衣袖边擦了擦嘴角,对围在这里的士兵说道:“我知道大家很不容易,我现在恳请大家再坚持一下,粮草和兵马已经尽快赶过来了。不管怎样,我都与你们同在。”
...
翌日清晨,凤韶擦了擦脸,听秦隐禀道:“昨夜援军就到了,一会上午您得去和带军的主领交接一下。”
她惊讶的放下手中的绢布,问道:“昨夜就到了?怎么没人叫我?”
秦隐答道:“您昨夜守着殿下的时候困的睡着了,您难得能休息会,也不差一个晚上。”
凤韶看了看还未清醒的步临风,轻叹一口气,说道:“我去主将那看看,你在这守着他,一会易幽就过来了。”
秦隐应下后,凤韶转身离开帐内。
她来到主将所在的帐内,外面守着的士兵见是她也没做阻拦,当她掀开帘帐走进的时候,整个人愣住。
顾长霖端坐在案前,看到来人后微微一笑,开口道:“见到我就这么惊讶?”
凤韶走进去,蹙眉问道:“你...你就是此番援军的主帅?”
“是。”
“你疯了?!”凤韶低吼道,“人家想回去都回不去,你怎么还往这儿来?!”
顾长霖缓缓起身走至她的面前,忽然低头注视着她,笑道:“你看,你还是在意我的吧。”
凤韶撇撇嘴,往后退了一步,顾长霖挑挑眉,说道:“你还说我,你不也是吗,人人避之不及,你却急着来靖边。”
她抬眸对上他的双目,清声道:“因为我的夫君在靖边,我自然要来找他。”
顾长霖脸色黑了黑,良久没有说话,他看着她憔悴的脸庞,她本就瘦弱,如今一张脸更是瘦的不像样。
“你瘦了。”
凤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是心情很复杂,她张了张口正要说话时,一个将领掀帘走了进来,他看见她在这里显示一愣,随后说道:“正好璟王妃也在,琛王殿下,人数清点完毕,各营统领已集合,您二位过去吧。”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看顾长霖,率先走出帐篷。
凤韶和顾长霖一同到了主营,各营统领纷纷起身,元统领道:“琛王殿下,请入座。”
顾长霖笑了笑,走到主位下的位子落座,众人面面相觑,只听顾长霖开口道:“璟王妃上座吧。”
元将领脸色一拉,说道:“这怕是不妥吧,既然琛王殿下已经来了,那璟王妃已经没有主使权了...”
“璟王妃做军中首领是陛下的旨意,况且兵符也在璟王妃手中,我此番前来是协助她的。”顾长霖打断道。
不管怎么说顾长霖能在众人面前给她留足面子她也很感谢了,凤韶不再理睬元统领,径自走上前入座。而其余统领一听顾长霖的话也不敢多语,便随着纷纷坐下。
一位统领率先开口道:“我认为既然援军粮草已到,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只需守住靖边城即可。”
凤韶正要开口,一名士兵快步跑进来,高喊道:“报——!西凉大军逼近城外十里!而且...而且他们也有援军了!”
有的统领惊诧的站起身,有人连忙问道:“现在西凉大军有多少?”
“大约...大约有十万!”
众人面上都露出难色,就连顾长霖也微微蹙眉,他们转头看向凤韶,只见她面无波澜,她开口道:“速战速决,我们出城迎击。如果我们守城,那一旦败了,直接就是城破,拉起战线在城外五里,无论如何都要守住靖边。”
“怎么可能守得住?!我们现在才五万的兵力,他们西凉有十万大军,怎么战?!”
凤韶站起身,冷声道:“就这么战!反守为攻,杀出重围,还有一丝希望,若是就这么坐以待毙,后果可想而知!”
她拿出兵符举起,肃声说道:“大军稍作休息,分发补给,做好战斗准备,明日天亮之前就出城迎敌!”
