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三十二年,二月末,西凉主动挑衅北越,在其边境摇旗示威,与此同时,南黎暗中偷入边境,大肆屠城,尧帝大怒,命辅国大将军罗桓挥师而下,三国大战就此打响。
三月初,战事频频,璟王主动请缨出征,尧帝亲点十万大军,众将士气大增。
三月中,顾长霖率军攻破南黎边境,直取彭阳,捷报连连。
三国交战多日,军力相当,烽火硝烟下死伤无数,血流成河,百姓民不聊生。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三国终将统一,只是缺一个时机。而靖边大战就是导火索,北越和南黎都意识到了,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天平迟早要打破。北越的国力虽强盛,可若是西凉和南黎联起手了对抗北越,那又是一场未定的局面。
这场仗终于开始了,即便是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也要打下去,这不仅仅是将士和君主的想法,更是黎民百姓的心声,天下终要统一安定。
而黎明到来之前,必定要经过无尽的黑暗。
凌晨。
青桑轻轻唤了唤凤韶,屋里点了很浓的安神香,凤韶勉强醒来,不适的揉了揉眼,有些木纳的问道:“怎么了?几时了?”
易念直接禀道:“尊主,陛下晕倒了。”
凤韶一怔,惊呼道:“什么?怎么回事?”
说着,她连忙下榻,青桑会意的在一旁服侍她更衣,易念禀道:“夜里的事,宫里的王彦公公给璟王府送了信,让您尽快过去。”
不早不晚,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陛下这一倒,怕是要变天了。
凤韶换好衣裳便出了门,见众人都在,她道:“扶沉你跟我一起去,宫里的事你多少了解点,有个照应。序哥哥你先留在府里,帮江生看好府上。”
话音刚落,只见唐锦丰走进院内,她正要开口,唐锦丰先道:“姐,你放心去吧,府里交给我们,我一定会守好的。”
他也该长大了。
凤韶欣慰的笑了笑,还要再做吩咐,江生道:“王妃放心,我等定守好王府。”
沈然序轻叹,勉苦笑说道:“你自己注意安全,切不要让易晏离开你身边,务必照顾好自己。”她点点头,快步离去。
天色还暗,若是等天亮了尧帝昏倒的事情传了出去,不知道还会生出多少乱子。
凤韶抵达宫中时,宫内所有的御医都聚集在朝元阁,却都束手无策,个个急的焦头烂额。
王彦见凤韶来了,激动的迎了上前,叫道:“见过璟王妃。”
凤韶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紧忙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王彦摇摇头,答道:“诸位御医们在这看了一个多时辰也没办法。”
随即凤韶递给易幽一个眼神,易幽点点头快步上前查看。她又道:“怎么回事?陛下好好的怎么会晕倒?”
“陛下患有心疾,也是老毛病了,今儿个夜里陛下正批阅奏折呢,忽然吐了血,然后就晕了。”王彦顿了顿,看了一眼风韶的神情,犹豫着说道:“陛下昏倒的事还是走漏了消息,这......”
扶沉匆匆走近凤韶身边,低声道:“王妃,温太傅和几位老臣已经在殿外了。”
在宫外的温太傅都已经赶来了,怕是消息已经传开了,接下来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一想到此凤韶难免忧急,随后道:“王公公,你在这里看着,我先出去看一下那些大臣。”
以温太傅为首的几位朝中重臣正在殿前张望着,殿门被缓缓推开后,众人见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不由大惊。
温太傅脸色一沉,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凤韶眼眸一扬,静冷瞧着温太傅,听他继而道:“不论您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请您回璟王府去,不管怎么说,您都不是北越的人,此时在这不合规矩。”
青桑高声驳道:“你什么意思啊!陛下已经立璟王殿下为储君了,我家王妃为何不能在这!”
温太傅看向凤韶,眼神坚定凌厉,肃声道:“臣说过,王妃再怎么样也是南黎来的,这个时候王妃不能在这里。”
青桑正要开口再做反驳,易幽快步从殿内走来,禀道:“我已经施针......”
“什么!?”温太傅惊呼道,打断了易幽的话,“荒唐!怎能让一个外来的人给陛下施针!”
凤韶冷眼看向温太傅,此时王彦走了出来,高声道:“陛下请诸位进去。”
不等她反应过来,温太傅已经率众臣匆匆进了殿内,她轻叹一声跟随着进去。
尧帝轻咳了几声,无力的靠在榻边,缓缓睁开双眼,叫道:“韶儿。”
凤韶走上前垂头道:“儿臣在。”
随后,尧帝摆了摆手,王彦会意的端案走上前,那案盘上放着的,正是玉玺。
“朕的身体快不行了...临风也不在,朕...朕相信你,你可以担起大局。”说罢,王彦端着案走到凤韶的身边。
“陛下!”温太傅惊诧的大叫道。
随即,温太傅率领众臣跪下,温太傅郑重开口道:“陛下不可啊!璟王妃到底是南黎人,现下三国大战,切不可将北越的政权交给外人啊!”
尧帝正要说话,又是重重的咳了咳,他大口喘气,许久平复后才道:“正好...正好你们都在,做个见证,临风回来之前,朝堂之事全部由璟王妃决...决断...”
“陛下三思啊!”
话语僵持间,扶沉匆匆进来,直接禀道:“珏王带兵从宫门杀过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在这个节骨眼上,珏王竟还想着逼宫篡位?!
尧帝怒不可遏,低吼道:“这个...这个混账...”
