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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章 一世长安

韶凤天下 文清宁 5239 2024-07-11 19:53

  步临风和唐锦华出征也有一段时日了,但边关许久没有消息。

  日落时分,凤韶和沈然序坐在院子里品茗,沈然序见她心情好转,却也还是忍不住担忧道:“唐将军的事只是一个开始,你把那些东西给恒王看了,他会放过你吗?”

  凤韶漫不经心的说道:“放不放过的无所谓,反正我与他总是要交锋的,我本来也不打算放过他。”

  沈然序摇摇头,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忽然一个下人打扮的风尘仆仆的闯进院子,易念反应极快抽出长剑拦下,质问道:“什么人?!”

  那人抬起头喊道:“唐小姐!是我!我是慕公子身边的阿央!”

  凤韶看清楚他的面孔,是个熟面孔,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沈然序神色沉冷下来,他冷声道:“怎么,你家公子有事了,你跑来唐府做什么?”

  阿央喘了一大口气,细细道来:“我们家大人要对唐家下手,我家公子得了消息想告诉小姐您,可被大人发现了,把我家公子关了起来!我家公子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有话想对您说,您快跟小的去一趟吧!”

  凤韶缓缓放下茶盏,却没有说话,阿央急着道:“唐小姐,我家公子娶朱小姐实在是无奈之举啊!当时太尉以唐小姐您的性命相逼,我家公子真的没有办法啊!”她微微有些动容,到底还是心软了,起身离去。沈然序知道她的性子,拦也是无用,却叫住了易念。

  凤韶在府门前等了半天都不见易念出来,阿央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上前说道:“您快些随我去吧,若是一会太尉发现了公子跑出来了,那就麻烦了!”

  凤韶思量片刻,反正路上也会留下记号给易念,她慢慢跟来就是。而后,她便上了马车。

  慕府。

  慕安正要出门,却不见阿央在侧,便问道:“阿央呢?”

  路遥有些心虚的不敢回话,他支支吾吾的答道:“阿央有事出去了。”

  慕安发觉有些不寻常,他追问道:“去哪去了?”

  路遥实在受不住慕安的眼神,他忽然跪倒在地上,颤声道:“奴才不…不知,我只是听说,阿央被太尉叫去后,便去了唐府。”

  慕安眉头一跳,他又很不好的预感,连忙推开路遥,此时慕夫人正巧走来堵住他的去路,她微笑着问道:“你这急匆匆地是要去哪儿?”

  慕夫人自六年前凤家一事后就像变了个人,总说是凤韶的冤魂不散,更严重的时候疯疯癫癫的。前段时间慕伯如请了一个西凉的巫医,慕夫人好不容易有了一些好转,慕安不敢再刺激她,只得慌忙的搪塞道:“没什么......”

  慕夫人敛下笑容,她走上前抚上慕安的脸颊,柔声安抚道:“孩子,什么都别想,都会过去的。”

  慕安闻言顿时神色一变,他看向慕夫人问道:“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你...你们要做什么?”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

  “母亲!”慕安忍无可忍的高喊道。

  “你们让我娶朱庭芳,我娶了,你们让我和唐锦韶断了,我也不再见她了,父亲为何还要置她于死地啊!”

  慕安见慕夫人无动于衷,他哀求道:“她为我受了那么多冷言冷语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说;我该为她一往无前护在她前面的时候,我还是什么都没做。难道我就这么见死不救,看着她死吗!”

  “母亲!六年前慕家已经害死了凤叔,难道今天你们还要再害死她吗?!”

  “你不要再提六年前的事,让你父亲听到了又会……”慕夫人忽然反应过来,她错愕的看向慕安,惊讶的问道:“你刚才说…你说什么…她…她是…”

  他沉声道:“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总是没能在她的身边,凤家出事时,我成婚之时,都只留她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上,要如何面对,要如何抗争,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这一次,我绝不能再负她。”

  良久,慕夫人沉重的闭上双眼。

  ...