众统领思量片刻,又看了看凤韶手中的兵符,片刻后皆俯身行军礼。
日落时分,凤韶心很乱,一直以来积压的情绪终于在如此绝境之下爆发,她这一刻真的好想逃。她让易幽他们守好步临风,便自己去了后山,想静一静。
从高山望去,淡蓝的天空一望无际,深蓝色的薄云和粉色的云霞交叠,甚是柔美壮丽。
凤韶深深呼出一口气,缓缓放下一直紧绷着的肩膀。
她即便是在竞争当白楼楼主时,也没有这样的恐慌和无助。她不怕死,她留了后路给步临风,更不用担心他会死,她怕输。
更多的是因为,她是凤韶,是凤平大将军的女儿,所以她不能战败,为了父亲,为了步临风,更为了她自己。
忽然有人坐到她的旁边,她顺势看去,只见是顾长霖她才放下几分警惕。
顾长霖没有开口说话,凤韶也没有起身离开,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坐着,静看天边的夕阳一点点沉沦。
“顾长霖,谢谢你。”她道。
他微微一怔,转头凝视着她。
凤韶道:“你做的我都知道,不管怎么说,也还是要谢谢你。”她在汴京的时候,背后有很多人想对她下手,可在白楼收集到情报禀给她的时候,已经被顾长霖解决了。
顾长霖苦笑一声,他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回头看向天边黯淡的云层,他不禁想起,他请旨带兵要来靖边的时候。太后和哭着求他不要去,懿贵妃甚至跪下挽留他,可他对她们还是狠心了,因为他骨子里仅剩的那一丝柔情都给了凤韶。
他不怕死,不怕落魄,什么都无畏。
他永远记得,永远不会遗忘。
凤韶抱着他,在雨夜里,叫他的名字,要他活下去。
她收拾一下情绪,调整好了心情,便起身准备回去。忽然被一股力量拉住,他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入他的怀抱中。
这久别重逢的相拥,对顾长霖来说是奢侈,可对她却是不可承受的重。
她惶惶无措,下意识扭摆试图挣脱,他扣在她腰间的大掌牢牢碾压住,轻声道:“最后一次,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
凤韶不再动作。
他贪婪的轻嗅着她的发香,人生并没有多少年,可以用来全盘赌注风月清欢。
这消磨断肠的苦,只有尝过才知道。他抽丝剥茧卸掉她的皮囊,看到她隐藏在最暗处最柔软角落的孱弱,娇憨,胆怯,仿佛一滴滴春雨,一丝丝细柳,一曲曲小调,浮荡融化他心扉。
他无比嫉恨璟王,甚至想要毁灭他,他夺去凤韶最纯情的时光,曾驻扎在她柔情似水的岁月,享用她,占有她,璟王更早见过她从不示人的模样。顾长霖想,如果最初就是他揭开凤韶的面纱,融化她闯荡天下的坚硬与固执,那该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缘分这种东西,错差了半分都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不容易狠心松开她,他真的不舍,他多么希望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
“今天过后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他要如何克制,隐忍,压抑,才能不将她带走,带她逃离这是是非非。他眼眶涨红,强行逼迫自己转身,消失在浓浓夜色。
...
一整夜,她没有合眼,一直守在步临风的榻边,而步临风也还是没有清醒过来。可当她看到步临风的脸庞时,那些复杂的情绪都退散。
因为他,她必须坚持。
原来人心中的爱,在绝望的时候也能成为一种信念。
凤韶依依不舍的又深深看了一眼步临风,随后起身穿戴盔甲。
她吩咐道:“易幽和秦隐,你们两个带着步临风从后山走,如果败了就直接带他回汴京。”
易幽轻叹一声,开口道:“尊主,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我们走吧!”
凤韶整理好甲胄,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道:“我不能走,我是凤平大将军的女儿,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不能做逃兵,我不能给他丢脸。”
说罢,她不多做停留,带着易晏走出帐外。
时值凌晨,至于淡淡的月色,稀疏的辰星,使得这个冬夜显得格外寒冷和幽静。
凤韶穿过人群,站在高台上,她身穿甲胄,长发束起,显得更加英气了几分。
她环视严肃以待的将士们,又转头和顾长霖相视一眼,她微微一笑,目光坚定。
“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活着的人,战斗。”
凤韶话音落时,万剑出鞘,众将士高声道:“我等誓死守卫靖边!我等誓死守卫靖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