王彦连忙上前帮尧帝顺气,在一旁劝道:“陛下龙体要紧啊!”
凤韶亦然有几分惊愕,珏王平日里看着与世无争,没想到隐藏的这么深,能收到消息即刻逼宫,想来也定是早就有所筹谋准备的。
凤韶陷入沉默,她阖上双眸,紧紧握拳,万千纷乱思绪汇聚涌上来,直到掌心中传来一丝痛意,她方能稳了稳心神。身后响起稀稀疏疏的声音,她转身看去,只见众人一起跪下,扶沉开口道:“珏王逼宫在即,还请王妃尽早做打算!”
禁军统领冯冲道:“两部禁军尽在掌握,无忧异动,随时听候王妃调遣!”
易念道:“白楼人马已入城,京中各处请尊主放心,一切但听尊主安排。”
外面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屠宫步步逼近乾宁殿。殿内众人惊惶不安,一时噤声不敢言。
凤韶霍然抬头,顿时掩去眼底的倦意和迷茫,随即抽出架上的长剑,刃上刀光映于眉眼间,徒增几分寒意凛然。
温太傅见状连忙挡在床榻前,怒道:“你要干什么!”
凤韶正色扬声道:“所有御医全部守在陛下身边,陛下无恙之前谁都不准离开。王彦,若有人打听,就只说陛下是突感恶寒,现已无大碍。冯冲,带御林军围住乾宁殿,便是一只飞虫也不许放进来。扶沉,另拨部分御林军守在朝元阁外面,不论外面发生什么,只要你还活着就必须给我守住。易念,率白楼人马去朝中各个王侯重臣府外监视,一旦有轻举妄动者,当场拿下,不必来报。殿内所有人给我听明白了,此时你们所有人只需护好陛下,护驾有功,必有重赏,但若有人胆敢通风报信出去,杀无赦!”
语罢,凤韶看向尧帝说道:“请父皇放心,除非碾过我的尸首,绝不会让乱臣贼子踏进殿内一步!”
一旁的王彦听到凤韶的一番话,当即松了口气,他总算明白了为何平日里阴晴不定的尧帝也接纳了这位璟王妃,且不说她能短短时间就能安排的清楚妥当,一个小女子能在这样险峻的局面下仍不畏不惧,已是令人佩服了。
她目光清明,透出无比坚定,让人心安。
钟粹宫。
珏王扔下手中的长剑,万般无助的说道:“母妃,不然我们放弃吧。反正父皇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们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娴妃走上前,捧起他的脸,泣声道:“你我在前朝后宫中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天。这一路上,双手沾了多少鲜血,欠了多少人命,我们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陛下尚且昏迷不醒,璟王妃已经入宫了,若是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娴妃捡起地上的长剑,塞进慕珏的手中,她忍住泪水,目光狠决,道:“成败在此一举。”
天光将至,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风雨中挟裹了淡淡的血腥气,透着层层杀机。
乾宁殿前肃立甲胄森严的禁军,严阵以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珏王已带领众兵,持剑而来。
珏王见凤韶带兵守在此,却不以为然的讽笑道:“璟王妃此时还守在这里,难不成是来送死的?”
凤韶依然是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淡淡的说道:“陛下尚在,珏王殿下就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该当何罪?”
珏王不屑的冷笑一声,随后他剑指凤韶,猖狂说道:“今夜,我先送璟王妃上路吧。如此佳人,可惜了。”
“我曾对一个人说过一句话,今日送给珏王殿下。”话说到此,她抬眸定定地看着他,道:“你想伤我,也要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风韶收回视线,冷声道:“奉陛下旨意,珏王意图谋反,放弃刀剑降者,饶恕不死。若还要执意谋乱者,格杀勿论!”
钟粹宫。
娴妃面无表情的端坐在座上,手心却紧张的被汗浸湿,两旁守着的侍女也不敢会声。忽然,一个侍女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娴妃倏然站起身,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急切的问道:“怎么样?”
那个婢女扑通跪在地上,急出了眼泪,支支吾吾道:“娘娘…璟…璟王妃来了…!”
娴妃心如死灰,无力的瘫坐回座上,正悲伤之际,凤韶带人风尘仆仆的从殿外走了进来,她一身染血的衣袍还未来及的更换,连发髻仍有凌乱,明显刚结束厮杀便赶了过来。她轻轻瞥了一眼正在哭泣的娴妃,淡漠的说道:“奉皇上谕旨,娴妃恃恩而骄,结党营私,有失妇德,难立中宫。今黜其妃制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凤韶见娴妃好像听不进去似的,继而道:“娴妃娘娘,请吧。”
娴妃忍回泪水,昂首看向凤韶,高声道:“没有皇上亲下的圣旨,我哪里都不会去。”
凤韶也不急,淡淡笑了笑,冷声道:“娴妃娘娘,何必呢?从您和珏王意图谋反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如果失败的结果。陛下念及旧情,并未赐毒酒,已经够给您体面的了。”
良久,娴妃瘫坐在地上无声哭泣,凤韶不愿再看便转身离开。
她终究是输了。
这勾心斗角的宫闱当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一直进退有度、忍气吞声,才能安好的坐上妃位。表面上是风光华丽、锦衣玉食,可背后却是道不尽的艰难心酸,和皇家帝王的冷酷无情。没关系,这心里空出来的落寞自有荣华富贵来填。
可浮生梦醒时,她赌的这一切,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