  当凤韶赶到城外的院邸时,天色已暗,四周安静到连一鸟的啼鸣之声都没有,这样的气氛感觉有些诡异。她步伐猛然停住,手不禁抚上佩剑,只觉一阵杀气由身后逼来。

  万鸟惊飞,惊怖啼嘶。

  忽然,天空一声轰隆隆的巨响,闪电照亮暗夜。刹那间,紧接着许多手持大刀的黑衣人从天而降,目露凶光,直奔她而来。

  她的眼底蓦地闪过一丝痛楚,慕安是又一次骗了她吗。

  一时间她也顾不得其他,提起剑就冲了上去,她在白楼受过的训练比这要残酷几倍,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当上白楼的尊主。

  她挥舞着长剑,轻巧的身体避开击杀,又迅速的出击。当她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血躯时,带出的鲜血淋漓一地。天忽然降下暴雨,她被这汹涌的雨水挡的反应迟钝了许多。奈何这些杀手人数众多,个个都是高手,步步紧逼,一批死了就会有下一批的杀手涌上来,绝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刀光交剪,迫人眉睫皆寒。凤韶一个恍神,她的右臂又中了一剑,她的手顿然无力,长剑也从她的手中掉落。

  忽然间房檐上出现一骑弓箭手,开弓正对着她。身后寒光乍现,无数杀手已经将她的退路堵住,刀光剑影,风尘卷起。弓箭队为首的一名男子,身着铁甲银盔,目光含威,挥手而起,示意弓箭手准备放箭。

  她呼吸起伏急促,雨水混着血水,从脸颊划落。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而后捡起长剑,又重新站了起来。

  “放箭!”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箭羽从屋檐飞泄而下,势如闪电直逼过来。

  突然一个身躯冲了过来,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

  那一刻,没有厮杀的声音,没有雨落的声音,只有耳边闪过的长箭穿肉的声响,声声刺耳。

  凤韶猛然睁开眼睛,转身望去,正好对上那双深邃轻柔的眼眸。她颤抖的看着身前的人,他的口一张一合,她却什么都听不见般,愣神的看着他。

  转眼间,十多个白色身影长剑一挥,挡在了他们二人之前,与周围的杀手相搏而起。从黑暗中涌出更多的白色身影,两边开始厮杀,血溅大地。

  忽然,他脚底一软,重重的朝她压了过来,她才恍然回神,伸出双臂想接住他,却没有过多的力气承受重量,与他一同倒在地上。

  她瘫坐在地上才发现,密密麻麻的箭羽如钉子般狠狠的插在他的身上,血,止不住的从他的身上各处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裙,染红了她的双手,染红了整个地面。

  凤韶连忙爬起来,慌乱无措的要扶起他,可他丝毫不动,急的她伸出手去按他的伤口,可根本止不住鲜血涌出。

  万箭穿心。

  这一幕太过熟悉,时隔多年,那种绝望无助她第二次感受到了。

  忽然,慕安一把抓住她颤抖不停的手,平静的叫道:“韶…韶儿……”

  她用力张口,终于扯开了声音,哑声叫道:“慕安……”

  慕安虚弱的伸出手想触碰凤韶的脸,却发觉自己的手染满了鲜血,他的手就那样停在半空中,凤韶反应过来后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慕安苦笑,颤声道:“韶儿…对不起……”

  他贪婪的看着她,仿若看不够般,唇边勾勒出凄凉悲哀的笑意。忽然他的口中涌现出鲜血,血由嘴角蔓延滴落,凤韶惊慌的连忙用手去擦掉他脸上的血。

  凤韶紧紧握着慕安的手,却一点一点感受着,他变得越发冰冷。

  “我...我真的好...好后悔,那天...没能坚定的带你离开.......”

  此时,凤韶泪眼模糊,眼前被血色染遍。她甚至有些许恍惚,好像回到了她小的时候,那时她还比慕安矮很多,每天就知道跟着慕安。她无理取闹的跟着慕安撒娇打闹,他却会耐心温柔的摸摸她的头,笑着对她说“我要保护你啊。”

  她回过神来,面对慕安遍是伤口的身体,她的一双手根本捂不住那么多伤口,她不由心里发慌,身体也跟着颤抖。她连忙道:“离开...可以的,现在还来得及,你...你不要睡着,你说过会一直一直保护我的...等你好起来我们就离开这里......”

  慕安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发抖,他用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握住,虚声道:“韶儿...我...我放心不下你......”

