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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章 情思绵长

韶凤天下 文清宁 4536 2024-07-11 19:53

  当日傍晚,宫里就送来了和亲诏书。

  唐家一家人都跪在院子里,凤韶搭了件披风,也跪在院内,静待侍监念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大将军唐氏之女唐锦韶,值及笄之年,天纵柔和,性成聪敏,品貌出众,恭谨端敏,朕躬闻之甚悦,特封为昭宁郡主。朕思虑再三,着与北越世代友好之想,赐婚昭宁郡主配与北越璟王,择吉日大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那公公念完后合上圣旨,恭恭敬敬的走到唐将军面前递上,笑着说道:“唐将军,这是喜事呀,您快接旨吧。”

  唐将军脸色阴沉着,迟迟没有动作。唐夫人奈何于有宫里的人在,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垂头不语。

  过了良久,那公公都没见唐将军有动作,他略微有些尴尬,正要开口劝说时,凤韶单手行礼叩首,说道:“谢陛下隆恩,臣女接旨。”

  公公又露出喜悦的表情,他走上前将圣旨递至给凤韶,而后他看了看唐将军的神情,也不敢多语,只是点头示意一下,便就此离去了。

  待宫里的人都离开之后,青桑连忙扶起凤韶,一旁起身的尹念朝连忙上前关心着她。

  “父亲…”随着丰弟的叫声,众人转头看去,才发现唐将军还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唐绍林这是彻底心凉了。

  他戎马一生,宣帝要收走他的兵权,他认;宣帝为了皇室利益促使唐家和萧家斗,他也认;甚至就连宣帝以为他谋权篡位,他都是一声不吭的坚守着护国护君的立场。

  可却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就是,宣帝要牺牲他的宝贝女儿,将她远嫁到北越去。

  南黎和北越两国文化环境不同,北越的璟王怎么会喜欢生长在南黎的凤韶?即便是二人心意互通了,可凤韶最近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的右臂完全失去了知觉,以后再也不能抬起右臂了,北越千里迢迢,她若是在那边受了欺负,他们到时可如何能保护好她?

  久久之后,唐将军发出一声长叹。

  唐锦华上前扶起唐将军,凤韶淡笑道:“父亲不必忧心,既然圣旨已下,唐府也该开始准备了。”

  “我不会让你嫁过去的,韶儿放心,弃权也好,舍命也罢,这门婚事我不会应的。”唐将军目光坚定的道。

  唐夫人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皆化作一声叹息。

  唐锦丰附和道:“对!我也不应这门婚事!那璟王为人冷傲不说,脸上还带着一块面具,谁知道面具背后的真容多吓人呢。再说了,那北越的都京多远啊,都说北越人粗鲁强横,姐姐嫁到那么远要是受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凤韶其实此刻是心里一暖的,唐家人有多重视她,她以前就知道。可她没想到的是,唐将军那样刚强的人从不外露自己的情感,也会在此刻因为她动容。

  凤韶抿了抿嘴,刚要开口劝说,一个下人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禀道:“将军,璟王殿下来了。”

  唐将军怒声道:“他来做什么!不见!让他走!我唐家不认这门亲事!”

  “本王不请自来了。”随着话音,众人看向在门口慢步走来的男子。

  璟王着一身玄色华裳,衣边是精密大气的刺绣,那衣袂仿佛能够无风自动,给他增了翩翩风采。

  唐将军看着璟王,脸色黯了暗,刚要开口,只听璟王清声说道:“岳父大人,还有大哥,请借一步说话。”

  唐将军瞪大了眼睛,斥道:“谁是你岳父!我还没同意!你不要乱叫人!”

  唐锦华在一边附和道:“对!我告诉你,就算我拼了我这条命,也不会让韶儿跟你嫁到北越去!”

  尹念朝在一旁瞧着,那北越的璟王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之态,尤其是他有意无意看向凤韶时的眼神,目含温柔,倒不像是惺惺作态,也许真的是爱慕韶儿呢?

  尹念朝扯了扯唐锦华的衣袖,劝抚道:“别这么激动,璟王殿下既然都来了,有什么话聊清楚也好。”

  唐将军听到尹念朝的话,冷静了几分,片刻后说道:“你随我来吧。”

  语罢,璟王跟着唐将军和唐锦华一起朝内堂书房的方向走去,步临风临走前冲凤韶眨了眨眼,她看着忍不住的抿嘴一笑。

  书房内。

  唐将军的情绪已然平静了几分,他抬眼又打量了一番璟王,而后开口道:“璟王殿下,我家韶儿的右臂失去知觉,以后右臂再也抬不起来了,你可知?”

  璟王面无表情,薄唇清冷的吐出一个字:“知。”

  唐锦华在一旁忍无可忍的怒声道:“你知道你还要娶韶儿?!”

  璟王看着唐锦华暴跳如雷的模样,唇边不由上扬,他淡声道:“我心悦韶儿,并不会因为她再也不能用右手就抛弃她。”

  唐将军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不放心韶儿远嫁到北越去,她在我们唐家犹如掌上明珠般宠着疼着,到了那千里迢迢的北越去,若是受了欺负受了委屈,可怎么办?所以啊,望璟王殿下理解一番,另择佳女吧!”

  璟王沉默良久,而后他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整张俊冷的脸庞露了出来。唐将军和唐锦华看清璟王的面目之后,大惊失色。

  “你…你你……”唐锦华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震惊,他道:“你是步临风?”

  “是。”璟王笑道。

  唐锦华的表情从惊讶变为惊喜,他喜悦的大笑着,而后他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去看门口,见房门紧闭才呼出一口气,他连忙拿起面具要给步临风带上,边说道:“你快先带上,别暴露了!”

