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女士没想到会在楼梯口碰到儿子,瞧见儿子铁青的脸色,有些心虚;张海的父亲焦急而担忧,问张海,“你岳母怎么样了?”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医生怎么说?”
“医生都在手术室,您要问,也得等人家出来。”
“到底什么原因?”
“心衰。”
“我过去看看。”
“您别去。”张海阻止父亲。
张父回头,“那可是亲家母!我怎么不能去看了?”
张海疲惫地捏着眉心,“恐怕以后,不再是了。”
这时,闵女士趴着安全通道的门,看到陆玲趴在一个男人的肩头,认出是饭店内带走陆玲母女的男人,她脱口而出,“那个贱、妇她----”话未说完,忽觉不对,回头去瞧儿子的脸色,见儿子的脸色瞬间冷沉如冰,闭嘴了,也许,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咒骂陆玲为贱妇了。
本来出了如此大的事,闵女士心中已然懊恼不及,她不敢直接跟儿子的车子来医院,回家去叫上丈夫一起来的。张父还不知道闵女士背着自己,竟然把亲家母从那么远的家乡接了过来,接过来好好招待就罢了,竟然如此糟践人家!
闵女士免不了被丈夫一顿严厉的教训,她向来跋扈惯了,还是第一次对丈夫声色俱厉的教训,俯首帖耳,不出一言。
她知道,这次事情被她闹大发了,那个女人如果真有什么事,她这辈子,良心难安了。
“你们回去吧。”
张海劝着自己的父母,别说父母,就是他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已经被妻子,彻底的厌弃了。
张父当然不会离开,他看一眼妻子,心中怨怪她的荒唐、唐突、鲁莽,但她毕竟是相伴自己几十年的老伴,心中无奈叹气,对儿子道:“我们也等着吧,怎么着也得等到亲家母安全地从手术室出来。”他想等着陆玲的母亲醒了,一定要诚心道歉,争取她的宽容、谅解。
闵女士也点头附和,“等,等着。”
张海的视线,越过母亲,转向窗外,心中是无奈、是懊悔。他本以为,与妻子的婚姻,主动权掌控在他手中,离不离婚,是他说了算,但事情,早已失去他的控制!
是什么时候,事情开始失控的呢?
也许是从他碰了刘燕开始,也许是从他遇到姜律萍开始,也许更早,从他有了钱以后,被欲望掌控,受身边各色各样的诱惑影响,堕落就开始了。
此刻,站在他与陆玲婚姻的拐点上的此刻,把时间往回推,细思婚姻中的自己,他自问,他用一纸婚约,把一个女人冠上他张海的姓氏名字,而他,真的把这个女人,看成生命中的另一半来对待了吗?来尊重了吗?
尊重她的选择?尊重她的人格?
他爱她吗?
他知道她最想得到什么吗?
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张海临窗而立,目视窗外,边抽烟边思索这一连串问题的答案,但他的答案无法令自己满意,或许说他不知道答案。
索取!
在婚后,他对她只有索取,索取她的爱,她的身体,她的温柔、她的宽容,她的耐心,她的付出,等等!
恍然醒悟的男人忽然意识到,他娶了一个女人,只拥有了她圣洁的身体,但她那更光辉灿烂的灵魂,他从未拥有过。
他从未真正的走进过她,了解过她。
爱一个女人的深度,绝不是肤浅的拥有她的身体,而是走入她的灵魂深处,与她灵魂共鸣。
可他张海怎么做的?
他总是以“忙”为籍口,故意忽视在妻子的需求,甚至是妻子感情上的需求。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面对她渴望他安抚的眼睛,他故意忽略地走开!
妻子的眼神,从期望,变成失望,再到绝望,最后的淡漠、平静。
他做得如此失败,如此不称职的丈夫,竟然还妄想与妻子灵魂共鸣?
而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依赖他张海的感情来生活了。
她已经从困守围城的茧,化为碟,她跟他提离婚,是因为她已经做好飞翔的准备。
想着想着,张海苦笑了,为什么要让他有这样的觉悟,在他即将要失去那个女人之际,这是要让他后悔,惩罚他吗?
让他在悔恨中,细思曾经拥有不曾珍惜过的过往。
而这,未免太残忍!
儿子临窗而立,背对自己,原本挺拔的身形,忽然显得佝偻、苍老起来,透着浸染岁月的沧桑。
闵女士坐在医院的长条椅子上,凝视着儿子的背影,一个小时,二个小时,三个小时,儿子站立成一尊雕塑,如果忽略他频频抽烟的动作的话。
儿子是爱着儿媳的!
闵女士此刻才恍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如果他不爱,此刻就不会太过忧心,太过沉重,更不会变成一个烟鬼,用香烟麻痹精神上的压力。
那她这几年,都折腾了什么?
她在无所不用其极地逼儿子、儿媳离婚!
她与她的儿子,不是相向而行,而是背向而行,母子俩各按照自己的意思,把他们的婚姻,往两个极端,无限拉扯,而且,她胜利了,儿子儿媳虽然还没离婚,但她已经知道,他们非离不可!
因为她请来陆玲的母亲,已经把事情做绝了。试问,婆婆羞辱儿媳,还有什么比请来儿媳的母亲,把儿媳当面退还给她的母亲更能羞辱人的呢?
闵女士像到商场买一件货品一样,货品拿回家试用后发现不合格,拿回商场退了就是的,而闵女士不是退货,她是退人,人能跟货品一样,随意退还、买卖吗?
但闵女士今日这种行为,就像在退一件不合格的货品一样随意、轻忽。
她如此羞辱儿媳,可谓达到羞辱的极致。可以预想,她的行为也彻底激怒了儿媳,这婚,非离不可。
儿子大概就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如此沉重吧。
闵女士第一次,对破坏儿子的婚姻,有了一种叫自责的情绪。
但事情闹到这一步,已然不可逆转。
医院的通道里面传来杂乱的动静,闵女士要紧起身,探头就看到医护推着推车从手术室出来了,后面跟着主刀医生,儿媳陆玲跟着推车小跑,“妈!妈!”她却被医护隔开,“家属请让一让,病人要进重症监护室。”而那个跟她一起的男人,却拦着主刀医院说话。
“小海?小海?”闵女士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宜出现在儿媳面前,她低声叫着儿子,提醒儿子快去打探一下陆玲母亲的手术情况。看这个情况,闵女士按照自己的分析推测,手术应该是成功的。
张海一把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大步对着陆玲跟过去了,张父也跟着去了,闵女士到底心虚,独自滞留在安全通道内,此刻她只祈求,陆玲的母亲没事。