  话音刚落,他的手悄然坠落,软软的瘫在身侧,手上那未干的血迹沾染着微微的尘土。那双沉重的眼睛,终于在挣扎片刻后紧紧的阖上。

  凤韶怔怔的看着慕安紧闭双眼的倒在她的身边,她慌乱的不停的摇晃他,却毫无反应。

  雨势不减,这场大雨好像要冲刷掉地上的血迹,又好似要掩盖这场血腥的暗杀。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再没有厮杀的声音,易晏看着那个全身是伤的女子失了心神般瘫坐在地上,久久没有上前。

  凤韶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扶着慕安的身体强撑着站起身,她嘴里喃喃念道:“走…走…慕安,我们回家…”

  她实在坚持不住了,两个人又一起跌倒在地,周围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便站在原地看着。

  凤韶想拉起他却拉不动,她急道:“你起来啊,慕安,你起来,我们回家啊。”

  “慕安...慕安...我跟你走,我听你的话,我们什么都不管了,我跟你走。我们一起走啊!慕安...慕安...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可不管她怎样呼唤,怎样哭喊,他都没有回应,他紧闭的眼眸,再也看不到星辰的温柔,是如此的仓促又如此决绝。

  她带着哭腔和颤音哀求他,大声喊道:“慕安,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报仇了,我不报仇了,你说好带我走的,你起来带我走啊,你起来好不好,求你了......”

  易晏连忙上前拉开凤韶,高声道:“尊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您要以大局为重啊!”凤韶已然失神,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易晏一咬牙,拦腰抱起她,从黑暗中消失。

  屋内只有青桑在守,她有些困的哈气连天,突然屋门被推开,她惊吓的站起身看去,只见一个身型高瘦的男子抱着凤韶快步走进来,他轻轻把凤韶放在木椅上,正当青桑反应过来要开口时,沈然序和易念匆匆跟着走了进来。

  沈然序看到凤韶满身是血,心下一震,他问道:“怎么回事?”

  易晏看向他,摇了摇头,不再多语。

  她始终没有换下那件染满血的衣裳,青桑端了一盆水想让她把脸上和手上的血清洗掉,可她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坐在那里,目光空洞的盯着某处,一动也不动。

  青桑端着水盆走上前,试探的开口道:“姑娘,您身上都是血,还是清洗一下吧?”

  凤韶像被点住穴一样静止不动,青桑本来还想叫,却看见凤韶落泪了,她愣了一愣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跟随凤韶这么久,多多少少也了解凤韶的脾气秉性,她知道小姐很是坚强,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小姐坚强的不像个正常人,因为即便小姐受了伤疼到冷汗直流也从来没哭过。

  凤韶听到青桑的话,好似被提醒了什么似的,她颤抖着伸出双手,看着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那是慕安的血。

  她猛然想起什么,直冲向柜子处胡乱翻找着什么。沈然序见她情绪失控几近崩溃的样子担忧不已,上前试图叫道:“韶儿.......”

  最后她在一处找到了一个匣子,她打开后发现里面有一封信和当初她还给他的手串。在打开信的那一刻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根本控制不住。

  遗书的字迹有些潦草,看得出他写的时候很匆忙,墨氤塌了纸张,他划去了其中两句,变成一团乌黑,似乎说过又后悔了。

  “——韶儿。

  对不起。

  不论是以前的那些事,还是我如今的所作所为,真的对不起。

  不管你相信与否,这六年里的每个日夜,我都活在愧疚中。

  韶儿,你说的没错,我不配拥有爱,因为我是那样的懦弱无能,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让你一次一次的失望和难过。

  我曾在陪慕颜选嫁衣的时候,在店里看到有一件非常好看的嫁衣,当时我想象到了你穿的样子,我很想买给你,可是我无能为力,我的身上只有一把沉重的枷锁,那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

  韶儿,虽然我一直走在你所期待的漫漫通往死亡的路上,你不爱我我也知道,可我依旧期盼着,你会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想起我们还美好过的曾经。

  其实,我在梦里已经娶过你一次了,下辈子我们再一起回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信纸飘荡,从凤韶的手中坠离,她终于在这一刻哭出了声音,哭的无比压抑,无比沉闷,她不想再克制,再理智,她想要放肆哭一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凤韶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得天崩地裂。

  撕心裂肺的痛苦,像一把尖锐的匕首,在割她的每一寸皮肉,竭尽所能让她鲜血淋漓,让她肝肠寸断。

  痛的也不止是这一刻,今后的日日夜夜里,她也将承受着辗转反侧的骨血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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