  步临风嘴边的笑意更深了,唐锦华和他当年还是步侯爷的时候一点没变,对待他还是如此单纯。

  唐锦华眉头一蹙,疑惑道:“可…可你怎么会是北越的璟王?”

  “当年因为一些事,我父皇为了保护我便把我送到南黎,其实挽阳公主和驸马的孩子,生下没两天就夭折了,挽阳公主的主仆担心挽阳公主得知此事会更加受不了,便收下了我替代那个死去的婴儿。”

  “从我懂事起,便知道了我身上肩负的使命和我的身世,所以也请原谅当时我没办法将实情说出来。”

  唐锦华点点头,他笑着拍了拍步临风肩膀,说道:“理解,理解。不管怎样,你能安然活着就好。”

  唐将军见唐锦华这么容易就倒戈了,他瞪了一眼唐锦华,轻咳了一声,开口道:“不管你是谁,韶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我就是不放心,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的。”

  唐锦华急的叫道:“哎呀父亲!”

  “韶儿这么些年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我想给她一个家,我想正大光明的守护她、照顾她。”

  “你以为她这些年过的容易吗?且不提她明面上护着唐家,当年你被弹劾扣留在宫里,不说她东奔西走到处求人,她还不惜以身犯险,亲自去找恒王摊牌,你是被放出来了安然无事,可她却招来了杀身之祸。如若不是…不是慕安及时赶到了,她怕是早就惨死箭下了。”

  “恒王和慕家是暂时收手了,你以为多疑的宣帝会那么容易的放过你吗?她费尽心力在前朝后宫找人帮你说话,用她的力量在暗中保护好唐家。若不是她,唐家树大招风,怕是已经早死了好几次了。”

  步临风看着唐将军和唐锦华呆愣住的表情,他依旧面色清冷,继续讲道:“我知道韶儿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得幸遇上你们,倒也真心把她当作自家人关爱,可你终归不了解她。你想做一个纯臣,可南黎早已经不是当年国泰民安的南黎了,她屡次给你证据让你清醒看清楚如今的局面,你却总是听不进去她的话。”

  “她要做的事很多,她背负的也远超过你们的想象。你不想让她嫁给我,不也是因为不想让唐家和北越有牵扯吗。可你知不知道,她对付的不止是慕家,还有南黎的皇家。”

  唐将军垂下头去,此刻他的百感交集。就连一旁坐着的唐锦华的神情也黯淡几分,不再言语。

  “我陪她经历的事情很多,这其中我敢说是跟她患难与共,即便是濒临生死,我也从未松开她的手。以我的能力,也完全可以护她周全。所以,我一定要娶她,这件事,谁都拦不住。”

  …

  外面风和日丽,夏日阳光明媚。

  凤韶坐在窗口的梳妆台前,青桑站在一旁为她耐心的上妆。

  青桑看着凤韶原本消瘦憔悴的脸颊上了些妆后变得有气色了不少,她满意的咧嘴一笑,说道:“小姐可真好看。”

  凤韶看向镜中的自己,淡淡的笑了笑。忽然有东西挡住了窗口的阳光,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只见步临风似笑非笑的坐在窗边,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凤韶惊呼道:“你怎么在这?”

  步临风笑道:“青桑说得不错,我娘子可真好看。”

  一语一出,凤韶有些害羞的红了脸,青桑不禁笑出了声,她福了福身,悄然退下。

  凤韶看着青桑憋笑退下的样子,她转过头拍了一下步临风,嗔道:“怎么,堂堂的璟王殿下还会说如此甜言蜜语了。”

  步临风道:“娘子还需适应,以后这样的甜言蜜语,我会常说。”

  凤韶眸光流转,傲娇道:“什么娘子,我父亲和大哥还没同意呢。”

  “不劳娘子费心,我已经摆平了,岳父大人和大哥对我甚是满意。”

  她惊呼道:“真的?你怎么说的啊?”

  “自有妙计。”他答道。

  步临风动了动,寻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坐在窗口边,而后他伸出手来,凤韶会意的抬起左手搭在他的手上。他笑道:“以后,我就走正门了。”

  凤韶红了脸颊,嗔了他一眼,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说道:“让人传出去,璟王殿下就惦记着进女子闺房,小心人说你不思进取!”

  步临风唇边笑意更深,他微微倾身,离得她更近了几分,柔声道:“不思进取,思你。”

  良久后,她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肃然几分。而后凤韶开口道:“有些话,我应该跟你说。”

  “你也知道了,我是凤韶,我爹爹是已故的凤平大将军。我爹爹他没有意图造反,他没有谋权篡位。”

  步临风多少知道她以前的事,更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了,他不由心上疼惜几分,他轻声道:“我知道。”

  凤韶道:“是,不止你知道,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爹爹不是那样的人,尤其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知道。”

  “我十岁那年,亲眼看见我爹爹万箭穿心而死,也是那年,我答应自己,要变的最强大,强大到可以站在宣帝面前和他正面交锋。这么多年,我谨记誓言,出入生死千余次,骨血铸就的信仰。”

  “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猛兽,一个恶灵,不停的杀戮,但我却又习惯满足于这种感觉。直到有了你之后,我好像也学会爱护自己了,就像一个木头开始慢慢复苏有了知觉。一开始其实我是无法接受的,像我这样活在刀尖上的人,有了今天不一定还有明天的,我甚至觉得有点可怕,可是后来慢慢的,我发现我会越来越感动,越来越有想努力好好活下去的希望。步临风,你就想拯救我的神一样,真的。”

  步临风紧紧的握住她冰凉的手,映着阳光的眉眼越发温柔,他抬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微笑道:“我知道。”

  神爱世人,步临风不是神,他只爱凤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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