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安阳城仿佛忽然间,风平浪静下来。
悄无声息近乎诡异,看似无事发生,又似乎故意隐藏着什么。
唐府上下喜气洋洋的准备着喜事,而另一边的慕家和恒王却是愁云惨淡。
慕伯如深知此时宣帝正在气头上,他再怎么求着也是等不到召见的,干脆安静几日,等风头过了再向宣帝示好示弱。恒王那头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宣帝莫名的就对他态度冷淡,总是动不动的就挑他的茬找他的麻烦,他甚至都不知道哪里惹了宣帝。
午上,华悦楼。
外面小雨绵绵,恒王砌了盏茶,安坐于窗边案前,静然听外面的雨声,总算落得个片刻的宁静。
炉子上的西湖龙井沸腾时,屋内走进来一个人,恒王抬头望去,看清来人后脸上多出一丝笑意。
恒王面不改色呼出一口气,开口道:“唐小姐此刻不是应该忙着准备婚事吗,怎么有闲心来这?”
凤韶自顾坐到恒王的对面,恒王礼貌性的递给她一盏茶,她却久久没有动作。片刻后,恒王讽刺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唐小姐的右手用不了了。”
凤韶兀自沉默片刻,唇角凝着浅笑,终于开口道:“殿下与我明枪暗箭的斗了这么久,我马上就要远嫁了,总还是要在离行前来看看您的。”
恒王似乎懒得再维持这种演戏,他发出一声嗤笑,而后抿了抿茶水,接着道:“我最近听说了很有意思的一句话,那人说,每个人都有软肋。”
“让我来猜猜,唐小姐的软肋是什么。唐家?慕安?步临风?”二人表面依旧面色波澜不惊,可恒王一字一字的提起已故之人,想用无声的刀再戳上一戳。
凤韶不动声色的微微侧过头,余光瞥向窗外,一脸淡漠疏离,悠悠道:“恒王殿下需要猜,而我不需要,我知道对于殿下来说,不会有软肋的存在,毕竟想登上皇位,便一步都不能错。只是,恒王殿下可比我想象中更狠心,能对亲生骨肉下手,实在是少见。”
恒王冷笑,听她道:“那易绾到底算不算恒王殿下的软肋呢?”
恒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很快的被凤韶捕捉到,她缓缓露出笑意,继续道:“易绾对恒王殿下,可谓是一片痴心,为了你,不惜背叛我,背叛白楼。现在的她生不如死,只是殿下事成之后,可有想起过她?”
“呵,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能被我所利用,也是她的荣幸,她如今落得个什么地步,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恒王又在茶盏中斟满茶水,而后不屑的说道:“所以唐小姐错了,她对我来说,只不过个废掉的棋子罢了,软肋,她还够不上。”
门外,易绾听见这句话,痛苦的挣扎着,易晏直接一掌拍晕了她,所幸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凤韶若有所思的轻声道:“是啊,所谓软肋,要么亲手毁掉,要么妥帖收藏。”
“那既然恒王殿下都这么说了,我也好放心处死她了。这个女人胆大包天,若不是她,我的姑母也不会死。”
片刻后恒王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承认了你是凤韶?”
凤韶微微一笑,回道:“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就是凤韶,我一开始回到安阳城,就是为了报仇。”
恒王抬头定睛看到她眼中的杀气和寒意,可她的唇边却挂着一丝笑意,结合起来竟有一丝恐怖之感。
凤韶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恒王,而后抬眸看向外面的雨势,说道:“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说罢,她径自离去。恒王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指尖泛白,紧握颤栗。
…
午后雨停时,凤韶才回去唐府,刚进钟灵院,青桑一副焦急的样子迎了上来,禀道:“小姐,表公子来了,奴婢拦不住……”
凤韶抬眸,视线定格在堂厅处,眼底笼罩一层意味不明的幽暗。
她走到堂厅的入口,踩在一米阳光深处,侧头薄唇阖动,瞧见唐枫眠安坐在椅上喝茶,冯嬷嬷站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这样一幕落在凤韶眼中,她唇角噙笑,清声道:“表哥怎么来了?”
听到声音后,唐枫眠望向厅口处,看见凤韶慢步走进,他连忙站起身,笑道:“表妹回来了。”
随着凤韶落座,他边解释道:“表妹自从受伤之后,我这做表哥的也没能来好好看望一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凤韶眼神示意青桑去烹茶,而后她回道:“表哥言重了。”
唐枫眠有意无意的眼神瞄向她的右臂,他开口道:“我多少也会一点医术,若是表妹不介意,让我看看可好?兴许还能有点希望可以医治。”
凤韶淡笑道:“那就有劳表哥了。”
说罢,唐枫眠站起身走到她的旁边,缓缓抬起她的右臂,轻轻拿捏着,慢慢的他开始加重力道,手上的掌骨都显着凸起来。
片刻后,他见凤韶毫无动容,右臂也是一丝都未动,他才作罢,轻轻放下她的右臂,回到位置上坐下,说道:“还是我医学短浅,无能为力。不过表妹不要过于伤心,宫中医术高超的太医那么多,总会有法子医治好表妹的。”
凤韶笑而不语,易念匆匆走了进来,嘴里说道:“小姐,派去慕家……”
待易念看清屋内还有别人时,她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垂头退到凤韶身后。凤韶微笑道:“慕家怎么了?你有什么就说吧,表哥又不是外人。”
易念面无表情的禀道:“回小姐,皇上那边安排的人已经办妥了,如您所料,皇上尤为大怒。还有派去刺杀慕伯如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待命。”
凤韶眼含笑意的仔细盯着唐枫眠,只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唇边动了动,道:“好,我知道了。”
唐枫眠踌躇半晌,开口道:“小表妹这是……?”
“表哥刚来安阳城一段时日,不是很了解,我和慕家积怨已深。”
唐枫眠道:“再怎么积怨也是…小表妹毕竟还是个小女子,还是不要做这等危险之事吧。”
她道:“表哥不必多虑,慕家人恶贯满盈,即便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唐枫眠脸上溢出的一丝森冷的寒意,被窗外照映进来的的夕阳溶蚀,浮上一层虚伪且刻意的平静。
良久后,他笑了笑,不再多语。
青桑刚煮好茶,她拎着茶壶走过来,冯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拿过茶壶,说道:“还是让我来伺候吧。”
青桑没有多想,便交由给冯嬷嬷,而后退到凤韶身后守着。
冯嬷嬷慢步走向桌案边,忽然,她脚下一绊,手中的茶壶一飞,她整个人摔趴在地上,而那装满热水的茶壶好巧不巧的飞向凤韶这边,壶中的热水洒落在地,但是大部分的却泼在了凤韶的右臂上。
青桑惊慌的连忙上前查看,她拉起凤韶的衣袖,见那块皮肤被烫的红肿,很快就起了水泡。
青桑怒声喊道:“你没长眼睛啊!弄伤了我家姑娘,你这条贱命赔的起吗!”
冯嬷嬷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满副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瞧着不就是右臂上烫红了吗,反正小姐右臂没知觉,也感觉不到疼。”
青桑气愤的瞪大眼睛,她吼道:“你…你!那壶里的可是刚烧开的热水,我倒你身上试试!”
冯嬷嬷连忙躲到唐枫眠身后,道:“我家公子在,你敢!”
唐枫眠好似愣神般面无表情,他一直死死盯住凤韶,热水泼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她的右手指尖连轻微的动作都没有。若是换了常人,那滚烫的热水泼到身上,定会疼痛的有下意识的反应,可她好似一点都没感知到疼痛般,就连面上也是毫无动容。
唐枫眠回过神来,他连忙站起身,拱手赔礼道:“真是不好意思,小表妹,冯嬷嬷兴许是年纪大了手脚有些不利索,还请小表妹见谅,不要怪罪。”
青桑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高声驳道:“什么不要怪罪,你看都给我家小姐烫成什么样了,你一句不要怪罪就可以了事吗!”
凤韶冷声道:“表哥看也看过了,冯嬷嬷闹也闹完了,我乏了,便不送了。”唐枫眠行了礼,不再多语,带着冯嬷嬷离开。
眼见着二人离开之后,青桑气的哭了出来,她泣声道:“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啊!”
凤韶瞧青桑单纯的模样,不由一笑,她道:“傻青桑,我没事的,你去拿烫伤膏来吧。”青桑咽不下这口气,却也只能皆数化作泪水。她抹去脸颊上的眼泪,转身出去。
待厅内只剩凤韶和易念二人之后,易念看到凤韶的右臂比方才更红肿些,她担忧道:“姑娘,要不我去请姐姐过来看看吧。”
凤韶摇了摇头,她伸出左手摸在右上臂的内侧,而后她将东西从肉里拔出,放在桌上。易念抬眸看去,只见三枚细小的木钉沾着鲜血,放置在桌上。
易念怔了一下后反应过来,惊恐的看向凤韶,只见她冷冽沉肃的目光抛向门口,片刻后,她阂了阂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